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鹊上枝头

晨光微露,桃花灼灼,一阵轻风拂漓江过水面,晕开层层涟漪。

三两只喜鹊赖在花枝上,唧唧喳喳地叫做一团。街头巷道里,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摆摊的商贩们对过往行人吆喝个不停,小孩子们争分夺秒的围在一块嬉戏,偶尔传来大人们的一嗓子叫骂。然而对于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们来说,嗓门大并没有什么意义,伸出舌头做个鬼脸,转头又不知跑进那个耗子洞里去了,逮都逮不着。

兰觞昨夜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一觉醒来还隐约有些头疼,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追夏正好推门而入,隐约听见屏风后传来一丝声响。

“公子你醒了,”追夏将醒酒汤端放在矮桌上,绕过屏风走近兰觞,“昨夜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还好上卿大人让我准备好了醒酒汤。”

兰觞倏地一怔,昨晚种种还历历在目,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微微有些懊悔。自己确实没醉,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记得很清楚,只是喝的有些过了。

他抬粗走到桌前,端起碗将醒酒汤一股脑的灌了下去,不经意间偏过头去,那雕花窗沿上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桃花,仔细看去,还有几滴露珠娇滴滴地挂在上面,别有一番滋味,兰觞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追夏从横杆上拿了件外袍给兰觞披上,“公子,昨夜下了一场雨,小心着凉。”

兰觞移开目光,习惯性的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拉,“哐当”一声闷响,铁铳从衣服里滑落而出。

“唉”追夏循声低头望去,拿起那乌漆墨黑的东西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奇道:“公子,这是什么东西?还挺沉的!”

那日走的急,这东西就一直带在了自己身上。兰觞默不作声的将铁铳拿了过来,又将它收好,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一种新的武器,杀伤力巨大,你以后看见记得躲远点。”

“噢,那之前我怎么没见过?”追夏眼珠一转,小声问道:“这是上卿大人给你的吗?”

兰觞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私下里并没有和追夏提过宫琴谷熙和自己之事,怎么这次他居然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是—心知肚明。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追夏口一闭,心说:完蛋!要被公子发现了!他挠头干笑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欺瞒公子呢!”

兰觞将双手环抱在前,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么像是把他当成了主子一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追夏目瞪神呆,半天才反应过来,盯着兰觞绞尽脑汁斟酌了一些措辞,才堪堪开口道:“那…公子是要对上卿大人始乱终弃?”

兰觞:“……”

始乱终弃?这从何说起?

“你……”兰觞无奈地摆了摆手,也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岔开了话题:“左少主那边怎么样了?他何时返回临安?”

“左少主说闵县钟灵毓秀,他想在这弄个分舵,暂时就不回临安了。”

兰觞有些纳闷:京华就在对岸不远处,左记的分舵城里多的是,闵县来往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罢了,未必能有多大收益,在闵县设立分舵的意义并不大。

毕竟是人家才是左记的主人,由不得他人越俎代庖,兰觞便没多问。

算算时日,喻止和鹿媃已经在明开城外守了七日了,夏侯瑾仍旧龟缩不出。

分明是四月天,应是春风和煦、生机盎然之时。可此时的明开城外却乌云密布,狂风四起,风中没有半点暖意,吹的人一阵哆嗦。

士兵们仍披坚执锐的守在城外,不敢有丝毫懈怠,狂风扫过,众人都微微眯起了眼。

鹿媃侧目看了眼喻止,发现他仍岿然不动地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城墙。自从认识喻止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沉默寡言。

当初夏侯瑾叛逃大晟,沿途南下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喻止的父亲喻尹川将军率军在琼州城外拦截,怎奈寡不敌众,三万人马远远无法对抗当时拥兵三十万的叛军,喻尹川也因此战死。

夏侯瑾命人砍下了他的头颅,高高的悬挂挂在琼州城外三天三夜,以示警告。此事并不是什么秘辛,连那些市井的小老百姓都知道。

十多年过去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永久的刻在喻止心头,他从未忘记自己当初从军的缘由。他一面伪装自己,骗所有人说自己想和父亲一样镇守一方,造福百姓,只适当的表现出对夏侯瑾应有的憎恶,偷偷藏起了自己对大晟的恨。

那一战,本不该如此惨烈,当年喻尹川想要说服各州府兵出兵增援,已经制定好了可行的计划,就算不能杀了夏侯瑾,至少也能将其大军重伤。江南各州郡守都暗中表示会按照计划出兵增援,可他等来等去,战至一兵一卒,都没能等到支援,甚至没能留个全尸。

喻尹川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因主帅忽而病故,又适逢大乱,朝中已然无人可用,他临危受命,一腔热血的死守在琼州城外,身首异处。

鹿媃从马鞍上拽下水壶,朝喻止扔去:“你打算围到什么时候?”

喻止接下水,仰头喝了一口,偏头对鹿媃笑了笑:“再等几日,明开城现在是座空城,物资粮草不足,夏侯瑾足足四万兵马,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到时候咱们便可以坐享其成。”

鹿媃会心一笑,没应声。

可以说夏侯瑾躲进明开城都是兰觞和喻止一同策划的,喻止凭借着对夏侯瑾的了解,顺着路线事先让兰觞命人清空了城,将夏侯瑾和他的大军引了进去,而后又亲自带军将此城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别想离开。

夏侯氏树倒猢狲散,夏侯瑾这个参天大树都已经自顾不暇了,那些个夏侯氏的族人多半也已经倒戈,少部分还流窜在外。除了明开城,怎么南夏都已经在兰觞和喻止的掌控之下。夏侯瑾不过一群惊弓之鸟,强弩之末,喻止却偏还要让再让他多苟延残喘几日,反正他有的是耐心,这场复仇才刚刚开始。

“喻止!”夏侯瑾怒目圆睁的斥道:“他到底想怎样!竟让一个毛头小子把我算计到如此地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将领低着头跪在地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些汗,他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劝诫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咱们的军粮已经见了底,要不咱们先假意开城投降?”

夏侯瑾一把拽起了他,声音再次拔高了一寸,喝道:“没用的东西!平时那些争权夺势的人干什么吃的?!边境都让人家打穿了!这就是你说的固若金汤?!”

“是…是属下无能,统御不力,请……啊!”

话音还未落地,将领就被夏侯瑾一脚给踹了出去:“你那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吗?现在投降你以为喻止和大晟就能放过本王!你莫要忘了当初提议将喻尹川的头颅挂在琼州城外的是谁!”

将领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正这时,士兵慌慌张张地捧了一个盒子进来:“王爷,今日在城中发现了此物。”

将领撑起身,将盒子接了过来,捧到夏侯瑾面前。

夏侯瑾端详片刻,向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了来,一时瞠目结舌!

“王…王爷…”侍卫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爷!”又有一士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差点摔在了夏侯瑾脚下。

“又怎么了!”夏侯瑾重重的放下茶杯,不耐烦道:“本王还没死呢!你们这一个个的嚎丧给谁看!”

士兵爬起来,稳了稳神,急忙道:“王爷,昨晚有三名士兵失踪,今日一早有人发现,他们都被砍下价头颅,挂在了城内隐秘的角落里。”

“砰”的一声脆响,夏侯瑾生生捏碎了茶盏,又看向另一个人,一字一顿的问道:“那盒子里是什么?”

“回王爷,是…是一只耳朵,一双眼睛和一只手。”

夏侯瑾彻底怒了,“混账!”整个脸都在一阵一阵的抽搐,“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每二十个人编成一队,凡遇到落单者,格杀勿论!”

将领战战兢兢的领命道:“是,王爷!”

夏侯瑾继续吩咐道:“另外,给北原的传信不要停,我就不信没有一只鸽子能飞出明开城!”

明开城的人一早被遣散了,可信鸽多的是,夏侯瑾负隅顽抗之时,还不忘提醒北原,着实令人感佩。

“将军,”士兵将拦下的信鸽呈给喻止,“所有的信都在这了,确认没有遗漏。”

喻止不用看都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头也不回的冷声吩咐道:“继续打,别让一只鸽子飞出明开城。”

士兵应声退了下去。喻止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笑来。

今日一早左千寻同兰觞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裴康出门,兰觞在房间里看了一上午的书,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紧。

下楼用饭时,只看见了同桌的追夏,他疑惑的望向隔壁的房门,仍是紧闭着的,又漠然的收回了目光,似是淡淡地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齐公子?”

追夏咽了口饭,答道:“我也不知道,今早一直就没见他出过门。”

兰觞微微垂眼,放下筷子二话没说就上了楼。

“哎,公子,你不吃了?”

“不用管我,你自己先吃。”

兰觞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齐苏?”

没人回答,兰觞心觉不对,一把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陈设焕然如新,丝毫没有人迹,连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兰觞心中忽而浮起一阵失落,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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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觞
连载中陌上初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