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琴谷熙看着魏玄的尸体呆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严飞和于南没跟上去,他俩一番折腾后将营帐布置成了有刺客潜入的样子,北原的弯刀还插在魏玄的腹上,刺客也被魏玄一刀捅死在了一边。
第二日一早,魏玄遇刺身亡的消息就传开了来,将士们一阵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踏平北原,收复河山。然而也只是一时热血上头罢了,魏玄死了,宫琴谷熙再次拿到了北境大军的实际控制权,只是这几日,一向眼角带笑的将军突然沉闷了起来,连将士们同他打招呼他也不怎么理,旁人看来他就像是因为魏玄一事而自责落寞的一副状态,在心里又把那北原和北原刺客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才能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
事实上,司徒浩然并没有收到魏玄的信,那封信早就被宫琴谷熙扣下了,更别说回信了。暗卫告诉宫琴谷熙那些信鸽是被一个普通人豢养着的,时间一到自然会有人上门来取,他偷偷的跟踪了那人,跟到了丞相府。事关重大,暗卫不敢贸然行动,便先传信告知了宫琴谷熙。
就算进了丞相府也不能确定此事一定就是丞相所为,不排除魏玄故意露出马脚陷害丞相,可直觉告诉他,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魏玄本是前朝一位大臣的私生子,生母之前是伺候他父亲的丫鬟。后来事情败露,她母亲拒不承认魏玄是主家私生子的身份,遂被赶出了府,魏玄就一直被生母带在乡下养着。
后来他那生父突然发了善心,在他八岁时将他领了回去,认祖归宗。再后来不到两年,魏家家道中落,生母在他被接回来不久就因病亡故了,他辗转了几年,又成了一个举目无亲流落街头的孤儿浪子,是司徒浩然给了他一口饭吃,还让他进了军营,甚至对自己无比信任,顺其自然的接管了北境驻军。
这是魏玄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本是乡下的一个没心没肺的野孩子,八岁时的一封书信让他飞上枝头做了两年的凤凰,而后又让他从高高的枝头跌进了肮脏的泥土里,年幼失怙,他没了父母亲人,几乎忘了怎么活下去,只能遵从本能的混在叫花堆里,每日以乞讨为生,常常有上顿没下顿,还得被其他叫花子欺负。
那日他实在是饿急了,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晃荡着,被酒楼的香味儿勾了过去,趁着店小二们端菜的时机,冲进了后厨,不料被人发现打了出来,正巧碰见了从酒楼应酬出来的司徒浩然。
恍惚间,他茫然的想:我这是要死了吧?死了也好,可以和娘在地下团聚了……
魏玄心里这样想着,自从流落街头开始,他就常常这样想,可是他太小太懦弱了,连拿起菜刀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上昭的冬天冷的刺骨,到处都是雪茫茫的一片,他本以为自己哪天会悄无声息的冻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偏偏挨了过来,只好日复一日的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司徒浩然停下步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给他些银钱,让他走吧,此事就此作罢。”
那些使劲往他身上踹的叫骂的打手这才停了下来,骂了几句诸如“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下贱的野种”等等的话,就散了去。
年幼的魏玄努力睁开浮肿的双眼,看清了一句话就救下了自己的人,捂着脑袋在地上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那时候魏玄明白了,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他因此活了下来,往后的每天他都远远的跟在司徒浩然的马车后,怯怯地望着他,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好不容易乞讨来的铜钱用清水洗干净了再捧给他,作为自己所理解的报恩。
司徒浩然心念一动,命人将他领了回去,请了个教书先生叫他念书识字,又他送入了军营,一步一步爬到了统帅的位置。
这么多年来,司徒浩然不曾苛责他一句,无论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从十二岁那年他救起了自己,魏玄就注定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此恩的。
在司徒浩然和魏玄的计划里,应该是这样的:魏玄让人暗中散布谣言,在军营引发争端,诱使宫琴谷熙势返回军营,到时候再同北原世子里应外合先除掉他,那时自己才算是真正的独揽北境驻军的大权,为丞相大人的一大助力。
这戏台子是搭起来了,但宫琴谷熙没按照他们给的剧本演,不仅宫琴谷熙没按谱唱戏,连北原世子最后竟也出尔反尔,居然借着东风一把火将营地给烧了,连章程都被李向繇那疯子当成了柴火填进去,还折损了这么多将士,这也是魏玄始料未及的。
自己又受了重伤,为了弃车保帅,他不得不杀了副将黎平,让其背锅,接着再真情实感的站出来为他喊冤,混淆一下宫琴谷熙的视线,万万没想到行差踏错一步,反倒先将自己的小命给交代在这儿了。
宫琴谷熙本不想怀疑魏玄,可于南醉酒一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于南和那几个将士都没说谎,那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魏玄掌管北境军也有两年了,不至于连这点手腕都没有。到了最后,令宫琴谷熙更为吃惊的,不是魏玄,而是司徒浩然。
司徒丞相算是自己的引路人以及半个老师,虽然自己年少时基本上什么也没听,但他好歹也在自己耳边念叨了小半年,又是大哥的敬重的师长。
宫琴谷熙想不通他这一把年纪了图什么,江山社稷吗?那当初承泽帝病危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反?还是说他看出了自己已经倒戈朝了沐惘城,想要清君侧?后者很好理解,若是前者……宫琴谷熙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现在才动手。
宫琴谷熙再次接管北境驻军后便不再返回上昭了,当初自己给大哥和兰觞都写了封信,大哥的那封信中规中矩的交代了一下北境这边的事,但是他明里暗里的跟兰觞提了一嘴司徒浩然,希望兰觞能看懂他的言外之意在上昭能替自己查查司徒丞相。
是夜,追夏关上了房门走到兰觞身旁,拿了封信给他,虎头虎脑的问道:“公子,你怎么突然又要调查了丞相大人了?之前咱们不是查过了吗?”
兰觞的脸庞被烛光照的微黄,他翻着手中的书信,头也不抬的回道:“没什么,有些东西可能查漏了……”
说到这,兰觞眼角一亮,白玉似的手覆了上去,在纸上轻轻摩挲着,那信上写道:
“元明二十年,司徒浩然一举中榜,入翰林院五年后便升至御史;元明二十六年春,司徒府走水,司徒浩然父母因此亡故,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司徒府除了当初夜宿司徒浩然的人无一活口……”
“为什么第一次查的时候漏了司徒丞相的父母亡故死因这么重要的一环?”
“不是漏了。”追夏瞧了一眼,解释道:“当初咱们的人查到的是:司徒丞相父母乃是喜丧,太元六年去世的。这次是我亲自去查的,找到了搬来上昭的当初在京华司徒府的一个老邻居,他告诉我的。”
兰觞端起白水喝了一口,静静地听着追夏说。
追夏:“他说当时司徒府在京华的位置比较偏,周围的人家人少,原先的司徒府也不高大,以至于房子都快烧没了才被发现,这些年邻里乡亲的早就搬走了,很少有人还记得这事了。我又根据那个老伯提供的线索,让影卫在京华找到了另一户司徒府的邻居,另一个人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关键的地方还是记得的——状元郎的房子夜里突然着火了,除了在翰林院当差的状元郎本人,全家都死了。”
兰觞顿了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是怎么找到当年在京华的司徒府的邻居的?”
追夏歪过脑袋来,哈哈一笑:“我是在酒馆跟影卫接头后,无意间听见两个醉酒的老说的,他说当年在京华还跟丞相大人是邻居呢!”
兰觞又低头喝了口水,没做评价。随后又缓缓的吩咐道:“你让影卫再去查查他入仕之前的事,看看还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兰觞想着,就算当时的司徒府人丁不旺,这着火时总不是一起点着的吧,怎的一个人都没跑出来?还有,既然是意外走水,那司徒丞相为什么要隐瞒先父母的死因呢?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隐情。
甫一转眼,这选秀的事也落了幕。此次晟玦一共选了五位妃子。一位妃,两位嫔,两位贵人,毫无意外,这些嫔妃都是朝中的人千挑万选送进宫的,而且殿前的人位分越高,那宫里的人也就越尊贵。这一旦成了嫔妃,甭管三姑姥爷,就算是亲爹娘见了面,也得按制尊称一声“娘娘”。
除了妃嫔,这次采选还选了五十几名宫女,这些宫女进宫的首要活儿就是要先将各个宫殿都打扫一遍。之前晟玦没有妃嫔,先帝的妃嫔死的死,殉葬的殉葬,没留下一个。这后宫就是个摆设,底下人也就偷懒没怎么打扫,这次换了一批宫女,又入住了几位娘娘,自然是要好好打扫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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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