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入途

宫琴谷熙和喻止从听雨轩出来时,已经三更天了,外面下了雪,淅淅疏疏的,却也没让人觉得冷。走进了宫琴谷熙的院子,喻止才数落道:“你这哪是监视人家啊,分明是请了个活祖宗吧!这怠慢不过又杀不得,我看你啊,八成要栽此人手里了!”

宫琴谷熙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向房里走去,“是啊,不过人家现下想拉拢的是你,看到布防图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人又不是我,我慌什么。”宫琴谷熙站到房门前,突然一回头,狐疑道:“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长嫂又不是没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你还真是死心眼,这么晚了你就让我将就一下不行吗?”说完就想抬脚往里走去,被宫琴谷熙给拦了下来。

……喻止扭过头去看着他,当然也没能从这张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喻止把悬在半空中的脚收了回来,忻忻说道“这么小气啊,行,我走。”而后转身走了。宫琴谷熙这假狐狸,生怕我想对二城主做点什么,刚才想杀了人家了分明是他自己!这会儿到想起来了。

宫琴谷熙躺在床上,睁着眼,兰觞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

“你的大晟?”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时候连宫琴谷熙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仿佛昨日还带着宫琴翊四处作乱,弄的家里鸡犬不宁的,今日就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了。

十年前,自己不过才十二岁,父亲是一名巧匠,专为人建构房舍。那时候父亲好像很忙,每天早出晚归,行色匆匆的,自己问父亲去干什么,他也不说,直到有一次父亲出门,仗着自己那半吊子的武功和以往偷鸡摸狗的经验,悄悄地跟了上去,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原来父亲是当初负责规建永乐宫的人。再后来不久,自己和宫琴翊就被司徒丞相接去了京华住了一段时间,好像那时司徒丞相还教自己各种大道理来着,至于丞相大人每日在自己耳边念的哪门子经,那可能得问佛祖了。十四岁那年,永乐宫落成,父亲却积劳成疾,不久后就撒手人寰,母亲也跟着一同去了。彼时大哥还未及冠,就挑起了家中大梁,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要撑起整个宫琴府,还要每日为了我和宫琴翊这两个没心没肺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忙的焦头烂额。从那时起,大哥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就稀里糊涂的被司徒丞相那老家伙诓骗入了军,入武之前,这老东西天天借着看望大哥的名义给我带一些军营里的新奇玩意儿,旁敲侧击的给自己灌了一肚子各大将军的辉煌事迹,上至建立了多少军功,得了多少封赏,下至娶了几房小妾等等,不一而足,司徒丞相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自己仍是无动于衷。

司徒浩然摩挲着胡子,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不希望以后争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少年时的宫琴谷熙正拉耸着耳朵喂鱼,闻言漫不经心的答道:“不想,我父亲在世时就同我讲,人这一辈子应该为自己而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又不喜欢打仗,为什么要去从军啊?何况就算能光宗耀祖又当如何?列祖列宗们投胎都已经几世为人了,哪还管得着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子孙后代有没有给自己的上辈子长脸啊。”

司徒浩然听完了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险些没站稳,滑进了一旁的池塘里。最后也许是看清了自己实在是块不了雕的朽木,从那以后,有小半个月没给自己带过新奇玩意儿来了。

直到有一天,宫琴翊哭着来找自己,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宫琴谷熙着急的问,

“怎么了?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了,你跟哥哥说,我去帮你打他!”

“呜呜呜,哥哥,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不愿同我玩,还打我!呜呜呜”宫琴翊揉着眼睛,大串大串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胡说!谁说的,你告诉哥哥,哥哥非打的他们叫爹爹不可!”宫琴谷熙一边安慰妹妹,一边严肃的说道:“与若,你记住,咱们有爹爹娘亲,以后谁若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教训他!”

宫琴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终于乖巧的点点头收起了泪珠。宫琴谷熙看着宫琴翊这副样子,也不知该怎么下手,于是带着她去了医馆。

“只是一些很小的皮外伤,小姑娘年纪小,皮肤也嫩,所以看着才比较吓人,没事的小姑娘,回家擦擦药膏,过两天就好了。”

大夫和蔼的说道,又把药膏递给了宫琴谷熙。

不要紧的皮外伤,宫琴翊长这么大,自己和大哥别说打她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曾讲过,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笔债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谢谢大夫”宫琴谷熙付了钱,就拉着宫琴翊回了家。宫琴谷熙小心翼翼的给妹妹上了药,一起吃了晚饭,让她躺下,待宫琴翊睡着后给她掖好了被子才离开了房间,往大哥的书房走去。正要敲门,就听见了房内传来了阵阵的咳嗽声。

管家拍着宫琴谷煦的脊背,着急的说道:“公子,要不您明日还是告假吧,这风寒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是这么多天了还是没见好,您还是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吧。”

大哥感染风寒多日了?为什么自己却不知道,宫琴谷熙不敢出声,小心贴近了些。

“咳咳咳,没事儿的齐伯儿,”宫琴谷煦摆摆手,“我喝点你给我抓的药就好了,我不过初入官场,就一直告病在家,会遭人诟病的。”

齐伯还想再劝劝,“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若是因为一点点风寒就如此懈怠,往后怎么撑得起偌大的宫琴府?”宫琴谷煦端着一碗弥漫着苦涩味儿的汤药,仰头就灌了下去,“对了齐伯儿,还是得瞒着谷熙和与若,他们还小,我不想让他们为我这个做大哥的担心。”

“是,公子。”齐伯儿已经年过古稀,是府里的老人,说话办事一向靠得住,宫琴德走后,他自然要帮衬着新的当家人。

站在门外的宫琴谷熙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缓缓垂下手,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院子。

这日,天才蒙蒙亮,丞相府的老伯刚一开门,就被正背对着坐在石阶上的宫琴谷熙吓了一跳,

“啊!”老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宫琴谷熙起身走了过来,“老伯伯是我,宫琴谷熙。”老伯把灯笼往上一提,看清了宫琴谷熙是人不是鬼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沉声道:

“原来是宫琴府的小公子啊,你可吓了老夫一大跳。”老伯开了门,领着宫琴谷熙往府里走去。

“我家大人啊,每日这个时辰已经起了,现在应该已经在书房了,我这就带你去。”

宫琴谷熙规规矩矩的跟在老伯伯身后,“谢谢老伯伯”

对于宫琴谷熙的到来,司徒浩然是有些吃惊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想通了?”

“是,我想过了,我想从军,想建功立业!”此刻,宫琴谷熙的脸上有着从所未有的坚定。

司徒浩然又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不喜欢带兵打仗吗?”

“我可以,丞相大人愿意帮我进军营吗?”宫琴谷熙反问,

司徒浩然思索片刻,“好,我可以帮你进军营,只不过之后造化如何,就全看你自己了。”

宫琴谷熙向司徒浩然鞠了一躬,“多谢丞相大人!”

“买包子嘞!新鲜出炉的包子!”

“这位小姐,买点布料吧,这颜色可新鲜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就城北那几个张狂的小崽子遭报应了!”有人围了过来问,“你说的是城北那几个不过十来岁就拉帮结派,偷吃屠户的肉,拿了人家的刀,还到处欺负别人家孩子的那几个小混混?”

“可不是嘛!你说这些孩子小小年纪的,也不念书,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的跟个土匪似的欺负弱小的孩子还抢人家的钱,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送去官府,又不服管教,这次可算是被人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说话的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据说昨晚啊,有人把他们揍的鼻青脸肿的,还被堵住了嘴在树上捆了一夜!”

“哈哈哈哈哈哈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宫琴谷熙回府后便将自己想要从军之事告诉了宫琴谷煦,

宫琴谷煦一愣,想不通自家弟弟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想从军,莫不是被丞相大人说服了?

“你不是不喜欢的吗?怎么突然又想去了?”宫琴谷煦关切着问。

宫琴谷熙抓了一把甜枣,十分自然的翘起二郎腿,宽声说道:“我之前确实是不想的,后来丞相大人给我带来那些士兵们用的武器之后我就又想了,这人是会变的嘛大哥。”

宫琴谷煦低下头,沉默了一晌,而后问道:“谷熙,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宫琴谷熙扭过头,疑惑的盯着自己的大哥问:“听到什么?难不成大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宫琴谷煦看着谷熙这稚气未脱的脸,笑了,“好,大哥可以答应你,让你去军营试试,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不再在军营待下去了,就立马回家,大哥和与若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宫琴谷熙又嬉皮笑脸的道:“放心吧大哥,我可能也就是这会儿对军营有那么一点点感兴趣,说不定哪天待待烦了就跑回来了,到时候大哥你可不要打我啊!”

“大哥怎么会打你呢,只要不违背纲理伦常,你和与若想做什么都可以,这也是父亲一直告诉我们的道理,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不枉此生。”

于是,宫琴谷熙就这样进入了军营,直到现在,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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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觞
连载中陌上初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