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晨间的阳光透过玻璃外窗洒落在室内,沉睡的城市也被光亮所唤醒,云层低低地映在江上,仿佛预兆着今天的好天气。
许时湫被阳光的温度所唤醒,这才发现他和林燃两个人就这样倒在沙发上面睡着了。
林燃此时还环抱着他,脑袋贴在他的脖子上,在梦乡游荡。
轻轻把对方放倒后,许时湫这才意识到这样睡一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大卸八块了一样。
尤其是冬日,两个人只着睡衣就睡着了,睡衣虽然毛茸茸,但是在夜晚降温后还是无法抵御寒冷。
没等许时湫喝完一杯温水,喷嚏倒先打了三个。
动静把林燃唤醒了,对方睡眼惺忪从沙发上面坐起,花了两三秒才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就在沙发上面睡了一晚吗?”
两杯温水下肚,许时湫想把鼻尖酸酸的感觉压下去但是效果甚微,见状只得一脸悲壮地朝林燃点点头:“如你所见,是的,而且很快我们中至少一人要感冒了,比如我。”
林燃转转脖子,动动脑袋,却发现自己啥事没有。
许时湫被对方扶到床上躺下时,只得感叹:“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比如他,老了一岁,在沙发上睡一夜,这就不行了。”
但是还好只是鼻子有些酸酸的,感冒前的预备症状,他不信邪,躲在被子里面让林燃把手伸给他。
林燃不明所以听话照做。
许时湫三根手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上,跳动有力,竟然真的是啥也没有。
许时湫满怀悲壮望天,怎么就他有事?他不理解!
不是一样的都在沙发上面睡了一天的吗?
被子扯过头,他眼睛闭上打算再睡一觉。
许时湫在林燃脉搏上面留下的温度还很清晰,林燃福至心灵,握住许时湫的手腕,打算试试所谓把脉。
学着记忆中的模样,同许时湫一样伸出三指,在对方手腕上面找位置。
手指搭上筋脉,却如石头落水,除了搭上来的时候还有感觉,之后就是平静无波。
林燃皱了皱眉,不理解自己明明也是学着样子怎么就连跳动都摸不到。
许时湫翻身,从被子里面钻出头,视线落在林燃脸上两秒后,又转到他搭着他总筋的手。
忍俊不禁:“在边上,大拇指的那侧。”
林燃照做之后,这才感受到了手指下脉搏的跳动。
平心静气摸了一阵之后,他除了跳动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了。
许时湫躲在被子里面观察他的表情,唇角勾起,略带戏谑:“感受到什么了吗?”
林燃闭眼略作沉思,仿照之前每次许时湫摸完他脉搏整理脉络状态时候的神情,半晌睁眼来了句:“感受到了你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扑哧”许时湫忍俊不禁,拍开了林燃搭过来的手。
心念一转,还不知道如何破局呢,这生病这一出岂不是非常好。
他唇角勾起,对着林燃:“要不然我现在去医院吧。”
林燃吓了一跳:“这么严重了吗?”
许时湫存了心想逗逗他:“是啊,好严重呢。”说完还福至心灵咳了两下,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的嗓子是真的痒。
林燃却被这一咳慌了阵脚,急忙站起身想去桌边倒一杯温水,酒店的地毯覆盖了每一寸,光脚站上去也不会感到很凉,但这也不是林燃不穿鞋的理由。
看见他这着急的模样,许时湫也便不再逗他:“只是需要住院的程度,我会打电话给我爹,他要是不接,你去门口堵他懂了吗?”
林燃脚步一顿,微怔,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关心:“那你的感冒,会有事吗?”
许时湫见他听懂了,继续倒回床里回答他:“我刚才自己把了脉,应该问题不大。”
林燃送了口气,却仍然坚持给他倒了杯温水,等着许时湫打电话。
深吸一口气,许时湫按了拨打键,还特意咳嗽了两声,指望把自己的嗓子给弄得尽可能沙哑。
结果还没等他沙哑着说一句“喂”呢,机械的女音播报就出现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播。”
之后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
得,被拉黑了。
许时湫把手机颓然放在一边,精神头可能因为感冒的缘故,也不愿再考虑许多,喝下林燃倒过来的温水,就打算一头睡晕过去。
在睡倒之前,还把自己的课表发给了林燃一份,有课的时间是下午头一节课,如果他届时还没醒的话,希望林燃到时候把他喊醒。
计划总是完美的,似乎是没啥过错的。
林燃坐在他床边盯着他沉睡中的眉眼,心中念着他刚才那句:“没啥大事。”
毕竟他也不懂医学,许时湫说什么他就信了。
直到他看见对方脸上逐渐升起的红晕,嘴唇喝完水洇湿的痕迹也逐渐干涸,顺带吸走了生命力般,嘴唇泛白,皱皱地甚至可以看见唇纹。
不知许时湫梦见了什么,眉毛紧皱,一双眼睛闭着却似乎很痛苦般,能看见眼珠在眼皮下飞快转动。
林燃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他再不懂也知道这是发烧了。
不假思索地,他掏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让电话里面的人备着药品速速赶到。
挂完电话后,他便开始不住地来回踱步,他以前也在国外发烧过,当时烧到了四十度,家庭医生还在的情况下,他都花了整整一天才退烧,后续没精打采了好几天。
发烧的时候会很痛苦,而他刚才摸许时湫额头的时候,那滚烫的温度,想也有四十度,这可真的是拖延不得。
十分钟后,酒店房门被敲开,几个穿白大褂的鱼贯而入,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赵建生,架着个边框眼镜,没剩几根的头发也表露了他医术高明。
林燃一见,朝对方点头致意,引他们进入主卧:“赵叔,我男朋友现在高烧不退,麻烦您帮忙看下。”
身后的随行医师熟练拿出来吸管、试剂等一系列专业用品,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多大反应,像是听了句“他生病了”如此而已的简单陈述句。
他们公事公办采了许时湫指尖血后,赵建生掀了掀许时湫的眼皮,一系列望闻问切等着血液化验结果后,对着身边如临大敌的林燃道:“只是风寒发烧,没什么大事,但是需要先降烧降下来,你先等一下吧。”
听他赵叔这么一下结论,林燃提起来的心才算终于放回了肚子。
这些都是他家的家庭医生,为的就是看病方便,如果有一些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快速解决。
还好还好,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林燃好不容易送了口气,在主卧里化妆镜前的凳子上坐下。
依旧紧张地看着他们用冰敷,按压穴位方法给许时湫物理降温下来。
他只期待对方可以无事,现在本可以按照许时湫一开始的计划,去请对方现在还在闹脾气的父亲,说一声他儿子病倒了,开了一家中医馆身为中医的父亲肯定无法坐视不理,他们两个人也可以有很合理正式的机会来跟对方开口。
但是许时湫这高烧来得太突然了,他怎么可以因为需要说服对方父亲同意他们在一起,就用许时湫的身体做赌注?
一开始对方提议的时候,说着自己状态还是很好的,倒也无可厚非。
现在是断断不可能拿对方身体开玩笑的。
忙活了一阵之后,赵建生叮嘱了林燃在对方生病期间的一些忌口和注意事项,就带着学生们离开了。
家庭医生最大的职业道德,就是不过问雇主家庭关系和家庭情况,不该问的别问,无益于病情的不问。
许时湫感谢了医生后又坐回床头,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着许时湫的额头,打湿了几缕额间的发。
指尖划过对方的脸颊,此时因为赵医生已经给做了些急速退烧的措施,许时湫的脸颊没有那么红了,疼痛似乎也缓解了许多,颊间的绯红已经淡了下去。
嘴唇却还是干巴的,他听从医生的话,用小勺子每次舀一小勺,轻轻点到许时湫嘴边,不让他断水。
这样做了一会,再一摸许时湫的额头,烧显著退了很多。
林燃刚想松口气,视线却在落回许时湫脸上的时候,脑海中像是有两截断掉的线连接了起来。
“原来,我那么早的时候就见过你。”
许时湫平时的唇色是那种清淡的粉色,透着点红,再加上薄唇,给人的观感会很淡薄寡情。
但是绝对不是次中苍白还能看见唇纹的颜色。
苍白唇色透的他像是一个病弱美人般,没有平常那锋利张扬的美。
而今天一见这限时的“病弱”样,许时湫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幅面孔。
他回国的大概是第五天,在学校食堂的时候,身边还坐着自己新遇见同样打游戏的大学舍友。
当时,窗外窗明几净,鸟儿自在歌唱鸣啼,越过自然的每一寸草木,没有留给窗户一丝半毫的眼神。
而他是主动飞进窗户里面的小鸟,自愿在室内歌唱。
扭头的一瞬间,他惊鸿一瞥,跟一位病弱美人对上了视线。
总不会残败成那样吧,他在心里同自己说。
视线移开,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再想起时,原来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我没有成为病弱小鸟的模样,反而把这只小鸟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