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忽然倾身,紫袍垂落间,手已搭上三小姐的肩膀,寒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却诡异地绕开了九阳的衣袖。
"我更想知道那个神秘人,是否是传闻里追求狐王之人?"
帐外风雪骤急,乌丹臣的鸦羽氅衣微微震动。
三小姐终于抬眸,丝带之隔是九阳近在咫尺的面容。
"大人既能偷得我的玉佩引我来此,自然能查到一切的真相。"
九阳低笑,指尖从她肩头滑至锁骨,殷红的唇如此显眼,而帽沿下的双眼如何也窥视不得。
"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三小姐忽然后仰,丝带从九阳手中抽离:"难道凭大人的本事,查不到么?"
空气骤然凝滞。
九阳眯起眼,袖中紫烟无声翻涌。
就在气氛紧绷之际……
"报!"帐外传来急声,"九荒大人请您即刻去主营议事!"
九阳轻笑一声,施施然起身:"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她忽又俯身,红唇几乎贴上三小姐的耳垂:"三小姐,在此处乖乖等我。"
一手炉被塞入三小姐掌心,触之生温。
"毕竟……"九阳意味深长地瞥向帐外,那主营帐的妖气淡下,想来九荒的怒气憋了回去。
"你的玉佩还在我这里。"
风雪卷开帐帘时,乌丹臣正垂首而立,他的鸦羽氅上落满新雪。
自从修与庭被九荒责罚后,勤加修炼,旭日一天冷一天热,九阳思索着得让那两人消停消停,三小姐还得再呆几日。
……
主营帐内,九荒赤瞳森寒,五指深深掐入黑铁王座。
"九阳大人。"他声音低沉如闷雷,"谁准你私自带走玉狐三小姐?"
九阳斜倚在紫晶座椅旁,闻言轻笑:"我可是按照旭日的规矩来办事。"
"谁擒住的猎物,便归谁处置。"
"她不是自己走进营地的吗?"九荒獠牙微露,"何时成了你的俘虏?"
九阳红唇微勾:"三小姐为我而来,否则怎么会离开主营,去往我的那里?"
帐内妖火骤然暴涨!九荒周身赤焰翻涌,却见九阳袖中紫烟化作屏障,将热浪尽数隔绝。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噼啪作响。
九荒突然发现,自己竟看不透九阳了。
多年来,这个紫袍女人始终隐在阴影处,替他出谋划策却从不争功,哪怕他故意压她一头,她也只是毫不在意。
可如今……
她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敢擅自动他的猎物。
她甚至……敢挡住他的怒火!
"若你无事,容我先行告退。"九阳忽然起身,紫袍逶迤过血鸦毛毯,"毕竟三小姐的晚膳,该凉了。"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帐外,九荒一拳砸碎案几。
"邪云子!"他暴喝,"去查九阳近日所有动向!"
阴影中传来沙哑应答,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
……
九阳的营帐内暖如春暮,妖力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红羽正捧着鎏金食盒站在案前,蓝羽则小心翼翼为三小姐斟着百花酿。两人发间分别簪着红蓝雀翎,腕上金铃随着动作轻响。
"三小姐请尝这个。"红羽揭开琉璃盏,"雪莲冻,用千年寒泉镇的,是北境的特产。"
三小姐凝视盏中晶莹剔透的冰膏,忽然道:"九阳大人的下属有几人?"
"回小姐,就我们三人。"蓝羽回答。
"那可知她为何要我来此?"
两人同时僵住,这个问题他们无从知晓,自然无法回答。
红羽的雀翎颤了颤:"我们不知。"
帐外忽有鸦羽落地声。
三小姐脑后丝带被风掀飞了一点,帘缝处一片黑色衣角,乌丹臣正在门外。
她提高声音:"告诉你们大人,明日午时前若不归还玉佩……"
指尖轻敲案面,冰晶瞬间爬满整张食案:
"我就砸碎她藏在营帐第三格暗匣里的那盏魂灯。"
红羽蓝羽骇然变色,帐外鸦羽声骤然凌乱。
……
九阳踏入内帐时,乌丹臣正垂首立于屏风旁,鸦羽氅衣上沾着未化的雪粒。
"大人。"他声音低沉,"三小姐似乎发现了魂灯的事。"
九阳脚步未停,径自走向紫檀妆台,指尖抚过鎏金匣上细密的冰裂纹:"她说什么?"
"她说……若明日午时不归还玉佩,便冻碎东帐暗匣里的魂灯。"
九阳忽地轻笑出声。
"那就让她砸吧。"她随手拉开暗格,取出那盏青玉魂灯,灯芯处,一缕黑发缠绕金铃,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微弱灵光,"横竖……它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处。"
乌丹臣猛然抬头:"可那是……"
"是什么?"九阳斜睨他一眼。
她忽然松手。
"啪嚓!"
青玉灯盏在地上摔得粉碎,金铃滚落毡毯,发出空洞的轻响。
乌丹臣瞳孔骤缩,他亲眼见证九阳如何取得这盏灯,那生死门凶险万分,去者几乎无人能归,就连那玉狐宫的三长老也负伤归来。
大人为了得到这魂灯费劲千辛万苦,而如今,她竟像丢弃赝品般将它摔碎?
"您……不是要借三小姐攻入玉狐宫?"乌丹臣嗓音发紧。
九阳漫不经心地踢开碎片:"我何时说过?"
紫袍拂过满地狼藉,她忽然俯身拾起那枚金铃,指尖摩挲过铃身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缘"字,被血迹浸得发黑。
"你以为我监视她,是为了探玉狐宫的弱点?"九阳低笑,"乌丹臣啊乌丹臣……"
她突然将金铃抛向半空,紫烟如活物般缠住铃铛。在乌丹臣震惊的注视中,金铃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魂灯只能使用一次。"九阳转身望向帐外风雪,"三小姐说要砸它,你以为她是在威胁我吗?"
乌丹臣终于明白过来。
三小姐的威胁,九阳大人的从容,皆因这场对峙本就是做戏!
而戏台之下,藏着连他这个军师都未能看穿的棋路。
"您究竟想要什么?"乌丹臣罕见地失了分寸,"若非要玉狐宫,为何纵容三小姐在营中自由行动?若为三小姐,又何必……"
"乌丹臣。"九阳突然打断他,"你见过真正的三小姐吗?你和我都不了解真正的她。"
不待回答,她已掀开帐帘。
暴雪呼啸而入,却见九阳紫袍翻卷处,无数冰晶在空中凝成幻象——
长眠之地,白千忆身受重伤,仅剩一口气撑着,她往前爬去,牵着一人的衣角恳求到:“他是无辜的,求你,救下他吧。”
她的身侧,慕容明非被妖术千疮百孔,早已失去气息。
幻象戛然而止。
红羽与蓝羽躬身退出,帐帘垂落的瞬间,九阳指尖轻点,紫烟如纱幔般将整个营帐笼罩,隔绝了一切窥探。
案几上,玉狐宫特有的冰瓷碗盏盛着琥珀色的蜜酿雪莲羹,水晶碟里码着三色糯米团子,连筷箸都是晶灵族灵木所制,确确实实,全是玉狐宫的东西。
"怕我下毒?"九阳执起银壶,亲自斟了盏冰雾缭绕的梅子酿推过去,"这些可都是玉狐宫里厨房今早现做的。"
三小姐垂眸看着杯中倒影:"九阳大人好手段。"
能在玉狐宫严密封锁下盗取膳食,还能让所有守卫毫无察觉,这份能耐,若用在攻城上……
"我若真要破了玉狐城……"九阳忽然倾身,紫袍广袖扫过案上碗碟,"三日前,你玉狐宫的狐王之位,坐的就是我了。"
冰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九阳忽然伸手,指尖抚过三小姐绷紧的下颌:"这么紧张做什么?"
令人惊异的是,那能冻裂妖气的寒气竟伤不了她分毫。紫袍袖口绣着的金线暗纹微微发亮,将侵袭的冰霜尽数化解。
"你身上妖术克我。"三小姐突然道破玄机,"难怪不惧我的寒气。"
九阳轻笑,非但不退,反而变本加厉地将掌心贴上她后颈,"那你怎么不躲?"
"我在想……"
她突然反手扣住九阳手腕,案上所有餐具瞬间覆满冰刺:"大人演这出深情戏码,到底图什么?"
被制住的九阳就着这个姿势用鼻尖蹭了蹭她耳垂:"三小姐,你这般霸道,有谁能入得了你的眼吗?"
僵持间,九阳突然叹了口气。
"若我说……"她指尖从自己袖中摸出三小姐那枚红白相间的玉佩。
"我唯一好奇只有三小姐你呢?"
玉佩在她掌心碎成齑粉,里面一道封存的妖气顷刻消失!
"你!"三小姐神色大变。
九阳突然收起戏谑,笑容也淡下。
"三小姐,这枚玉佩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九阳的手中又多了一枚玉佩,这枚才是真的,她用了一枚处处是破绽的假玉佩都能引得三小姐的波动,若是毁了真的,三小姐怕是会与她拼命。
帐外风雪狂啸,却盖不住她轻若呢喃的后半句:
"三小姐,我怎么舍得毁了你心爱之物呢?”
……
九阳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琉璃盏,盏中琥珀色的残花泪泛起涟漪,映着帐顶的明珠光晕,如星落寒潭。
"尝尝?"她托腮望着三小姐,宽大的帽中,紫瞳里流转着蛊惑的光,"生死门的花,百年才落一滴泪,整片花海的泪也只装满了三瓶。"
三小姐冰雕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你闯了生死门?"
"嗯。"
九阳晃了晃手腕,一串暗红咒纹从袖中若隐若现,"守门的老家伙还挺凶,我打了三回合才取胜。"
生死门禁地,擅入者魂魄俱碎。
三长老为取治愈之花,折损百年修为,而眼前人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她不仅取了残花泪,连魂灯都被她拿了出来。
三小姐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不需要。"
"是么?"九阳忽然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