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保护李净烬的暗卫们,此刻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家主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先是不顾名声,做些宵小之辈夜深潜入女子院落、敲人女子房门之事。
昨夜,只见两人提灯共行,十王爷暗自向他们做了手势,禁止跟从。
回来时,十王爷显然一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模样。
离别时,又抛却教养,在李三小姐所住院落大声喊叫。
如今鸡未鸣,自家主子又早早到了李三小姐门口等候。
十王爷看着不惧寒似的,兀自在雪中站了几个时辰,却不敲门。
不是昨夜已与李三小姐约好早起看日出。
下属们摇了摇头,对主人略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日出已久,怕是看不成了。待到三小姐起身,不知何时了,有的等咯。
李净烬昨日奔波一日,累极了,无人报时,她定是会睡到自然醒。
远处一位僧人匆匆赶来,“禀报王爷,李府与秦府已派人前来,接您与李家小姐下山。”
萧烎抬头看了看日头,顺着洒落下来的阳光,将目光移到仍然紧闭的房门上。
“漆七,跟这位师父一同前去,就说本王还在休息,李三小姐仍在诵经祈福,让他们先行候着。”
“属下遵命。”
萧烎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别吵醒了里面的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子里传来一声懊恼,紧接着响起些零碎又慌张的声响。
半刻钟后房门被打开,两双目光碰撞在一起。
一双柔和得能化雪,一双带着愧疚跟难堪。
“民女见过王爷,何时了。王爷卯时初刻来的?让王爷已候多时了,是民女食言,还请王爷责罚。”李净烬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萧烎,面有愧色。
她从小就理解等待的痛苦,一向守时守信。与人相约,她总会尽量早到,从未有过迟到如此之久。
“无妨,刚到。是萧烎食言才对。无人报时,我一时耽于梦乡,错过了时辰。睡醒才猛然想起,昨夜邀请了净烬,一同观赏日出。因此赶忙前来负荆请罪。还当净烬怨我、气我,故而紧闭房门。也不敢贸然叩门,才到半刻钟不到,让你误会了。”萧烎周身裹着如玉般的温润,神色中略有歉意。
他还向李净烬拱了拱手致歉,的确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话。
其实萧烎因心中激动,昨夜一夜未睡,寅时四刻就到了,已经守了她许久。
当然,此事只有守夜的暗卫跟他自己知晓。
李净烬反手关上门,毕恭毕敬将手中的貂裘呈还与萧烎。
昨夜她突发奇想,借着微弱的烛光,打开房门,小心捧起干净松软的雪,用力搓揉脏污之处。
尽管指尖被冻得通红,她却不曾停下。待雪化去,衣物上的污垢似乎淡了小半。
她心情大好,又反复几次将衣服铺于雪中,用雪覆盖半刻,才带进房中晾起。
一番操作之后,她累得沾床就睡。所以今早才贪睡误了时辰。
“王爷披上吧,天寒地冻,若染了风寒,皇上皇后知晓,民女怕是小命不保。来时民女穿得厚,无碍的。”
此刻她自己的披风、萧烎的貂裘,都带着相同雪后洗涤的清新气息。
“好,是我考虑不周了。忘了世人对女子更为苛责。若是旁人看见净烬披着我的衣物,也是不妥。恐对你名节有损。我们一同往前殿去吧,看看山下是否已有派了人前来。”萧烎接过貂裘,动作中透着克制的温柔。
李净烬此时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愧疚。
两人的手不经意相碰了一瞬,萧烎身上的寒气,似乎从她的指尖一路传到头皮。
那一刻,她觉得冷得发麻,这绝非萧烎口中“刚到”能染上的寒意。
他总爱扯谎。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一无所知,心里却不免又沉重一分。
“王爷,不知那日关于民女遇袭的事情,可审出了些眉目。”趁着此时只有王府的人,定然不会有其他人的耳目,李净烬放宽心伺机打探。
萧烎向她走近,保持着一拳距离,放低声音,“净烬心中莫不是有所猜测,不妨说来听听。”
“民女不敢妄自猜测,恐坏了贵人名声,凡事皆讲求证据不是吗,王爷。”她狡黠的笑容里似有万千陷阱,只等萧烎入坑。
“嗯,萧烎也不敢瞎猜。净烬也知,近日我皆伴你身侧,未有收到任何口信。净烬回府后,若想知晓真相,不妨亲自来王府审讯。阿挽见你来,也定会高兴的。”
他停下脚步,慢条斯理从腰间摘下佩玉,耐心的等着李净烬伸出手。
“相识不过短短数日,民女不得不感慨,王爷很是慷慨大方。民女恭敬不如从命,谢过王爷了。”
玉佩光泽宛若月华,雕着两匹肆意驰骋并行的骏马,只见马儿的鬃毛似在风中飞扬,栩栩如生。
雕镂精巧,成色极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因刚摘下,上面还带着其主人的体温。
看着右下角细微之处刻着“烎”,李净烬只觉烫手,看来是接了一块烫手“山芋”。
她并不急着揣怀里或者佩带。只是安静等玉佩冷却,直至其与周遭气温融契无间时,才不慌不忙收起。
眼不见心不烦。
此番动作落在萧烎眼里,却被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觉得,李净烬定是当成了定情信物,情难自控,便多看了几眼,才小心收起。
李净烬并不知萧烎的想法,她心中烦躁,故意落后半步。
在抬脚又落下步子瞬间,她狠狠踩了几下萧烎刚印在雪中的脚印。
是谁只能窝囊的小发雷霆?是她李净烬。
这般模棱两可,可恶至极!庆功宴上,席中将士,谁人不曾夸赞萧烎手段了得。据说他极会从俘虏嘴中套取消息,作战才得以事半功倍,她又不聋……
况且昨夜他还侃侃而谈,炫耀暗自培养了势力。逼宫当晚,就能收到讯息赶下山救驾,一听就耳目众多。
他肯定是故意吊着自己!
奈何阿挽被接回了王府,这下她有了人质在萧烎手里,便只能妥协收起此玉。
届时去探望阿挽,王府守卫才不会将她拦在门外。
回去就将阿挽接回来!该念头刚萌生,又被她迅速掐灭。
她身边危险重重,护不住阿挽,萧烎的王府才可以。
砰,似乎撞到了一堵人墙。她往后退了半步,没控制好眼中的怒气,杏眼圆瞪。
萧烎慌张转过身,看了一眼她气鼓鼓的模样,嗤笑出声,说道,“想何事出神,自个不看路撞上前,怎还要怪我?”
他刚想往前一步仔细看看她额头的伤口,她敏捷的侧了半步,巧妙避开视线。
萧烎放下抬起一半的手,开口是担忧又无奈的语气,“额头可有撞疼?本就有伤,小心些。”
“无事,民女归家心切,不免失了神。无意冲撞王爷,还请王爷勿怪。还是快些去前殿看看,我父亲该是派人来了的。”
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窘迫。她脚步生风,逃一般的往前走,似后头有豺狼虎豹追赶一般。
只是在心里暗骂萧烎,还被当事人撞破额头了,她该是有倒霉。
嘶,真有点疼。更郁闷了,没点权势真不行。
“王爷,快到前殿了,民女还有一事相求。您可否,可否借两个武艺高超的暗卫给民女。只需要七日便好。”
“好,我派四个护卫与你,想调查何事只管吩咐,但切记留两个护你周全。漆一,漆三,可曾听到。从今开始,你们不必跟随我,只管暗中保护三小姐,听从三小姐吩咐。若有违背,后果都知晓。”
萧烎沉着脸,对着后面跟随的两位侍卫吩咐道。
“是!”漆一漆三悄悄交换眼神,得,主子情路坎坷,下属便如履薄冰。
“谢过王爷。”李净烬朝着萧烎行了个半蹲礼,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