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商,庭院深深,火红枫叶铺满青石小径。
夕阳西下,橘黄晚霞余晖透过雕花木窗,为少女白里透红的脸颊镀了层金辉。
黑影闪过,一位青年弟子跪于大厅,双手奉着泛黄信件,献给上首:"掌门交代之事,属下已查清。"
"血影堂长老不满门内堂主统治已久,于几日前叛变,堂主不敌被迫退至九云崖。"
迟鸢慵懒倚靠在榻上,眼睛半眯,纤白的指尖接过情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桃唇轻启,如羽毛般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大殿:"祈云芥人呢?"
"堂主已跳崖,目前下落不明。"
迟鸢不紧不慢起身下榻,情报随意扔进旁侧火盆,任由火舌肆意侵略,如同她晦暗不明的眸底般深不可测。分明面上挂着几分病态的乖戾,嘴角却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走,趁乱凑个热闹,顺路送些关怀。"
在殿内弟子见怪不怪的目光中,她抬手取下兰锜上一柄轻盈软剑。此剑名为"云烬",江湖谁人不知,此名旨在总有一日将祈云芥挫骨扬灰。
阿娘与血影堂原堂主交好,她和祈云芥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她幼时天资聪慧,无论是武艺还是女子八雅,常常过目不忘。同龄人家中高堂皆以她为世范,原堂主也不例外。
许是被激发出了斗志,祈云芥奋发图强,不舍昼夜认真学习,终于当上了万年老二。偶有一次赢过她,都会在她面前晃悠好久。
那时阿娘对她期待很高,近乎从早到晚都有安排,也无心搭理对方,被纠缠烦了,也只会冷冷地来一句:"无聊。”
再后来,祈云芥一反常态,不再在她面前晃悠,转而各种看她笑话,时不时送来约战贴,想用将激法引她迎战。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祈云芥无意弄坏了她好不容易做成功的双面绣香囊,她再也忍不了了,清脆的巴掌声打在少年懵懂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
约战贴下了一次又一次,斗了几百回合也没分出胜负,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变成了争锋相对的关系。
崖底的风微寒,将她的思绪拉回。几位红衣小人隐隐约约映入眼帘,走近些方看清是几位血影堂弟子在认真翻找着什么。
"可有找到祈云芥?"
"还未。"其中一位弟子下意识回答,转头时目光迎上迟鸢笑意盈盈的眼眸,注意到对百手中握着的正是"云烬"宝剑,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身份?
尽管那位弟子面上强装镇定,带着丝丝颤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此乃血影堂之事,与迟掌门无关。"
迟鸢半眯着眸子,充满轻蔑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云烬"出鞘,锋利的尖刃直指弟子颈脖:"吾做事什么时候用得着别人教了?"
几位弟子明显往后退缩一下,而后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坚定,拔剑袭向迟鸢。
迟鸢灵巧躲过,利刃破空而来,剑法行云流水,几个回合间直击敌方要害,绯红鲜血四溅,顺着杂草滚落,融进土壤。
长靴踏着血液,步步逼近气息尚存的弟子面前,指尖轻轻摩蹭着白皙的脖颈,暗暗发动内力,声音温柔至极,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不说话,打算留着下去给阎王当作见面礼?"
弟子脸色苍白,冷汉浸湿额头碎发,嗓音沙哑,颤颤巍巍道:"咱...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只知道前堂主落在这一块!"
其他血影堂弟子听到响起,匆匆脚步声由远至近,赶到时见此场景,利刃直指迟鸢一众人,却迟迟不敢上前。
指尖稍加用力,弟子瞳孔猛缩,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永远地倒在那个火红的秋日。迟鸢放手,任由失去生机的头颅落入草丛,从袖中取出一张纯白手帕,缓缓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血迹,冰冷的字眼自她口中而出:"杀了,永绝后患。"
刀光剑影交错,冷兵器相互碰撞,声声入耳。渐渐的,惨叫声取代了铛铛响声,最终一同消失在空气中,重归最初的宁静。
一轮金黄悬月高挂夜空,近乎搜遍大半崖底,仅余下最后几处山洞。
靠近剩下几处洞口,隐约能听见最后那处传出微弱的呼吸声。
迟鸢正准备入内查探情况,一抹黑色的身影如狸猫般向她扑面而来。好在她眼疾手快,几乎接近的同时牢牢抓住对方袭来的手腕扔向洞外。
少年倚靠长剑方堪堪稳住身形,白色衣衫染满鲜血,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粗气。
迟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惋惜之色不达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堂堂血影堂主,如今落得众叛亲离的下扬,怪可惜的。"
祈云芥抬眸,檀唇微动,低沉的嗓音附和着气声,言语间却带着几分调侃:"迟掌门大人千里迢迢赶来,难不成舍不得我?"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迟鸢缓步上前蹲下与祈云芥平视,眼里满是疯狂的杀机,浓烈得如有实质:"安心,来年清明,吾会去乱葬岗看你的。"
言毕,迟鸢起身,抬手示意身旁弟子动手,旋即转头向来时方向走去,背景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停顿。
身侧弟子得令,拔剑出鞘,凌厉的剑气直奔命门,祈云芥慌忙躲开,止血的伤口再度撕裂,忍不住闷哼,剑气擦着脸颊而过,新添一道绯色伤痕。
弟子正欲再度动手,祈云芥瞬间感到慌乱,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呼喊:"你想谋杀亲夫啊?我们从小有婚约的!"
迟鸢脚步显而易见顿了一下,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她隐隐感到不妙。轻笑两声,一字一句问道::"婚约?何时的事?就算真有,丧夫又如何?"
"老掌门知道你不嫁,早就..."
祈云芥急切地叫住她,话说到一半骤然倒地,双眼安安静静的闭上。
听见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响动,迟鸢动作微略迟疑一瞬,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带回去,让桑念过来给他看看。"
窗棂挡不住微凉晨风,檀木桌面平铺的纸张棱角扬起微薄弧度。
苍劲有力的字体在纸上游走,批阅完毕,又从堆积如山的情报顶端取下一张,浓墨还未落下,推门声骤然响起。
"说吧,找本小女子何事?"
少女提着药箱,寒气紧紧包裹单薄抖篷,衣袂淡淡药香漫延在空气中。顺手带上格子门,熟稔地坐到女旁侧交椅,张嘴时还有白色雾气飘出。
迟鸢继续提笔批阅事务,头也不抬,不经意询问着:"吾见祈云芥已睡整整两日有余,可是你医术不精?"
"怎可如此污蔑小女子?"温念眉头拧作成川字型,故作苦恼地单手撑着脑袋:"倘若换作你,该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女提笔的手停顿瞬间,嘴角漫上一抹冷笑,言语间夹杂着些许怒意:"看来是想有意避着吾。"
"巧了,吾向来喜欢对着干,命人将上好佳肴准备一遍,午膳去他房间用。"
日上中天,弟子奉食鱼贯而入,迟鸢与桑念围桌而坐,闲聊的话语伴随着佳肴香味直冲假寐者的感官,祈云芥喉结微动,不着痕迹咽下一口口水,面上却未有打算醒来的意思。
二人相视一笑,用膳完毕,不谋而合地命人将菜肴撤下,临走时还贴心落锁隔扇门,转而投身各自忙碌中。
黄昏时分,门锁明显有晃动痕迹,视线落到祈云芥的身上,还是如午时那般姿势躺着,甚至连动作皆大差不差。
迟鸢索性命弟子带几些说本子过来,坐于几案前,慢条斯理地泛览着。
装,继续装,现下门派事务皆已处理到位,她倒是不介意陪死对头好好玩玩。
"关门关窗,防盗防偷。"
二更更声清晰入耳,她抬眸看了眼床上仍睡着的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呼吸绵延有序。
半晌,祈云芥偷偷摸摸起身,动作活像梁上君子。路过她旁侧时,抬手来回晃悠,漆黑的身影遮挡微弱的烛光,她使出全身定力,强忍住立刻醒来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待到祈云芥推开大门,一股寒意袭来,冰凉剑刃抵上脖颈,再近些便能划出清晰血痕,迟鸢慵懒地打个哈欠,语中却无任何睡意:"大半夜的,打算上哪去啊?"
祈云芥不敢回头,嘴里支支吾吾地打几声哈哈,月色照映出瞬息僵硬的表情,神情间写满心虚:"去...去净手!"
利刃丝毫没有让步,祈云芥眼珠不安转动起来,试探抬手将剑移开些许:"别对伤员喊打喊杀,万一我有个好歹..."
尖刃划过指尖,一两滴鲜血滑落,迟鸢翻转手腕,将长剑移至死穴,语气如坠冰窟:"今日若说不清楚掌门究竟说过什么,吾倒不介意送送你。"
"其实,老掌门早就..."祈云芥故意停顿,见女面上杀意不似作假,仿佛只要等不到后文就会送他前往黄泉路,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下,语速极快:"什么也没干!"
倾刻间,迟鸢目光染上凌厉色彩,剑光划过,祈云芥慌忙倒地翻滚往反方向躲出一段距离,随即脚尖点地,轻功踏上屋檐,借着院内灯笼微弱的明光向外逃离。
逃至一处屋檐尽头,深不见底的悬崖阻断道路。迟鸢握紧长剑,步步向他逼近:"不满意吾将你带回来,打算再跳一次等仇家重新寻?"
"也是,满口谎言的人,连完整的棺材都不配。"
长靴踩落石头,掉入漆黑的崖底,未泛起丝毫涟漪,祈云芥从怀中取出一块紫藤雕花玉佩,待迟鸢看清后作势摔碎:"现在还觉得是假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