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过半,台上歌手唱起了自己最为著名的一首成名曲。
观众们兴奋起来,腼腆温柔的轻声哼唱和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歇斯底里的嚎叫混杂在一起,甚至隐隐有盖过歌手的麦克风的意思。
应援棒组成一片蓝色的海洋,在辽阔无垠的天空下有节奏地挥动,一时间仿佛浪潮起伏,波涛涌动。
手机手电筒白色的光接二连三亮起,随着手臂的摆动游走着,犹如漫无边际的星海。
「或许你迷茫恐惧,不知道将要前往何方。
没关系,或许我们出生起就是一艘船,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
看岛屿丰茂,听风声鸟鸣,将不平心绪寄于一次次日落黎明。
孤独在所难免,但它并不是永恒浓稠的暗夜。
请相信,你最终一定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港口。
遥不可及的理想和阳光奔涌而来,你再也不会感到疲劳痛苦。
请你相信,幸福就在不远处,只要你踮起脚,就能触碰。」
我跟随旋律清唱着,此时突然听到身旁一米九大哥哽咽的声音,还有他沙哑的一句“老子的青春回来了!”不由笑了起来。
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分明我们此前并不相识,甚至我对这个歌手也并不熟悉,可此时此刻,在明亮洁白的灯光中,每个人的心靠的很近。
或许这就是那些粉丝口中演唱会的氛围感。
散场时,钟失显得有些伤感,她一边困的揉眼睛一边和我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演唱会,现场真的和视频里完全不一样,真的会有戒断反应......”
我瞥了眼钟失,安慰道“那我请你去吃夜宵,烤生蚝小龙虾。”
“行。”钟失眼睛一瞬间亮了,受伤的灵魂刹那间被幻想出的食物的香气所治愈。
我和钟失打车去了最近的小吃街,溜溜达达吃吃喝喝到半夜一点多才分开,回到家时累的不行,一沾床垫就睡着了。
隔天一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两点了。一边感叹自己睡觉的功力日益见长一边环顾房间,在看到零零散散的属于殷真的物品时觉得特别膈应人。
于是我找出之前旅行用的行李箱,将殷真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之类的杂物全部装了进去。
殷真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少的可怜,满打满算也只放满了大半个行李箱。大部分我给他买的全部没用过,崭新地放在柜子里,无声地嘲笑我舔狗般的半辈子。
我长舒一口气直起身,进卧室换了身轻便的休闲服,拉着箱子走出了家门。
在楼道里遇见了隔壁的邻居,她看了看我,询问“出去玩吗?”
我笑笑,又冲她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别人的东西,他要搬走了。”
抵达殷真公司楼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冬天的天暗的格外早,大片大片朱红泼墨似的映在天边,远处的地平线晕开一丝丝藏青,成群结队的飞鸟掠过半空,一个个小黑点有规律地交错盘旋着。
远道而来的北风裹挟冷空气的寒意,直吹人的领子,旋即灌进衣服里冷得打哆嗦。
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树叶簌簌微不可察,连同行人的笑闹交谈一同汇进安宁平和的冬日暮色当中。
田明姝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拿着个皮筋,来回拉扯着,脸色是我从没见过的平静冷漠。
“你是来找殷真的吗?”我看到她有些意外,上前问道。
田明姝抬眸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是专门待在这里等你的。”
“你知道我会今天在这个时间来找殷真?”我狐疑地问,不相信田明姝的说辞。
田明姝脸上没有泄露分毫破绽“我猜的,而且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
我眨了眨眼睛,刚想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就只见大厦的旋转门内走出一个正装皮鞋,目光冷静镇定的人大步走出来。
正是殷真。
而他此时正微弯着腰,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的弧度,伸出双手似乎是想要搀扶白发苍苍的老者,只可惜被他拂开了手。殷真却也不闹,依旧装出恭敬晚辈的样子。
于是我识趣的没有立刻过去。
万一做了些不得体的事情惹到殷真的大客户,我让他搬出去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等大老板上了车并且离开,我才快步走过去叫了殷真一声,殷真别过头看到我,脸色立即冷下来“我不是说过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我公司—”
“你昨天为什么没去啊?”我打断殷真的话。
没想到殷真满脸的疑惑,他尽量收起不耐问道“什么昨天,去哪里?”
原来是忘了啊。
也是,不重要的人,无关痛痒的事,怎么有资格让殷真记住呢?
我拿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你之前答应了昨天陪我去演唱会的,但是你没来,我就想问一下。”
殷真草草扫了眼聊天记录,发现时间确实是昨天之后,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心虚的表情。
他不耐烦地看看手腕上的表,焦躁地说“你也不打电话提醒我,你也知道我事情那么多,哪里有闲工夫去记这些琐碎的事情。”
他在埋怨我。
可分明失约的人是他。
不意外,但还是会失望。
我心脏抽痛了一下,就像是被针尖刺了进去。
但很快就不痛了,我估计就像吃药吃多了有抗药性一样,我现在大概也正在对殷真的伤害免疫。
而田明姝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我们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
那张素来温和柔软的脸上居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看了看殷真,又看了看我说道“他昨天晚上和一个女孩子开房去了。”
“是真的吗?”我扭头看向殷真询问。
我不想追究田明姝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觉得心累,想听一句实话。
“这么较真干什么?我最近真的很累了。”
可殷真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只微蹙起眉看着我“大不了我下次再陪你去。”
“不用了。”我淡淡一笑“知道你忙,以后不会麻烦你了。”
殷真抬起眼看我,不满地问“你在对我阴阳怪气?”
我继续模式化地笑着,无懈可击地道“没有,就是不想打扰你。”
说着,我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到殷真面前“这些是你的东西。”
面对殷真皱起的眉头和打量的视线,我面不改色说道“你现在这么成功,应该不缺我那套又破又小的老房子吧?”
房产证上我和殷真的名字都有,如果他非要房子我也无计可施,但殷真向来不是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
这种小事,还没有资格让殷真费心去争取。
在我意料之外的是,殷真竟然沉默了许久,才答非所问“温纵,那也是我家,你没有权利让我走。”
闻言我没忍住笑出声,在殷真阴沉的脸色下边小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几个月回一次的家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酒店呢。”
殷真风雨欲来地盯着我,语气烦躁不加掩饰“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就因为一场演唱会?多大点事,温纵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懂事一点。
我已经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应该怎么懂事一点呢?
“温纵姐。”这时,清亮干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不由一愣“江休?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休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包裹在黑色针织帽里的眼睛更显得亮晶晶的“过来买点东西。”
我哦了一声刚要再说话,手臂却被猛然握住了,对方的力度大到我骨头都发疼。
我想挣开,无果,殷真冷然的声音下一秒响起“温纵,他是谁?”
我不说话。
殷真加重了语气“温纵!我问你他是谁!”
我片刻扭过头,安静地注视殷真“我的一个朋友。”
殷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紧抿着薄唇,眼里翻涌惊涛骇浪“当着我的面和他聊,你当我是死的?还有,你身边什么时候有我不认识的野男人了?”
我依旧冷静,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地说“很早,几个月前。只是你从不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才不知道。”
“没错,而且你到底处于什么立场干涉温纵姐交友?”江休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前迈了一步,手虚虚搭在我肩膀上。
他甚至没有碰到我衣服的布料,只是礼貌的,克制的在我身后站着,仿佛守卫公主的骑士。
这种被人保护,无论何时倒下都会有人接住的感觉,陌生到我眼眶发酸。
而江休的这个举动,也彻底激怒了殷真。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结婚了?温纵,回答我。”殷真双目猩红地低吼,目眦尽裂想要拍开江休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痴情专一,却偶然发现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的好丈夫。
我揉了揉眉心,头一回感受到殷真曾经面对我的疲惫和不耐。
深呼吸一口气,我才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殷真,我和江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再发疯了。”
“我不相信。”殷真当即说道“除非你当着我的面,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并且发誓永远不再联系他!”
“殷真。”我的脸色骤冷“是江休帮我度过了很困难的一段时期,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朋友.....”殷真冷笑出声,面色冰冷地看着我和江休“你到底有多少个朋友?”
他的眼神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看的人心里发毛。
我不动声色带着江休后退一步,而这个举动刺激了殷真,让他紧绷到岌岌可危的理智骤然断裂。
他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声音如同冰凌般刺骨“你为了那个钟失和我翻脸我也就忍了,毕竟你们两个认识那么久。可他?和你认识才几个月,你却可以为了他和我在这里撕破脸?!他凭什么?”
我皱起眉头看着殷真,搞不明白他这是闹哪出,又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还能怎么办?”
我看着殷真这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心里涌现出疲惫,突然就不想和他掰扯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你不搬是吧?行,你不搬我搬。”
说罢,我看都不看殷真的表情,向江休颔首轻声说了句“多谢”就双插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江休后一步追了上来,在我耳边低声说什么,应该安抚的话。
可我脑子里嗡嗡地响,视野外围也有淡淡的黑色蔓延开来,头晕脑胀维持走路的动作都费劲,实在听不清楚。
而田明姝自始至终安静地做一个旁观者,不参与,也不行动。
我这才意识到我或许并没有看透这个人。
就在这时,一声又低又哑的男声传来“阿纵。”
委屈,不满,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撒娇。
不知道多久没听过了。
恍惚间面前浮现出少年委屈巴巴的脸,和他轻晃我手臂的可怜样子。
一张桀骜硬朗的脸做出这副表情极具反差感,也显得格外可爱和滑稽。
我顿时心神俱颤,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猛然戳进了皮肉里,刺痛让我浑身一抖,随即迈开了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殷真一直都知道我心软,也很清楚对付我什么法子最有效果。
我承认我会被影响,可我不会回头。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再受到伤害还不长记性,那就是活该了。
“你看他那个样子,是不是又要心软?”身旁的江休大步流星跟着我,半晌看了看我的侧脸,问。
我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艰涩地承认了自己的懦弱“是。”
江休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那温纵,你有没有想过,你心疼殷真,可谁又能来心疼心疼你?”
“我知道。”
我知道殷真和江休对峙,不是因为吃醋,更不是爱我。
“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玩具被其他孩子触碰而已。”
殷真一直都是个小心眼,且占有欲极强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固执己见,稍有不顺心就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的孩子一样。
很难养,也很容易伤人心。
“温纵,不值得。”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走在我另一侧的田明姝轻声对我说。
我看着她,笑起来“连你现在也来劝我了。”
夹枪带棒的口吻,和我平常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截然相反。
“我.....”田明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苦笑“你就当我良心难安,想让你早点脱离苦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