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雾霭时,梁峥阁轻轻挪开发麻的手臂。汤九珩还靠在他肩头熟睡,晨露在对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光点。绑定传来深沉平稳的睡眠波动,像老机床熄火后温存的余震。
他小心抽出身子,把滑落的工装外套重新披回汤九珩肩上。布料带着机油和槐花混合的气味,莫名让人心安。
"醒了就别装睡。"梁峥阁踢了踢树根。
汤九珩睁开眼,眸子里清明得不像刚醒的人:"梁总的呼噜声比锅炉放气还响。"
绑定传来狡黠的涟漪。梁峥阁磨着后槽牙,把皮带扣系回腰间:"庆功宴剩菜够吃三天,赵大娘让去她家拿酸菜。"
"赵大娘还说你睡觉流口水,"汤九珩慢悠悠坐起身,把滑落的工装外套甩回梁峥阁怀里,"把我肩头都洇湿一片。"
梁峥阁捏着外套愣住,绑定果然传来潮湿的凉意。他拎起衣领凑近鼻尖,除了熟悉的机油味,还真嗅到些许可疑的水痕。
"放屁!"他把外套兜头罩在汤九珩脸上,"这分明是露水!"
汤九珩在布料下闷笑,绑定传来得逞的欢快波动。等他挣扎着扯下外套,发梢都翘成了蒲公英。梁峥阁见状,顺手替他捋了捋翘起的头发,指尖蹭过温热的耳廓。
"少转移话题,"梁峥阁撤回手,插进裤兜,"酸菜还要不要了?"
"要啊。"汤九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的草屑,"正好腌某人的爱马仕皮带。"
晨光渐亮,鸟鸣啁啾。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覆着薄霜的厂区小路上,绑定传来同步的脚步声。经过老铸造车间时,汤九珩突然停下,从墙根薅了把野韭菜:"再加个炒鸡蛋。"
梁峥阁盯着他沾满泥渍的手指,绑定突然涌起陈年的记忆——
小时候他们常在这儿偷韭菜包饺子,有回被保卫科追得爬上了水塔。
"韭菜炒鸡蛋……"梁峥阁咂咂嘴,"某些人第一次下厨就把锅底烧穿,现在能行?"
汤九珩把韭菜塞进他裤兜,绑定传来细微的紧张:"试试不就知道了。"
梁峥阁突然拽住他手腕,绑定同时传来加速的心跳。在洒水车经过的轰鸣声里,他凑近对方耳边:
"要是再把锅烧穿,"热气呵得人睫毛轻颤,"你就得拿一辈子赔我。"
汤九珩耳尖通红地挣脱,绑定却诚实地传来雀跃的震动。他快步走向前,唯有晨风捎来带笑的回应:
"赔就赔。"
食堂后厨飘着米香,赵大爷正在大铁锅前煎荷包蛋。看见两人进来,老爷子麻利地翻着锅:"九珩的糖心,峥阁的全熟,没记错吧?"
梁峥阁愣住。这是他初中时的口味偏好。
汤九珩自然地接过锅铲:"赵叔,火候大了。"
"还不是让你俩闹的!"赵大爷嘟囔着递过酱油瓶,"小时候为争最后一个糖心蛋,能把食堂房顶掀了。"
绑定同时传来遥远的记忆:两个少年在晨光里扭打,金黄的蛋液溅了满身。梁峥阁低头喝粥,热气模糊了表情。
施工队陆续进场,厂区恢复喧闹。王助理抱着图纸跑来:"梁总,文化厅批文下来了!孙厅长特意批示要保留'原真性'……"
梁峥阁展开文件,看见备注栏熟悉的钢笔字迹:
"建议增补汤九珩同志为特聘顾问。"
绑定传来克制的喜悦。他转头寻找,看见汤九珩正在指导工人拆卸精密机床,侧脸在阳光下镀着金边。当工人要暴力破拆时,那人立即按住对方的手:"这是1956年产的坐标镗,得先卸防护罩……"
梁峥阁大步走过去,扯开领带缠在手上:"演示一遍。"
汤九珩挑眉:"梁总亲自干活?"
"合伙人总不能光动嘴。"他接过工具,绑定自动传来精准的发力角度。螺丝旋松的瞬间,两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这种默契比少年时更甚。
午后暴雨突至,工人们躲进车间避雨。梁峥阁在检查排水系统时,绑定突然传来警报般的刺痛。
他冲向老铸造车间,看见汤九珩悬在横梁上,正用身体护住刚修复的传动装置。雨水从破洞倾泻而下,把他浇得透湿。
"你他妈……"梁峥阁爬上横梁,用西装挡住漏雨处,"下回搞这些玩意儿前留神点儿自己的小命不好嘛?"
汤九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比某人的高定西装重要。"
绑定传来真实的颤抖。梁峥阁这才发现对方嘴唇发紫,立即脱下湿外套裹住他:
"下去!"
"等等。"汤九珩从工具袋掏出塑料布,"搭个临时防雨棚。"
他们在漏雨的横梁上配合默契,像共同检修过千百次。当最后一块塑料布固定好时,绑定传来如释重负的暖意。梁峥阁低头看着怀里冷得发抖的人,突然把额头抵在对方冰凉的额头上。
"当年……"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我走是因为害怕。"
汤九珩的睫毛轻颤:"怕什么?"
"怕这绑定……"梁峥阁的呼吸拂过对方结霜的睫毛,"让我再也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心意,哪些是你的。"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汤九珩忽然仰头,用温热的唇碰了碰他僵硬的嘴角:"现在分清了?"
梁峥阁怔在原地。绑定传来山崩海啸般的震动,却不再是疼痛,而是某种沉睡经年终于苏醒的轰鸣。他猛地收紧手臂,在雨后的第一道彩虹里,吻住那两片冻得发白的嘴唇。
老机床在脚下发出嗡鸣,像首锈蚀的情诗。
梁峥阁的吻带着铁锈和暴雨的味道,绑定传来汤九珩骤然停止的呼吸。
当彩虹跨过车间破洞时,他稍稍退开,拇指重重擦过对方湿漉的下唇。
"分清了。"他嗓音沙哑得像砂轮磨过钢板,"现在这儿——"指尖点住汤九珩心口,"跳的都是老子的心跳。"
汤九珩突然咬住他作乱的拇指,绑定传来混杂着痛楚与欢愉的战栗。血珠从齿痕渗出的瞬间,梁峥阁猛地将人抵在滴水的机床旁,沾满油污的掌心托住他后颈:
"属狗的你?"
"属狼。"汤九珩仰头吞下血珠,绑定传来燎原的灼热,"专啃乱跑的家雀儿。"
雨水从屋檐断线般砸落,在积水坑溅起细碎的金光。梁峥阁突然扯开对方工装领口,对着锁骨下的印记重重咬下。绑定同时传来撕裂般的快意,像两台老机床在雷暴中疯狂共振。
"梁峥阁!"汤九珩疼得弓起身,指甲陷进他肩胛骨,"你...发什么疯!"
"盖章。"梁峥阁舔掉渗血的牙印,在嗡鸣的机床声里哑声笑,"省得某个傻子再查七年航天参数。"
汤九珩忽然抬膝顶向他腹部,在机床剧烈的震动里喘息:"……那得看你能耐。"
"试试?"梁峥阁就着姿势将人抱上操作台,生锈的按钮硌着腿根。绑定传来失控的警报,混着彼此粗重的呼吸碾过七年荒芜的岁月。
当夕阳穿透水雾时,他们靠着老机床分食半包受潮的唐僧肉。辣条早已软化成泥,汤九珩却就着梁峥阁的手咬下一角,绑定传来共享的甜辣。
梁峥阁捻着辣条包装纸的边角,突然从工装内袋掏出枚锈迹斑斑的铆钉。他将铆钉在指尖转了两圈,精准地卡进操作台一道陈年划痕里——那还是当年汤九珩教他认游标卡尺时刻下的刻度。
"赔你的。"铆钉在夕阳下泛着暗红,"1958年龙门吊上拆的最后一颗。"
汤九珩盯着那枚深深楔入钢铁的铆钉,绑定传来熟悉的共振。他忽然抓过梁峥阁的手,将两人小指按在铆钉两侧。金属的凉意顺着绑定蔓延,与当年山神祠里按在誓魂石上的触感重叠。
"利息。"汤九珩扣紧他颤抖的手指,在机床铭牌旁印下交错的指痕。机油从铆钉缝隙渗出,像给陈旧誓言镀上新的包浆。
梁峥阁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绑定传来铆钉嵌入钢铁的力度:"够不够赔七年的份?"
老机床突然空转起来,飞轮投下的光影将交握的手笼罩在锈金色的齿轮图腾里。
工人们回来时,看见两个湿透的人正在检修屋顶。
梁峥阁的领带系在汤九珩手腕上当止血带,汤九珩的工装披在梁峥阁肩头当毛巾。他们谁都没说话,但绑定的共振像环抱车间的霞光,温柔地笼罩着所有破败与新生。
赵大爷在车间门口放下保温桶,对身后好奇的张望挥挥手:
"看什么看!生锈的齿轮咬合起来,比新的还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