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省里汇报这天,厂区破天荒响起了久违的上班号声。梁峥阁穿着熨烫笔挺的深灰西装,站在老铸造车间门口,觉得领带勒得他快要窒息。

"梁总,"王助理小跑过来,"领导车队还有十分钟到。"

梁峥阁深吸一口气,绑定那头传来汤九珩平稳的心跳——那人正在旋转木马区做最后检查,仿佛今天只是寻常工作日。

"设备都调试好了?"他第无数次确认。

"汤工说万无一失。"王助理压低声音,"就是……他坚持要穿工装接待领导。"

梁峥阁眼前一黑。绑定适时传来警告的刺痛,他咬牙把骂人的话咽回去。

车队驶入厂区时,雾还没散尽。孙副厅长下车就望向高耸的烟囱,眼神复杂。

梁峥阁正要上前接待,却见老厅长径直走向汤九珩:

"小伙子,带我看看那个滚齿刀。"

汤九珩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肘部还打着补丁,却丝毫不显局促。他引着领导走向展台,讲解时手指轻抚过机床表面,像在触碰老友的脊背。

"这是我们用老图纸复原的自动送料装置。"他启动开关,齿轮咬合发出流畅的声响,"完全遵循1958年的工艺标准。"

孙副厅长突然伸手按住运转的机床,绑定传来汤九珩瞬间的紧张。

"没错……"老厅长喃喃自语,"就是这个震动频率,和我父亲描述的一模一样。"

梁峥阁适时递上安全帽:"厅长,我们去看下一个展区?"

旋转木马区彩灯闪烁,赵大爷带着老年秧歌队正在表演。看见领导过来,老爷子甩开红绸带就喊:"孙家小子!还认得我不?你小时候尿裤子,还是我拿备用的工裤给你换的!"

全场死寂。

梁峥阁血压飙升,绑定却传来汤九珩压抑的笑声。

孙副厅长愣了片刻,突然大笑:

"赵师傅!您这大嗓门一点没变!"他接过红绸带熟练地甩了个花,"我父亲总说,咱们厂的秧歌队比文工团还气派。"

气氛瞬间活跃。梁峥阁松了口气,瞥见汤九珩正悄悄对赵大爷竖大拇指。

演示环节险象环生。当梁峥阁讲解到锅炉房改造时,投影仪突然罢工。绑定传来汤九珩的警示,他面不改色地掀开地下管网示意模型:

"正好请领导看看我们保留的原始结构。"

汤九珩默契地打开手电,光束顺着错综复杂的管道游走。梁峥阁借势讲解蒸汽动力原理,竟比幻灯片更生动形象。

孙副厅长弯腰观察管道接口:

"这是……苏联标准的法兰盘?"

"厅长好眼力。"汤九珩递过放大镜,"我们保留了全部接口规格,方便后续研究。"

午宴安排在老食堂,桌椅都是特意找来的旧物。孙副厅长握着搪瓷饭盆感慨:"多少年没用过这个了。"

梁峥阁正要接话,绑定突然传来剧烈的眩晕。他转头看见汤九珩脸色苍白地扶着墙,立即起身:"抱歉,我去看看设备间。"

他在洗手间找到正在干呕的汤九珩。

"怎么回事?"他拧开水龙头,"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紧张。"汤九珩掬水拍脸,"绑定传来的。"

梁峥阁愣住:"我都没紧张……"

"你心跳每分钟一百二。"汤九珩扯过纸巾擦脸,"震得我头疼。"

窗外传来领导们的谈笑声。梁峥阁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睫毛,突然把领带扯松:"爱咋咋地吧。"

汇报结果比预期更好。孙副厅长临行前拍着梁峥阁的肩膀:"你们让我看到了工业遗产的魂。"

又对汤九珩说:"小伙子,有空来省博做期讲座。"

送走车队,梁峥阁瘫坐在旋转木马上。晚霞把锈迹染成玫红色,汤九珩默默坐到他旁边。

"合伙人,"梁峥阁晃着两条长腿,"表现不错。"

"彼此彼此。"汤九珩望着天边烧融的云霞,"就是某人的心跳太吵了。"

梁峥阁忽然倾身靠近,绑定传来瞬间的慌乱。他在距对方鼻尖一寸处停住,伸手摘掉汤九珩发间的彩带碎屑:"沾到头发了。"

彩带在指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们静静对视,直到赵大爷的吆喝声由远及近:"俩小子!庆功宴开席了!"

梁峥阁利落地翻下木马,转身时耳根通红。汤九珩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碰了碰刚才被触碰的发梢。

绑定传来温热的悸动,像初春的融雪,悄无声息地漫过心防。

庆功宴就设在老食堂,大圆桌上摆着搪瓷盆盛的杀猪菜,铝饭盒里码着金黄的锅包肉,连啤酒都是用当年厂里发的老式茶缸装着。赵大爷撬开一瓶二锅头,给每人都满上:

"今天谁不喝趴下,就是看不起咱老厂!"

梁峥阁被几个老工人围着敬酒,几轮下来眼前已经开始发晕。绑定那头传来汤九珩还算清醒的意识,这人正被刘主任拉着说话,手里那缸酒就没见下去多少。

"小汤啊,"刘主任嗓门洪亮,"今天你可给咱厂争光了!省领导都夸你!"

她说着又要倒酒,汤九珩刚要推辞,梁峥阁突然晃过来,一把接过茶缸:

"我替他喝。"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梁峥阁仰头灌下那缸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绑定立刻传来抗议的刺痛,汤九珩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逞什么能?"汤九珩压低声音。

"合伙人嘛……"梁峥阁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有福同享,有酒同醉。"

酒过三巡,食堂里已经东倒西歪一片。

王助理抱着麦克风在唱《咱们工人有力量》,调都跑到姥姥家了。梁峥阁靠在窗边醒酒,月光洒在他泛红的脸上。

汤九珩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难受就说。"

"谁难受了……"梁峥阁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背。绑定传来细微的战栗,分不清来自谁。

窗外忽然飘来手风琴声,是赵大爷在院子里即兴演奏《喀秋莎》。

老工人们互相搀扶着走到院子里,跟着琴声哼唱起来。

"还记得吗?"汤九珩突然说,"厂庆汇演,咱俩偷溜出来,就在这棵槐树下……"

"你非要教我跳交谊舞。"梁峥阁接话,声音因醉意而沙哑,"结果踩得我脚趾肿了三天。"

绑定同时传来当年脚趾的幻痛和此刻的笑意。梁峥阁忽然站直身子,做了个夸张的邀舞动作:

"汤老师,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汤九珩愣住,月光下耳根明显红了。在梁峥阁以为会被拒绝时,他却轻轻把手放在对方掌心:"踩脚的话,绑定疼的可是两个人。"

他们在老槐树下缓缓旋转,步伐生疏却默契。梁峥阁的手虚扶在汤九珩腰间,隔着工装布料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绑定传来轻柔的共振,像远处手风琴的余韵。

"其实……"梁峥阁低头,呼吸间带着酒气,"在深圳的时候……"

"知道。"汤九珩打断他,"你喝醉就会给维修铺打电话,说些听不懂的零件参数。"

梁峥阁僵住:"你接了?"

"每次。"汤九珩的声音很轻,"后来我查了,那些参数都是航天材料的标准。"

夜风拂过,槐花簌簌落下。梁峥阁感到绑定传来七年里所有深夜电话的真相,像迟来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干涸的岁月。

梁峥阁的醉意瞬间清醒了大半,绑定传来对方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情绪。

他猛地攥住汤九珩的手腕,声音发紧:"那你……为什么从来没骂醒我?"

汤九珩任由他抓着,指尖无意识拨弄着飘落的槐花:

"骂什么?骂你明明人走了,魂还拴在这破厂区?"绑定传来苦涩的自嘲,"还是骂我自个儿,连蒙带猜记下那些参数,就为证明你梁峥阁没真的扔下这一切?"

夜风卷着槐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酸楚。梁峥阁想起那些在深圳彻夜难眠的晚上,如何借着酒劲拨通熟悉的号码,对着忙音念叨那些精密到变态的航天材料参数——仿佛只要还能说出这些数字,他和这片土地、和眼前这个人就还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有一次……"汤九珩突然开口,绑定传来带着笑意的浓重鼻音,"你说要订购钛铝合金,非要我报机床型号。我把厂里老掉牙的床子编号念了一遍,你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蹦,说这些老古董精度不够……"

梁峥阁喉结滚动,想起那个宿醉醒来的清晨,发现自己手机通话记录里长达两小时的已拨电话。他当时还以为是喝断片了乱按的。

"后来呢?"

"后来我改装了主轴轴承。"汤九珩轻描淡写,绑定却传来彻夜不眠的疲惫,"用你说的热处理方法,真把精度提上来了。"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梁峥阁突然把额头抵在对方肩上,绑定传来七年里所有深夜的思念与挣扎,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依靠。

"那些参数……"他闷声说,"是写给航天所的新材料方案。"

汤九珩轻轻"嗯"了一声,绑定传来早已洞悉的平静。

"我当时想……"梁峥阁收紧手臂,"要是连最顶尖的材料都能用老机床加工,这厂子就还有救……"

槐花落满肩头,像一场迟来的雪。在绑定传来的共振里,他们终于听懂了那些醉话背后,从未说出口的牵挂与不甘。

赵大爷的琴声停了,老工人们互相道别离去。汤九珩想要抽身,却被梁峥阁更紧地握住手:"等等。"

醉意让某些一直压抑的东西浮出水面。梁峥阁从西装内袋取出那枚齿轮纽扣,郑重地放在对方掌心:"不要再还回来了。"

汤九珩凝视着掌心的纽扣,忽然从工装口袋掏出个东西——是梁峥阁崩飞的那个皮带扣,已经被细心修复,还镀了层防锈膜。

"交换。"他说。

绑定传来汹涌的情绪,像解冻的江水冲破冰层。梁峥阁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发现他们的掌纹不知何时已经纠缠成相似的轨迹。

最后是王助理找到他们的。

两个大男人靠坐在槐树下睡着了,梁峥阁的头枕在汤九珩肩上,汤九珩的手里还紧攥着那枚齿轮纽扣。月光给这对冤家镀上银边,像幅老旧的照片。

王助理识趣地退开,轻轻带上了院门。

晨光微露时,梁峥阁先醒了。他发现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汤九珩身上,而对方的工装外套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腿上。绑定传来安详的睡意,他静静坐着,直到第一缕阳光照亮对方睫毛上的晨露。

有些战役,注定要在醉意与晨曦间,不战而胜。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绑定死对头后我怀了座厂区
连载中卫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