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云察觉李知年越发亲近他,是一种越过肉身的依恋,从未被如此珍视过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害怕这是种温柔陷阱,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本来都要忘记尘封的过去,就在昨天晚宴,宋纪云恰好遇到曾经的老同学,也是日后把他骗光所有的恶人。
他没想到,本来该进贵族学院北校区当校霸狗腿的他,怎么就成了社会人士。
难怪他一直在学校找不见人,还以为藏的太深。
短短三秒,宋纪云想了很多事情,人精如老许见他思考太多,当即摆出另一个姿态,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还忙于学业,抽不得空多陪陪家主大人,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也需要我去陪伴。”
宋纪云的确忙,再过不久会有竞赛和考试,就算他有上辈子记忆,也还得去复习准备。
而且这段时间忙着伺候李知年,他都没怎么赚学分,连选修课都旷了几次,还好老师偏爱他,也没多扣他平时分,不然很有挂科风险。
宋纪云忙活这么久,想挣钱,也想稳定好成绩。按道理来说,他这样的穷苦人,在G大成绩再好也很难拿到奖学金,比他更穷苦的大有人在,贫困补助几乎不可能得到……
再过不久,肯定又有一伙人拿着父母的欠条找他讨债,肯定又是一阵鸡飞狗。
他太缺钱了,为了赚钱什么都干得出来那种。
思绪翻转,在老管家满含期待的注视下,样貌俏丽的青年露齿一笑,笑容无懈可击:“我当然也体谅您,可除了你我之外,也有更好的选择。二少爷不是正清闲着么,我相信他很乐意照顾一下家主。”
……
上次那起绑架之后,李疏狂就被他爹塞去国外,还好他学习能力不错,现学几句鸟语,好歹是能回国了。
李知年是真的想把他赶走,生怕他再接近宋纪云似的,一时之间不知谁才是他的亲儿子。
这老家伙,见色起意不说,还跟儿子抢人!
李疏狂暗暗下决心,他必然让李知年狠狠吃到教训!
然后再靠自己,把宋纪云追回来。
码头,远洋奔波几天的李疏狂狼狈不堪,他满脸不耐烦,拒人千里之外,将想要上前拉客的司机劝退。
洛执温刚下车,远远看到一头炸毛“狮子”愣愣站在原地,像是随时要吃人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宋纪云,他也不会搞成这幅模样。
洛执温迈开长腿走过去,懒洋洋说:“大少爷,我这是第二次替你擦屁股了。你这是偷渡回来的,偷渡,你知道吗?别这么大张旗鼓站在这里,走,跟我进去吃点东西吧。”
李疏狂发出渗人磨牙:“他在哪?”
“看在曾经的兄弟情谊上,我就劝你一句,现在的你还没资格去找他,先乖乖完成学业,暗中养精蓄锐,让自己变得更成熟点,好吗?”
洛执温勾着一抹笑,心头嘲讽不已。
他起大早跑过来,就是想看李疏狂狼狈样子,谁让他以前仗着家世打压别人呢,活该!
知道洛执温什么尿性,哄孩子般的语气莫名多了种阴阳怪气的味道,李疏狂虽然很不高兴,也知道自己这个落魄处境,就只有他肯帮忙了。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去找他了,但总该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吧?”
“现在当然是每天忙着学业,还有,照顾你爸咯。你肯定不知道,李知年有多宠爱他,除了那些股份,他能给的,几乎全都给了,你嫉妒吗?”
我更嫉妒他能跟宋纪云在一起。
李疏狂更暴躁了,想到他将宋纪云置于危险之中,差点让他被侵犯,立马又冷静下来。
他不能再做傻事了,起码在他足够强大之前,还是跟宋纪云保持一段距离为好。
洛执温又慢悠悠透露消息:“你那所谓的弟弟也有意巴结他,好像这样,他就能得到李知年的欢心。据我所知,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猎物被人惦记,如果李晟洺不小心越过了那条线,他很快也会像你一样被抛弃了。”
洛执温完全就是看好戏的姿态,笑得想让人狠狠揍他一拳。
暂时还不行,李疏狂得靠他重新找回主动权。
“委托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可以放心。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不会把对你的怨气,都加在正事上。南校区那群人拉帮结派,找了几个北校区的替死鬼,承担了天价债务,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有家长开闹,还有好事者拍视频发表网上,断章取义引导舆论,那叫一个乱。受点影响,李氏集团股价波动,不过你爸不会放在眼里的。”
对于李知年而言,就算是平白消失几千万,他都不会眨眼睛,因为这很快又赚回来。
洛执温好心劝说:“李疏狂,你还太年轻,羽翼未丰,贸然跟你爸对着干,未免太吃力不讨好了,想过得舒服点就适当服软,没人在意你那点自尊心。”
李疏狂冷笑:“我从娘胎起叛逆期就没断过,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假惺惺配合他们当个废物,就为了竞争那点家产?”
“你这话太让人伤心,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满,要是你我位置互换,在十来个兄弟姐妹里竞争,就知道你爸的洁身自好有多难得。”
洛执温仿佛被伤透心,夸张地露出哭泣表情,他那张妈生的俊美脸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赏心悦目。
李疏狂可不会被他表象蛊惑,只觉得虚伪无比。他说的也没错,在缺爱严重,为了一口饭都要看人脸色活着、又勾心斗角的环境长大,八岁小孩都懂得怎么伪装自己。
洛执温的乐天派是装的,风流多情也是。
然而在这副伪装之下,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性子。
李疏狂也一样。
他不认为,洛执温就是表里如一的菜包子,甚至,他远比自己更有实力。
李疏狂得想办法壮大起来。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不知道洛执温哪来这么多情报,听他玩味又认真的语气,李疏狂也不会质疑真伪性,“宋纪云身边的小弟弟,好像要有大动作了哦。”
小弟弟?
李疏狂惊讶扬了扬浓眉。
一副画面猝不及防在脑海浮现:瘦小的身子如雨打的雏鸟瑟瑟发抖,嘴里还只会“哥哥”、“哥哥”地喊。
明明是很无助的受害者场面,李疏狂却觉得,他在装。
是的,很装。
从面对追债者砸门时的从容不迫,到被按在地上反抗,他始终处于不卑不亢的被害者地位,而李疏狂却始终没想过要救他。
如果不是想到宋纪云会伤心,他最后未必会出手。
……
接到弟弟紧急电话的那一刻,原本如沐春风的青年立马冷下脸,他叫了平时不轻易选择的出租车,一路飞驰到家里。
只见惨白的白炽灯下,可怜无助的少年瑟瑟发抖。
那些施暴者堪称无情地将房屋通通翻个底朝天,反倒是值钱一点的东西都顺走,包括上次出席晚会后,李知年送他的一套奢侈礼装。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宋纪云心疼被吓坏的弟弟,所幸他受了点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把他安抚入睡,宋纪云沉思至半夜,忍不住打电话给了李知年。
李知年没多问,只说一句:“我会解决。”
其实讨债人不是没想过去找宋纪云要钱,通通被李知年给赶回去,不得已,他们只好把目标改为更脆弱的宋纪眠。
尚未成年,又依赖哥哥的他,是最好的恐吓目标。
刚开始他们还觉得好拿捏,连续吃了几次闭门羹,也消耗完所有耐心,他们跟踪尾随到小区,趁门卫不注意进小区踩点,费点功夫锁定了宋纪眠位置,才闹如今的事情。
宋纪云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没等治好弟弟的病,他就有可能被讨债人逼上绝路。
“别怕,小眠,哥哥会保护你的。”宋纪云抱着弟弟瘦削的身子骨,无比坚定说。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这次入室抢劫的家伙,为什么唯独放过了最无害的弟弟。
宋纪云报警留案,丢失东西不多,很难有追回损失财物的进展。
料想不到,李知年说的所谓“解决”,是把催债人都绑进旧仓库里,再把他叫过去,说他想怎么惩罚都可以。
宋纪云也曾想过,把人抓回来后,扭断他的胳膊当教训,可这种粗浅的泄愤方式,并不能改变他的现状。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替人卖命的工具人罢了,不把幕后黑主揪出来,类似的事情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目前他所能依靠的,最好是李知年,成熟稳重的上位者足够强大,也纵容他。
也是需要支付金钱之外的巨大代价的。
看着瑟瑟发抖的恶人,宋纪云没有得势的兴奋,反而很冷静,也没有说什么断人胳膊或手的话,“我想跟他谈谈。”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是在场最尊贵的大人物,他对青年的语气十足温柔耐心:“光是问话,你可能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给我十分钟让他们心服口服吧。”
“好。”
催债人惊恐地瞪着眼,呜呜挣扎不停,他们被打手无情地拖下去,关进漆黑的小屋里。
很快,闷哼声从没有关上的门传来。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你不应该碰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会玷污你的纯净。”老男人对他招招手,青年无比乖巧蹲下,依偎在他腿边。
宋纪云:“我已经没有什么纯净可言了。”
“不,你有。”
宋纪云没跟他争辩,柔嫩的指腹轻抚男人动弹不得的逆鳞,心情处于一种平静又愤怒的微妙区间,让他在李知年面前,不再需要提前打好几遍腹稿才开口。
“你知道是谁针对我的,对吗?”
李知年没有任何犹豫回答:“知道。”
现在的年代,身份信息透明,有点地位手段的,找人如吃饭喝水,上一秒刚有一面之缘可能下一秒都被开了盒。
李知年只说知道,没再说帮他出手解决,摆明了想让他自力更生。
他已经足够慷慨,宋纪云不能再奢求什么,可他如今乏力的现状,很难跟躲在暗处的恶人对抗。
他要上学,要养准备高考的弟弟,如果不是有李家庇护,他恐怕跟上辈子一样,被卖去肮脏的地方,背着一身债务苟活。
最后拼尽全力,都没还完高利贷,弟弟死去、工作辞退,他早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冲动,最后不得已选择最高调的方式远离痛苦。
所以现在,他完全可以紧紧抓住李知年,尽力讨好他,成为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
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青年眼底冰冷的恨意迸发,像是一根刺,紧紧的扎在男人的心,他目不转睛,甚至,还有点兴奋。
许久,他从未见过任何人有这样热烈的执念,他很期待宋纪云做出怎样的抉择。
一晃神的功夫,催债人被重新拖出来,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遍体鳞伤,已经没有了完整人形。
出血量看着大,也疼的死去活来,实际上,也不过是轻微伤的程度。
宋纪云佩服李知年整治人的手段。
因而宋纪云也不费口舌,知道他们的大致情况。催债人叫□□,入职没几年,对当年的事不知情,怎么问都说不知道,就算从他口中得知什么,宋纪云也会持以怀疑。
以前的他疲于奔命,没有机会调查往事,现在想来疑点重重,他要是不查,就只能一直被真相蒙在鼓里。
最重要的是,宋纪云不想弟弟走上他的老路,根除不清那些拿着借据讨债的家伙,宋纪眠也很难过上自己的生活。
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让人把他们给放了,已经被吓坏的几个小喽啰哆哆嗦嗦保证不会说出去,李知年才点了点尊贵的脑袋放人。
宋纪云放过他们,不是仁慈作祟,他们回到老巢,肯定也要承受幕后老板的怒火,以后再来找茬,宋纪云必然不会手软。
……
宋纪云久久没回来,宋纪眠赤脚踱步自家混乱的客厅,掌心碾过玻璃渣子,疼痛尖锐,他似一无所知。
“难道他又去找那个老男人了?是我大意了,怎么就让他出去了呢,难道是我的计划还是不够完善,反而给他制造跟别人亲近的机会……不,不行,他是我的哥哥,只能是我的!”
少年白皙稚嫩的面容狰狞起来,碎碎念如施咒执着迅疾,心急如焚,他把食指放在嘴里啃咬,血肉模糊一片,鲜血入注滴落足尖。
四溅的弧度,宛若绽放的血莲。
宋纪眠跨过,从抽屉鬼鬼祟祟拿出哥哥穿过的衬衫,将整张脸闷进去,如同嗅到了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地呼吸。
突然的,他发出痴痴的笑声。
没救了,没救了宋纪眠。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可是你的哥哥!
最爱的人。
他对你好,所以你也要成倍对他好。
不可以这样的。
弟弟是不能对哥哥,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以及……情.欲。
在即将闷窒息之前,宋纪眠猛然抬起头,他喘气如牛,过了会,好似恢复以往的镇定,从容地走去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调整好角度,就往手腕割去。
大量红色充斥视野,他发出了疯疯癫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