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意

要不是牧云客派的司机打电话来,许明时都忘了今天是周五。

要去打工了。

他匆匆抄起水杯,简短告诉另几位先去打听一下郑佳期的事,飞奔下楼。

因为是牧云客安排的,许明时没有过多犹豫就上了车。因此许明时发现行进路线不对时,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他第一反应是坐近车门,确认车窗可操作升降,手把在车门内拉手上。

“这不是去公司的路吧?”许明时在后视镜里看着司机。

他上次坐牧云客的车时已经见过这个司机师傅,四十来岁的,倒是和蔼可亲。只是今天他也面露不豫,眉皱得紧紧。

“牧先生没跟您说吗?他住院了。”

“他住院了?”许明时顿时坐前了些,“为什么?受伤了?”

司机大叔摇头。他也不知道,止不住地叹气。许明时只好问:

“什么时候的事?”

司机大叔回忆了一下:“上周六……牧先生坐车回过一次老宅,然后就没上过班了。”

许明时的心好似被窗外的落叶扎了一下,不疼,皱皱巴巴地泛出一点酸来。落叶在他心底碎了,比玻璃碎得更细,混在血里,淌得浑身都是。

牧家的私立医院离景廷不远,坐享一大片私人疗养地。这次许明时在手里上收到了牧云客的短信:

“9楼。”

住院部永远人满为患。电梯上下行色匆匆,许明时挤进一趟,被人流冲到了最里面。可每一层都要停,许明时看着着急,索性在3楼下了,从楼梯跑上去。

群里信息响起,是江浩南发的。一张照片,看样子应该是从郑佳期电脑桌面上截下来的。郑佳期一个中年老男人,桌面是一个穿着魔法少女服装的六七岁女孩,拿着粉色魔法棒,得意洋洋地朝镜头比划。

看得出来,就是父母在带孩子的时候随手拍的。没有讲究什么构图光线,也没有调好的参数。女孩的脸被阳光照得很清楚,衣服却有些曝光。但或许是女孩笑得太开心,没有任何隔阂的快乐是很难掩饰、又有感染力的,许明时难得地多看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地想:

“幸好他女儿长得不像他。”

毕竟是要去看病人,许明时先把手机静音了。

九楼很清静,不知是不是牧云客的私人空间。三道安检后,许明时用通行许可刷开了三扇门。水杯还带不进去,只因为是保温杯。很有特色的牧家安保,似乎多几层防护安全系数就会高一点,许明时只觉得自己在走迷宫。

病房还是套间。如果忽略床边的点滴和满房的药味,简直像私人公寓、酒店总统套房。

牧云客没有许明时想的那么狼狈,他坐在床上,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莫瑞——懿盛红酒新品。再精致的少爷,受伤住院包扎方法也是一样的。他右手包得严严实实,打了石膏挂在脖子上。脸上的痕迹基本消了,身上看不出有没有伤。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许明时观察一圈,把玻璃调到单向可见模式,拉开窗帘关上灯。

午后秋日洒进房间,许明时洗过手,坐到牧云客床边椅子上,默默开始削苹果。

牧云客觉得有些奇怪。许明时往日还叫叫牧先生,问问要做什么,今日进来就一言不发,难道还等牧云客这个老板来找话题不成?

牧云客看着许明时削完苹果,切成小块去核放在碟子里,又拿起橙子。

牧云客看着许明时剥了橙子,分成几块挑丝摆在苹果边,又拿起梨。

“查东西不顺利?”在许明时处理完一个果篮前,牧云客还是问。

许明时动作没停,规距地回答:“没有啊。”

“这周作业很多吗?”

“没有,都做完了。”

牧云客挑了挑眉,忽然觉得伤口有些疼。

“部门的工作……”牧云客刚开口,许明时就提着一串葡萄出了房间。

“都很好,牧先生。”许明时端着洗好的葡萄递给牧云客,回答了那个没说完的问题。

牧云客没接水果碟,摘了一颗葡萄。用左手总归有些别扭,动作迟缓些。许明时不自觉盯着牧云客的右手,皱眉凝思。

“许部长很好奇?”牧云客看他盯得久了,还抬了抬右手小幅度晃晃。

许明时才匆忙别开目光,垂眸说:“没有。只是在想,我要在医院工作多久。”

“许部长不方便来?”

“没有不方便。”许明时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急促,还加了一句:“牧先生都派司机接送了,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许明时今日的反应似乎没有往日敏捷。盯着牧云客看时,被正主抓到了好几次。

牧云客主动岔开话题:“你查得怎么样了?”

许明时又是猛一回神,看进牧云客带着些别样神情的眼。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牧云客指了指摆盘整齐的果碟,笑着道:“我也不能让你白打工。”

许明时不明白给人削个水果算哪门子打工,可牧云客歪了歪头说:“就当给我解闷吧。”

微风金叶,秋日下带着笑望向他的少年。许明时的手兀地一滑,心跳漏了一拍。水果刀在手心上留下一个不深的伤口。他毫不在意,掩住没让牧云客发现。

“我们学生会那个秘书长。你们牧家人,叫郑佳期。”

牧云客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印象,许明时就接着往下讲:

“他今年一直拖着部门的钱不报销。快年底了,各个部长在会上着急得都快跟他拍桌子干起来了,他也不拿钱。”

“是他管账?”牧云客问。

许明时点头:“本来是综办管学生会的账,但郑佳期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接手了。”

这一接手,校会的钱如羊入财狼虎穴,再不见回头。

“有多少钱?”

“年年的活动经费……加上校会自己拉的赞助,大概总共不到十万。”

“查不到电子账单的密码。”许明时面不改色地掠过些许,只挑重点说。

“你们没有人懂技术吗?”牧云客直截了当地问,显然和许明时的思路是一样的。

有是有,但是破不了你们懿盛的系统。许明时丢掉手里的梨核,说出的话却是:

“被他发现就不好了。何况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他挪用校会的钱,用密码进去看还不留痕迹。”

牧云客不置可否,只说:“你要他资料的话,我可以让人‘不留痕迹’地查了给你。”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许明时问。

牧云客刚想说“这会有什么危险”,又对上了对方貌似不经意扫过自己右手的视线,觉得自己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他坐起来一些,问许明时:

“许部长是觉得,跟我一起工作会有危险?”

许明时:?这是哪里跳过来的思路?

不是?牧云客看他表情不对,触类旁通、脱口而出:

“不是担心自己有危险,难道许部长是担心我有危险?”

一个小小行政老师,能对牧云客造成什么危险?牧云客的毫不在意,却对上了许明时那双似乎在说“啊你怎么知道”的眼睛。

牧云客:?这是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危险?

“牧先生,虽然也轮不到我来提醒您,但您还是要更多地注意自己的安全。”

各种方面的。

许明时就没听说过其他家的少爷受这种躺在床上几个星期都动不了的重伤。他们出行都有家里安排好的“草木”。而那些人即使是死,也不会让保护对象受一点伤。

许明时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看牧云客。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些后悔——一点点。

但后悔无用,所以这点悔意刚冒出头,就化作冷意,在许明时脑海里四散而逃。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牧云客不知道许明时为什么忽然说这样一句话,带着些关心、掺着点担忧。他不认为没见过几次面的交易对象会对他的人身安全上心。

——大概只是担心自己交易未半而中道崩殂……或是对自己上次送照片,遗留下的谢意。

饶是如此,牧云客从许明时眼里看到了纯粹的、厚重的某种情绪。对于牧云客而言,那是稀有而陌生的。是以他一时愣住了,往前二十几年的经验竟不足以告诉他,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眼神。

就像跟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见面,谈到不是很顺利的现状。人通常会笑骂着痛斥对方的嘲笑,会摆摆手宽慰对方的担忧;但如果对方真的听着掉下眼泪,人们却手足无措了。

牧云客还没说出话来,许明时先腾地站起身:“我……我出去一趟。”

只留给牧云客一个背影。

落荒而逃的许明时,连出来的借口都没想好的许明时,漫无目的地走出房门。迟迟等不到电梯,他索性慢慢踱步下楼。

这栋楼是住院部,似乎还有几层是手术室。许明时看过沉默面对白墙的家属,看过在病房里互相指责的兄弟姊妹,来到楼下的小花园。

花园里有不少晒太阳的患者。许明时也坐在长椅上,缓缓把自己的心绪放平。手机里江浩南发来一张图片,是电子帐本的输入密码界面。那边已经试过郑佳期的生日,密码错误。

许明时一口气没松到底,就被眼前人吸引了目光。

面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只有头不正常的硕大,把眼珠都顶得外凸。她言语和行动能力似乎都不大好,看见旁边有人来,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咧嘴笑着、跌跌撞撞地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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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落跑竹马后
连载中卿卿小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