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那番关于“界限”与“道侣”的言语，将棠露心头那点因画册而生的、杂乱的好奇心稳稳地隔绝在外。
她不再去纠结那些看不懂的“深入交流”，转而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赤璃所说的“慢慢来”上。
对她而言，“慢慢来”意味着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变本加厉地享受现有的亲昵。
于是，王宫上下便时常能看到这样一幕：
威严的妖王陛下无论在处理政务、批阅奏章，还是仅仅是在园中漫步，身边总黏着一个金色的小身影。
那小身影不是牵着陛下的手，就是扯着陛下的衣袖，偶尔陛下坐下，她便立刻自发自动地窝进陛下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像株找到了支柱的菟丝花，安心地依附着。
亲吻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早安吻、晚安吻、点心吻、看到漂亮花朵要分享的吻、甚至只是赤璃多看了她一眼，她也能解读出“璃璃想要亲亲”的信号，乐颠颠地凑上去，奉上自己软乎乎的唇瓣。
赤璃对此，照单全收。
这日，赤璃在演武场检验一队新晋暗卫的身手。
她端坐于高台之上，神色淡漠，扫过场中翻飞的身影和凌厉的招式。
凛冽的杀气与灵力碰撞的波动在场中弥漫，寻常小妖靠近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棠露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坐在赤璃身侧专门为她设的、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袋香甜的灵果干，一边小口啃着，一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下面的“打架”。
看到精彩处，还会“哇”地小声惊叹，然后扯扯赤璃的袖子，指着场中问：“璃璃，那个黑衣服的妖，影子会分开耶！好厉害！”
赤璃原本冷凝的目光，在落到她身上时，会不自觉地带上温度。
她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解释两句：“那是影遁之术，需极佳的天赋与刻苦修炼。”
她的虽语气平淡，却耐心十足。
场下的暗卫们虽在激烈交锋，但眼角余光瞥见高台上那违和又莫名和谐的一幕。
杀气腾腾的妖王身旁，坐着个吃得腮帮子鼓鼓、还会指指点点的天真树精。
仿佛那能将妖冻结的威压，到了那小树精身边，便自动化为了绕指柔。
检验结束后，赤璃对暗卫统领吩咐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棠露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很自然地伸出小手，塞进了赤璃微凉的掌心里，还习惯性地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掌心。
赤璃掌心一痒，低头看她。
棠露仰着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璃璃，我们回去吗？棠露困了，想靠着璃璃睡午觉。”
那模样，理直气壮又娇憨无比。
赤璃心中微软，反手将那只作乱的小手紧紧握住：“嗯。”
回到寝殿，棠露果然开始揉眼睛，打着小哈欠，像只循着热源的小兽，精准地窝进赤璃惯常休憩的软榻里，还不忘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赤璃快点过来。
赤璃褪去外袍，在她身边坐下。
棠露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脑袋枕着她的腿，手臂环着她的腰，满足地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不出片刻，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秒睡了。
那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模样，让赤璃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棠露脸颊上方，最终却只是极轻地拂过她散落的发丝，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本王的……小树精。】
这个念头带着无尽的占有与怜爱，在她心中盘旋。
只是王宫的平静，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
来者是北境冰原狼族的少主，苍凛。
他年轻气盛，修为在同辈中堪称佼佼者。
因其父族在近期一次边境冲突中立下功劳，被特许前来王都觐见受赏。
苍凛身形挺拔，银发灰瞳，带着冰原妖族特有的冷峻与野性。
他在百花殿受赏时，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妖王赤璃身边那个安静坐着、周身散发着纯净生机与温暖气息的小树精吸引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木灵，不同于冰原的酷寒与死寂，她像是一道误入寒冬的春日阳光，照亮惯常冰冷的心湖。
尤其是她偶尔看向妖王时，那依赖又纯然的笑容，更是让他心头莫名悸动。
受赏结束后，苍凛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寻了机会，在王宫的花园里“偶遇”了正在给虹光草浇水的棠露。
“这位便是棠露姑娘吧？”苍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他走上前，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凛冽寒气、却内蕴精纯冰灵力的“千年雪魄珠”，这是他们冰原狼族的至宝之一。
“在下苍凛，北境冰原狼族。
此物佩戴可宁心静气，于修行亦有裨益，赠与姑娘，聊表心意。”
棠露正专心致志地浇水，被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到气息有些冷的银发男子，和他手中那颗亮晶晶的、冒着丝丝寒气的珠子。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困惑。
这个妖，她不认识呀？
为什么要送她东西？
“谢谢……但是棠露不能要。”她记得璃璃说过，不能随便收陌生妖的东西。
而且，那珠子感觉凉凉的，没有璃璃给的果核手链暖和。
苍凛见她拒绝，并不气馁，反而觉得她单纯可爱。
他收起雪魄珠，又道：“姑娘气息纯净，令人心折。
不知……不知姑娘可曾想过，离开王宫，去领略一番北境万里冰原的壮阔景象？
我冰原狼族愿奉姑娘为上宾。”
他话语中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巨山，轰然降临！
赤璃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赤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几乎让花园里的灵植都瞬间萎靡。
她只是站在那里，整个空间的光线都仿佛黯淡了下去，唯有她眼中那两点寒芒，锐利如刀，直刺苍凛！
“苍凛，”赤璃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谁给你的胆子，觊觎本王之人？”
“觊觎”二字，带着磅礴的妖力，重重砸在苍凛的心神之上。
他脸色一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险些跪倒在地。
他这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才那点心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何等可笑与致命！
棠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吓得小脸发白，她下意识地就要朝赤璃跑去，却被赤璃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
“妖……妖王陛下息怒！”苍凛强忍着恐惧，单膝跪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在下……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是……只是倾慕棠露姑娘纯净，绝无他念！请陛下明鉴！”
“倾慕？”赤璃缓缓踱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苍凛的心脏上，“本王的道侣，何时轮到你这等蝼蚁倾慕？”
道侣？！！
苍凛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他一直以为这小树精只是妖王宠爱的……玩物或者后辈！
她……她竟然是妖王的道侣？！
那个传说中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妖王赤璃，竟然有了道侣？！
而且还是这么一株……看起来稚嫩无比的小树精？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死亡的恐惧，让苍凛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棠露，在听到“道侣”两个字从赤璃口中如此清晰、如此充满占有欲地说出时，小心脏也是怦怦直跳。
她虽然不太明白“倾慕”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那个银发妖想让她离开璃璃。
而璃璃……非常非常生气，比烧掉画册时还要生气！
她能通过灵魂共鸣，清晰地“听”到赤璃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冰冷的杀意，以及宝物被脏东西碰触时极致的厌恶与暴戾。
“本王看你北境狼族，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赤璃停在苍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滚回你的冰原。若再让本王感知你有一丝妄念，或你族中有一妖再敢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未尽的话语，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苍凛毫不怀疑，若他敢再有丝毫逾矩，整个冰原狼族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是！是！谢陛下不杀之恩！在下即刻就滚！即刻就滚！”苍凛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花园，背影狼狈不堪，再无来时半分冷峻风采。
花园里只剩下赤璃和棠露。
恐怖的威压缓缓收敛，但赤璃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依旧未曾散去。
她转过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棠露。
棠露被她那依旧带着残存戾气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小声唤道：“璃璃……”
赤璃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紧紧锁住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后怕：“今日之事，记住了？”
棠露用力点头。
“任何试图接近你、讨好你，妄图将你带离本王身边的妖，无论雌雄，无论以何种名义，”赤璃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皆可视作敌对，无需理会，立刻告知本王，明白吗？”
她的树精太过纯净，不懂得世间的险恶与算计。
她必须为她竖起最坚固的屏障，扫清一切潜在的威胁。
棠露伸出藤蔓，主动缠绕上赤璃的手腕，像往常一样，用自己柔软的方式安抚着她残留的怒气。
“棠露记住了。”她凑上前，轻轻吻了吻赤璃紧绷的唇角，软软地承诺，“棠露只要璃璃，哪里都不去。谁讨好棠露，棠露都不理他！只理璃璃！”
赤璃感受着唇角那柔软的触感和手腕上熟悉的缠绕，
心中那因外人觊觎而掀起的暴戾风浪，终于被缓缓抚平。
她将棠露紧紧拥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乖。”
看来，光是等待她成长还不够。
她需得让整个三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棠露，是妖王赤璃的道侣，是融于她骨血、刻于她灵魂的逆鳞。
妄动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