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迦遇见梅拉,是在一个阴冷的雨天。
那时他因轻信所谓的“好友”,被冠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刚刚从待满一年的感化院被放出来。
那里的条件恶劣,被其他真正犯事进去的少年犯欺凌也是常事,在最开始被警察殴打逼供时受到的伤始终没有好全,尤其是左眼,已经难以视物,甚至流出散发恶臭的脓水,他身无分文,只能用一卷从药房偷来的干净纱布勉勉强强包裹起来,藏住溃烂的伤口。
他过去常在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们纷纷避他如蛇蝎,甚至毫无顾忌地当着他的面说,「纳兰迦的眼疾就是遗传自他老妈…再靠近的话,也会被他传染!」
纳兰迦总算知道了,他的“好友”又一次出卖了他,因为母亲因眼疾去世的故事,他只告诉过他一个人。
「他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被逼上绝路的我身上…」
这一定是命运!再过不久,我会跟我母亲一样因眼疾而死!
他如此绝望地想到。
糟透了,他现在无处可去、孤身一人,沦落到和流浪猫抢食的境地。他一直坚信朋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却被信任的“好友”推至深渊。
十五岁的纳兰迦近乎完全舍弃了自己的人生,尽管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但此刻他已经绝望到连翻垃圾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呆愣愣地躺在自己脏兮兮的外套上,仰望着巷口那盏昏暗的、时不时还因接触不良闪烁的路灯。
又开始下雨了,意大利南部的小镇就是这样,一旦下起雨来就连绵不绝。冰冷的雨水打在纳兰迦的身上,他也没有丝毫起身躲雨的意思,只是蜷缩住身体,往巷子深处靠了靠。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泪水混着雨水一起从脸庞流下去,左眼的伤口被打湿,痛得他更忍不住眼泪,面部的表情也因此狰狞起来。
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咔哒咔哒,像是那种崭新的制服皮鞋,然后,在靠他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伞面因主人蹲下的动作而朝他的方向倾斜,却很小心地控制住没让顺势滑落的水滴落在他身上。
就是这时,他听见伞的主人开口的声音,“就是你每天在和我喂的流浪猫抢饭吃吗?”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对方毫不避讳地凑上来打量他,即使闭上眼也无法忽略突然靠近的温度,说话间她温热的吐息甚至打在纳兰迦的脸上。
……
是香的。
纳兰迦终于忍不住睁开没被绷带遮住的右眼,对上一双蜜糖一样甜美的琥珀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是从来没有被这个世界毒打过的清澈。
她没有对这个脏兮兮的、躺在垃圾堆旁边的小鬼表露出任何嫌弃,十分自然地掏出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就是惯常抚摸流浪猫的那种手法,老实说,很舒服。
衣料摩挲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原本会与纳兰迦保持距离的野猫靠近。陌生的女孩子于是又去挨个摸摸小猫们的脑袋,摸得猫咪们一个个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急哦宝宝们,马上就开饭咯。”她打开了脚边的野餐篮,掏出来给猫咪准备的猫饭,小猫们一股脑地围上去,一个个啊呜啊呜吃得很香。
“请你不要吃我为猫咪准备的食物,它们会挨饿的。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吃我今天的午饭。”
有着蜜糖一样甜美瞳色的女孩递过来一个三明治,纳兰迦没有办法拒绝这样诚恳的目光,何况他也的确是饿坏了。
在他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的时候,女孩的手又自然地摸上了纳兰迦的脑袋,用撸猫的手法蹂躏他的头发。
好像被对方当成猫投喂了。
但是不管了,三明治真香。
陌生的女孩子一直用那种观察可爱猫猫吃饭的眼神看完他吃掉整个三明治,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口,又掏出手帕,温柔地擦干净了他嘴角的残渣。
实在是太古怪了,对方好像真的在把他当作流浪小动物照顾,但这份古怪,并没有恶意。倒不如说,被这样对待,他感到很温暖,好像回到了母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光。
“那么,Arrivederci.”
最后这个古怪可很漂亮的女孩子恋恋不舍地停下对他头发的摧残,礼貌地和他告了别。
只是第二天,巷口有多出来干净的绷带、消毒会用的药物和抗生素。纳兰迦猜到是她放的,除了那个女孩子,还有谁会这样关心他呢。
在这之后每天,巷口定点刷新的猫饭里都混进去了一份人饭。直到这天照常在垃圾桶旁边拿外卖的纳兰迦被刚好经过的福葛捕获。
福葛和他的同伴布加拉提都是好人,不仅请纳兰迦吃意面吃到饱,还替他支付了治疗费用,治好了他的眼疾。
「男人就该为(布加拉提)那种人工作。」
半年后,偷偷瞒着布加拉提通过测试,顺利加入热情(Passione)的纳兰迦,终于通过秧歌的渠道,知道了那个把他当作流浪猫投喂过一段时间的女孩的名字——梅拉(Me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