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臣赶紧回了信。
昨夜编辑好的短信在草稿箱里，娑臣检查了一遍，删了些许，又加了些内容，这才小心地发了出去。
[娑臣：昨晚又睡着了，没有注意回信，抱歉！！！关于暑假的安排，由于我要参加几个比赛，比赛地点和指导老师都在东京，所以我现在借住在东京的亲戚家。]
大清早的，不二并没有很快回信。或许他还没有起床？娑臣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八点。
鉴于她今年只报名参加了花艺大赛和钢琴比赛，要上的课也便是花艺和钢琴。不过，花艺和钢琴这种东西，说是上课，更多的其实还要靠学生自己的练习和领悟，老师的作用更多的还是解答学生的问题和适当的引导。
不等不二回信，娑臣便到了花艺课的教室。
花艺，更确切地说，花道，分成三个流派，分别是小原流、草月流和池坊。三个流派各有千秋，侧重各不相同。其中，小原流可以说是学习西方文化而诞生的流派。
娑臣三种都学习过，不过由于迹部真夕最推崇小原流，便主要修习小原流。
这次她给娑臣请的老师也是当代日本小原流顶尖的大师之一，名为千岁川流。他在银座有自己的工作室，之前娑臣也和他一起学习过，两人有过师生之缘。
花艺课在上午九点，要上三个小时，课程安排是先一起过一遍最近流行的样式和大师作品，然后和千岁一起打理花市送来的花，画一两幅示意图，再进行插花。
娑臣到时，千岁川流已经在工作室里了。花市已经送来了不少花，助手们正在整理。
娑臣恭敬地和千岁行礼：“老师。”
千岁川流正在指挥助理，听到娑臣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来。
娑臣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和深蓝色牛仔短裤，肩背一个简单的米色帆布袋，臂弯搭着一件格子长袖衫，是为了稍后的钢琴课准备的。
千岁看见她女学生休闲的打扮，身量比从前都长大了不少，浅笑了一下，让助理取来围裙给她。
他早就知道娑臣要来，本就对她印象深刻，再加上这次迹部夫人提前打过招呼，他又找了一些娑臣的旧作，便对她在花艺方面的进展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他觉得娑臣是个有天赋的学生，从前教她时，对她好感也高，此时便露出个笑来：“真田桑，你很准时。”
娑臣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是学生，本便该准时。
千岁见她笑容温和礼貌，却又不过于亲昵，不由得回忆起从前给娑臣上过的几课。
其实他们一共见过寥寥数次，当时娑臣还叫穗子，是迹部家少爷的未婚妻。千岁那时也没有这么出名，但娑臣的态度向来礼貌温和，从未摆过架子，作业完成度高，还有自己的想法。教过她的几个花艺老师无一不称赞她，后来她也果然屡屡在大赛中获奖。
不过当时千岁川流刚从英国进修回来，并不真的打算做一名花艺老师，统共没给娑臣上过几节课。
饶是如此，他仍旧对她印象深刻。
这也是他这次答应了迹部真夕对娑臣进行私教的原因之一。
思忖间，娑臣已经放下单肩包，系上了围裙。她戴了手套，准备好了修剪花叶的工具。
千岁目光扫过她身前的台面，那里有刚刚送到的新鲜荷花。他道：“刚好今天准备做盛花。真田桑，麻烦你修剪一下这些荷花吧。”
娑臣点点头，千岁便将要求告诉她，在一旁观看她的手法。
*
一上午下来，娑臣完成了好几个作品，千岁让她署了名，分别摆在了工作室的不同位置。
下课后，娑臣在附近的便利店里点随便解决了午餐，也收到了不二发来的短信。
[周助：这几天没休息好吗？总感觉娑臣的睡眠时间有点不规律啊。]
娑臣反复读了三次，才确定不二对她说要在东京待两个月的事毫无反应。
她正在去几条街外钢琴课的路上，走着走着，脸上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正思索着该如何回复，第二条短信便来了。
[周助：私以为，娑臣应该先调整一下作息，养足精神之后才好和我约会，对吧？(笑)]
这一次，娑臣又读了三次，才确定不二最后那几个字凑在一起是“约会”。
约、会——
是她想的那个约会吗？
走着走着，娑臣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想起不二温柔的笑脸，娑臣便觉得心在微颤，她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微风更轻柔，路人的面孔都变得友好起来。
不过，还是先不回复不二了。
娑臣把手机收起来，摸了摸鼻子，心想：谁让周助要分两条短信的？
*
钢琴教室在银座一栋高级公寓，事实上便是老师的家——更具体地说，这位钢琴老师的公寓在顶楼，为了不出门，干脆把楼下的公寓也买下来作为教室使用。
不同于主业是花道而非教学的千岁川流，这位钢琴老师是一位专职教师，已经七十多岁，名为小田彻也。他曾在德国汉诺威学院学习，后来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当过教师，年初才回国。他的课价格高昂，也极难预约，通常学生都是一周来一次，富家子弟或许一周三次，迹部真夕手笔极大，给娑臣排了一周六堂课。
娑臣从未见过小田彻也，倒是最近因为重拾钢琴而听说过他。
娑臣到时，公寓里传出一阵悦耳的琴声，助手开了门，娑臣走进后发现是小田彻也在弹琴。
他坐在落地窗边的三角钢琴前，弹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他脸上带着笑，乍一看是个十分温和的老人。
本该是客厅、餐厅、厨房的区域被打通，偌大的公寓只有一堵墙，留出盥洗室和会客区，剩下的位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钢琴。
娑臣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了Bsendorfer，Blüthner，Bechstein等等名贵的钢琴。
她看着Bsendorfer的钢琴微微出神，小田彻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闭眼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她的位置：“真田娑臣桑？”
娑臣笔直地立定：“在。”
小田彻也轻笑了一下：“我是小田彻也，从今天开始是你的钢琴老师。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娑臣鞠了一躬，抬起头，见小田彻也笑意更甚。
“不必这么拘束。”他挥挥手，示意娑臣到他身边，“我在国外呆习惯了，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弹钢琴的老头就行了。”
娑臣默然。她毕竟是小辈，又是学生，哪怕小田彻也这么说，真田家的家教也不会真的让她这么做的。
她走近了，小田彻也站起来，示意她坐下：“听真夕说你要参加比赛，想来你已经准备了曲子，弹给我听听吧。”
这是十分合理的要求，也是在娑臣看来很正常的流程。六月份开始她就开始练习了，此时弹奏，只是小菜一碟。
她弹了两首曲子，小田彻也若有所思地在客厅里走了一圈，随后从书架上取下一份没有封面的琴谱：“你弹这个。照着弹。”
娑臣翻开一页，右手上来就是横跨四个八度的和弦，左手则是音阶。她看了几秒钟，又往后看了几页，才道：“麻烦老师稍后帮我翻谱子。”
“没问题。”小田彻也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娑臣。
娑臣目光落在琴谱上，双手已经在琴键上舞动起来。
开头的琴谱看起来难，实则只是强化后的和弦和琶音，她毫无差错地弹完了，到第三页便有些磕绊。一整首弹下来，娑臣犯了不少错，其间也感到了些许吃力。
小田彻也先前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神色严肃道：“真田桑，你对琴键很熟悉，也对旋律很熟悉。有几个小节你处理得非常好，对琴谱的熟练度很高，甚至不像是第一次弹奏。但是，你对自己太自信了。琴谱上有很多地方都标注了指法，但是你没有遵守。”
娑臣垂下眼睑：“我会改进的。”
在娑臣的认知里，琴谱上标记的指法，说到底，是为了方便弹奏而服务的。不过小田彻也既然点出来了，她便先听听看他的说法吧。
他却是翻到了某页，伸手点了点其中一节，话锋一转：“这里你处理得很好，怎么做到的？”
娑臣看了一眼，如实答道：“我进来时听到老师在弹类似的旋律，就留意了一下。”
小田彻也微微挑眉，眼里淌过笑意，却是道：“今天先到这里。你按这个练习曲的指法弹，弹熟了之后我们再继续。”
“好。”娑臣点头。
对她这种程度的学生来说，上课的时间远远小于练习的时间。识谱和弹奏由学生自己练习，老师的作用在于指导演奏的技巧和情感而已。
所以钢琴课上，真正老师指点的时间相对短许多，更多的是学生的练习。
*
与此同时，同在东京的迹部宅内。
冰帝的期末考试前天便结束了，不过，迹部景吾在学生会和网球部中都有职位，自然而然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
所以，对他来说，假期从今天才算正式开始。
假期总是愉快的，并且假期的开始意味着关东大赛的临近。迹部景吾很期待比赛，却在今天醒来时便觉得胸口烦闷。
他照例晨练，游泳、跑步、网球。运动过后洗了澡，换过衣服，用过早餐，管家准备了可口的特调橙汁饮料，迹部喝了两杯，仍旧觉得烦躁。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了，此时只觉莫名。
上午上了一节德语课，看了一会儿书，一眨眼便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是牛排，餐后水果是蜜瓜，甜点是清甜可口的布丁。迹部吃着吃着，心神不宁的感觉愈发强烈。
按说，在开着温度宜人的空调的室内活动，再加上美味消暑的饮食，怎么着都不该有这种心情。
他没吃完布丁，放下甜品勺，指尖扶着鼻梁，微微皱起眉。
管家在一旁问道：“景吾少爷，是不合胃口吗？”
记得少爷以前很喜欢吃这种布丁的。
迹部景吾盯着面前的布丁，开口道：“不是。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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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花艺课和钢琴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