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的院内,花瓣的坠落激起了一池子波涛。
北山巫女慢步走在廊下,无奈地叹气。
“以大人的资历,您已经可以申请回京或是外派——”
静音提醒说,“荣姬的身边可不全是光鲜亮丽。”
她对于木莲的态度一直处于暧昧的边界,谈不上喜欢,也犯不着讨厌,唯一能让她多关注些的还是跟随在木莲身边的北山巫女。
而也是这多了一丝的关注,静音才发现那些蠢蠢欲动的……
“我知道,”北山巫女看着枯荣相生的莲花池,轻声呢喃,“我知道的,但殿下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嗯。”
劝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静音有些烦躁地怀疑那“荣姬能蛊惑人心”的传言是真的,“我先回——算了,”毕竟还是她的北山大人,“我也想看看传说中的两大鬼王。”
说着,她接过北山手上的托盘,稳稳当当地迈步走向大广间,而北山呼唤无果后,也只能跟着她一起行动。
只是身为长辈,她还是习惯性地劝阻说,“你该回去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静音反驳,“再说,我也想看看由鬼姬孕育出的鬼王啊。”
“……那只是传闻。”
“但她从没有否认。”
大广间内,木莲正略显头疼地坐在主位上,罗生认为茨城崇尚鬼怪文化是因为他对木莲的失约,本应该脱离茨城的他又回去了茨城,还帮助他们攻打了敌人。
“呜……”
对于地方战更感兴趣的菅原真悟有话要说,“茨城对外公布的信息是,荣姬早年救治的武士带领他们赢了战争哦。”
闻言,木莲无奈解释,“是我要求的,在离开茨城时,我就要真太郎他把所有的功劳都留给人。”
“的确,”罗生也记得那些人在他面前道歉的样子,“他们说了,因为莲留下的训诫,我的战绩不能放到妖怪名下。”
他也不介意这人类间的善战名头,毕竟跟脆弱的人类打架时,他都不屑于出手,“在我离开后,真太郎他们也的确是销毁了所有跟茨木童子相关的东西。”
“但近些年又传出,带领胜利的武士是茨木童子,”菅原真悟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变态,语调招摇又轻浮,像是花街走出的醉鬼,“到底是谁呢?”
酒吞童子事不关己地打着哈欠,随意地调换了个坐姿,睡眼惺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反正……也要去的,”妖异的竖瞳瞟了眼房门,“看看是谁在‘借用’鬼王的名号。”
*
在木莲宣布了自己要出门“旅游”后,她的下属就动作迅速地整理好了一切需要携带的东西,以及必需的人马。
本就不打算轻装上阵的木莲几乎带走了所有她带来的人,而出行时,来送别的只有武藏城的民众与黑着脸的村上。
村上身边,村上一介打着哈哈送别,“大人他身体不适,怕把病气传给您,所以由我代表他来为您送行。”
“一介,”村上的表情越发黑了,比起以前文弱有度的书生气,他现在更像是被重物压着脊梁的战士,疲惫不堪又强撑着清醒,“真是抱歉……”
面对木莲不见丝毫变化的笑容,他一时嘴拙,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道歉,是说武藏他不知礼数,还是说他不敬尊长?
村上握紧了拳头,只能在木莲的默许中转移话题,为她送别。
只是最后,在木莲即将上马车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还会回来吗?”
“当然啊,”木莲站在马车边回头,“这里是我的土地。”
说完,她无视了村上那忽然安心的表情,自己上了马车。
车厢内,收敛了妖气的酒吞童子正奄巴巴地靠着车壁打瞌睡,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的样子。
但妖怪也会因为没睡好而精神不足吗?
木莲有些稀奇,而菅原真悟就忍不住想要手贱,他好奇地盯着一直在晃悠的酒葫芦,明明酒吞童子动都没动一下,但这酒葫芦就跟有意识,或者里面装了啥活物似的,一直晃动个不停。
但就算酒葫芦不停地抖啊颤啊摇晃啊,它身上系着的铃铛却安静得没发出丝毫声响,菅原真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确定了铃铛里有舌簧,——是个正常的铃铛,却是个哑巴?
菅原真悟好奇得不得了,等木莲进了车厢,他也只是挪了挪位置,让出一条道就越发靠近犯困的酒吞童子。
懒得理会人类的好奇心,酒吞童子看了眼木莲就继续低头休息。
昨晚意识又有些混乱的茨木童子就没一秒是安静的,一边犯浑地喊着“爹你没死”,一边撒欢地叫着“爹早死了”,最后两个意识你来我往,酒吞童子就被迫看了一夜毫无笑点的漫才。
至于为什么不再把茨木童子关起来,他瞥了眼在木莲上车后就安静了不少的酒葫芦,打了个呵欠,才将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的伙伴吐了出来。
酒葫芦一点都不喜欢含着扎嘴还不能吃的东西。
浑身妖力被消化了大半,罗生醉醺醺落地时,还是习惯性地收敛了自己的妖力,接着砰得一声撞上了小桌,他抬手摸着额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小桌。
还没坐稳的木莲突然庆幸这马车上有隔音的结界,但又苦恼该怎么跟队伍里的孩子们解释为什么“她的车厢里还有一个男人”。
唯一能够被看见的野男人菅原真悟明显更关注不搭理他的酒吞童子,而咒灵在发现菅原真悟不理祂后,软胶触感的触角缠上木莲的左腕后就安静地团成了球,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
醉得迷迷糊糊的罗生在木莲的身边没一会就睡着了,而难得耳根清净的酒吞童子看了眼木莲奇怪的刘海,打了个哈欠后就选择直接补眠。
车内唯二的两个人类,一个百无聊赖,自己踢开了挡腿的木屑,东看西看也没人搭理后,干脆就也跟着睡觉了。
就剩下一个闭着眼睛的木莲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罗生的背。
顶配的马车与平整的道路给了乘车人最优的享受,若是往常,她一定会坐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缓慢流动的田野山岗。
可现在就算不用眼睛,她也能看见车厢外的一切。
也许闭上眼时,人也在使用着“眼”。
木莲安静地听着车内缓和的呼吸声,车外细碎的交谈也不远处甲胄摩擦的喧嚣,好多“声音”在她的脑袋里组合成了一副时刻变化着的画。
而这,都是异变的光脉加持给她的“异常”。
加持给“人类”的异常……
可能是信仰认为她应该是“神”,——毕竟那些原地踏步的民众总是不愿意相信,人类能够创造奇迹。
他们更喜欢把一切托付给神明,哪怕是茨城的那一些,有所改变后也会在没人记得木莲时,把一切功劳归结给“非人”。
因为这个方法是由“荣姬”教导的,所以神明才会为了“荣姬”给他们慈下丰收;因为这场战争是由“恶鬼”带领的,所以茨城才会百战不殆;因为人类的恶毒不可能比过食人的妖鬼,所以掠夺贵女、饮血吃人的只能是“酒吞童子”……
因为人类只能是人类,人类不可能战胜神明,所以人类只能是人类,荣姬不可能是人类。
因此,异变的光脉在越多人“坚信”荣姬不是人时,就把“异常”加持在了逐渐长大的木莲身上。
而她又自行封闭了第二层眼睑,看不见在她脚下汇聚的光脉,也自然没能发现身上缓慢发生的“异变”。
她开始向着传唱中的“荣姬”贴近,温婉贤德,亲近人类到纵容“挑衅”,——若不是因为她以前从没传过与谁婚配的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改名中宫,成为骨科的后备资源了。
木莲越想越无奈。
之后离京反而给了她喘息的时间,蛇道之主与咒灵的出现则恰好打破了即将封口的虫茧。
她的身体被咒力污染,“鬼姬”的传说跟着污染一起侵入“荣姬”的地基,而一直纠缠着她的咒灵则开始诞生神志,以“鬼姬孕育之子”的身份,吸收溢出的光脉能量,给了她挣扎的机会。
只是可惜,已经开始的“异变”可不会因为主体的挣扎而结束。
王先生在拿到她的头发后回复的信件只有一个坏消息:木莲必定会“异变”。
而她的朋友,要么不知道这件事,要么选择了忽视。
能够理解吗?
把自己的朋友变成与自己一样的存在,永远永远地守在一个地方。
能够理解,可木莲不喜欢,而伊美子选择了不去看、不去管,不去提醒,——这样她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一直、一直、一直……
木莲缓慢地深呼吸后吐出,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伊美子的决绝,但她知道,这是那孩子一直的心病。
死亡会分割她稳定的联系,只有让木莲也成为神——成为被土地束缚的神——才能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能看见、能感受到、能了解的地方。
她想折断枝头的花,把它放进花瓶中,做成永不枯萎、永不离开的伙伴……
大概就是,一条变异的光脉搞事情,还因为木莲被岛国人选择而专门搞她
虫师设定里,光脉的存在能够使流淌过的地方变得富庶丰饶,是可以自己移动的“河流”
这里设定,由怪形成的光脉支持“信仰”,——专门供给神秘,比如家族神的增多、弱小妖怪的增加等等
岛国对木莲的信仰就是把她做的一切事情归功到“她是神明的宠儿/是神教导她来引导/是神……”
所以“荣姬”应该“全知全能、温婉体贴、完美无缺……”
木莲是从跟“藤原”交涉,天皇得利后,开始逐渐“异变”,那时候虫就爱缠着她
后面新天皇(胞兄)想娶她,如果是正常的她,她早就翻脸了
但她忍了——因为“异变”的原因,她要贴合岛国审美,女子是男子的依附(不是,男女平等才对头!)
后面到神奈川的途中,不耐烦之类的性格才是她对人多事杂的正确表现,毕竟她喜欢人,但不喜欢人多
跟武藏三郎的交谈时也算半清醒状态,但她没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不对劲
后面又因为无事可做,光脉重新找她,她又“温婉”了
三郎的死是个契机,她跟菅原真悟、无目(晴明)一起去清理咒灵,身体被污染(能量冲突导致病气)
正常安抚伤员家属,她不可能避开,但她把事情全部交给无目处理,——按照她曾经统治茨城、辅佐吉尔伽美什的经验,这很明显不对
发现不对劲,开始私下联系王耀先生,并且不再主动关心去往神明之里的朋友(因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变化
现在解开眼睛的封印(第二层眼睑),光脉发现她的反抗,直接开始强加“异变”
伊美子这种情绪不可取、不可取、不可取
她的心情大概就是,失踪的时候她找不到人,转世的时候她见不到人,下一次拥抱木莲的时间还得等她去地狱——干脆变成跟自己一样的存在,一直留在地上,再也不用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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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降生于浮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