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山四周环绕着海水,如融化的蓝玉矿般,浪花随潮汐开谢,撼动不了一分矗立此地成千上万年的山脉神宫,不过是多添一样景致。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线,处处皆是孤旷,唯有一道身影,穿一件白锦衣,窄袖,配色简约,唯有上身以金线所绣的凤凰。
凤凰乃是皓翎王室的图腾,身穿此衣的,正是当今王上少昊的小女儿月洛。
月洛从海水里上岸,使着法术,看潮起潮落,远处侍女匆匆跑来,施了个礼,禀告道:“殿下,二王姬与玱玹殿下已经启程了。”
“我知道了,”月洛点点头,衣物整洁干净,拂一拂袖转过身,又问:“琳琅,父王现在还在殿里处理政事?”
琳琅道:“是,王姬可是要求见王上?”
月洛一笑,“玱玹与阿念业已启程,我也是时候走了,你先去驾上车马,我与父王母妃辞行之后我们就走。”
琳琅应了声是,二人一同前往王宫。
皓翎统领疆域多在南方,气候温暖湿润,国朝又讲究文化礼仪,因而建筑多是结构轻盈,黄瓦木梁,给人素雅清新之感。
进了殿里,少昊正在批阅奏折,听见女儿呼唤,不疾不徐放下笔,抬起来头时,脸上已带了温和笑意,“月儿,你来了,快到父王身边来。”
少昊膝下只有三个女儿,长女原配王后西陵珩所出,两人和离后西陵珩归国战死,长女玖瑶年幼走失,纵使颁布旨意在大荒寻找,至今也没有佳音。
次女阿念、幼女月洛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都是如今的静安妃所生,此妃出身虽不先王后那样的尊贵,但女儿少昊也是一样的疼爱。
不过这对姊妹倒是倒了个儿,年纪稍长的次女天真烂漫,千娇万宠下性子难免刁蛮,这个幼女倒是与他一路的性情。
少昊平日与这个女儿不免不那么亲近,因而拍身边座位让她过去时,月洛却是福身行礼,“多谢父王,不过女儿不敢僭越,也坐不惯。”
说着,就在日常的左下首坐了。
这个女儿有时太过遵守礼仪,显得未免生疏,少昊心中叹气,但也不勉强,微笑问:“月洛来寻父王有何事啊?”
月洛就道:“父王,玱玹与阿念姐姐已经出了五神山,女儿年纪虽小,但也想效仿他们出王都访游天下。”
小女儿毕竟不满三百岁,少昊担心之下,当即否决,“你年纪尚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再长大些,再出去不迟。”
月洛语气无比自信道:“父王,女儿年纪虽小,但自认心智不浅。世家大族子弟都有周历天下的传统,女儿身为皓翎王族,如果一直在父王的羽翼下成长,而不知我国风土人情、人间世事,岂不是惹人耻笑吗?”
“何况,”见父王神色还未变化,月洛继续劝说,“女儿已读千百卷书,可书上的始终是书上的,文字就是文字,我只读书,也想一路行来,见我所学,如此不至于是纸上空谈。”
一番话有理有据,少昊心里已为她说服,只是那么遗憾以这种方式,就道:“我的月儿,你不说这么多的道理,央求央求我,父王也未必不会应允你呀。”
“这不就是在央求父王吗?只是我学不来姐姐那样罢了,父王也别强求。”月洛微微一歪头,压力压嗓子,带一点软糯的少女音。
少昊哈哈一笑,挥手允道:“父王让你去,不过一路小心,带上紫云殿里的侍卫,时常给我来信。”
“多谢父王,那您先忙政务,女儿先告退了。”月洛起身,照常行礼。
少昊抿唇,又是无奈的一笑。
月洛微微笑,转身走向殿外,笑的弧度一点点消失。
父王,我知道您对我的爱,我也爱你,可是,无论如何我没办法和阿念那样全然信任您,无法将我的命运寄托在您身上啊。
我上辈子得到过一个深刻而致命的教训,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唯有强者的自我。
我的母妃,不是您视为那位西陵王后的替代吗?
月洛凝视着眼前这张和那位已故西陵王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由自主地咬起下唇,又浮现出这个想法。
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月洛眼神回定,向母妃比划说:“娘,我是来与你辞行的,我决定出五神山访游大荒,已与父王请旨。”
静安妃以她的手势说:“你也要走,有人保护你吗?娘会很担心的,怎么今日不和阿念、玱玹殿下一起走?”
月洛摇摇头说:“阿娘,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那好吧,你一定要保重,不要离家太长时间,阿娘就不送你了。”静安妃向来是一个性子柔弱的人,尽管月洛平常都很尊重她的意见,但对她已经下决定的事,就是少昊王也改变不了分毫。
月洛投到母亲的怀里,不舍地说:“阿娘,你也要保重好自己。”
静安妃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
作别以后,月洛就与琳琅乘上一驾两匹天马的车,沿着云路向西炎王城驶去。
一路白云飘浮,月洛俯视名山大川,前世的一切与之前的她来说,就如这些山水一般,崇峻磅礴又不可逾越。
而现在,月洛举起来拳头,眸中熠熠生光,她要毁了他们。
饶是滔天愤怒无法抑制,一向沉静的她都失了礼仪,如何摧毁死斗场,月洛心中却有计较,命天马徐徐减速,落在西炎城外的山川之中。
又改头换面,车马穿戴尽低调,抹去皓翎的痕迹,张起中原望族东山氏的旗帜,乘车前往西炎城。
越向北行,气候越寒,路上风又大,月洛就扯出一件披风,探出身子给琳琅系上,见外面绿意汹涌,风光甚好,索性也坐了出来。
“多谢王姬!”琳琅放慢车速,劝道:“王姬,西炎国气候不比皓翎,您还是回车内坐。”
月洛摇摇头,“无妨,我有灵力护体。而且这里的风景许久没有见过,我想看看。”
琳琅目光直视前方道路,听见这感慨,怪道:“王姬从前未出过皓翎,怎么见过这风景?”
月洛不答问题,一拍她的胳膊,嗔怪道:“琳琅,你又错了,既已经更换服饰身份,从今日起我不再是皓翎王姬,而是东山月洛了。”
“琳琅知错了,小姐。”琳琅从善如流,立刻纠正口误。
东山氏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琳琅望了一眼问:“小姐,您为何非冒用东山氏子女的身份?这车马旗帜又是从何而来?”
“啊,”月洛捬掌而笑,“那时你还不在我身边。我们五官与西炎人略有差异,中原四氏族又太招摇,容易为人揭发,东山氏不在其列,又与防风氏有亲,既不树大招风,也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且这旗帜族徽的车,”月洛拍了拍车框,笑意更欢,“是东山行烈与一种中原氏族子弟来皓翎游历时,我从他手中赢来的。”
少女语气骄傲极了,“若论投壶射箭,只有防风氏的人我还没较量过,他们败在我手下也是情理之中。”
一路之上,月洛就说起来如何赢得这些人,也解了琳琅驾车的无聊。
说说笑笑,两人进了西炎城,直接购下一处院落,来来回回整理整齐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辰。
琳琅生火煮饭,月洛抬头一望,那一轮陌生又熟悉的月亮,如一张弓,一柄弯刀。
仿佛被刺伤了眼,月洛立刻低头,快步走出去,留下话道:“琳琅,你先做饭,我还不饿,看月光正好,去街上走一走,半个时辰就回来。”
急匆匆踩着刀光般的月色,月洛在一家死斗场前站定脚步,低调又不隐秘的入口似巨兽的深渊大口,黑暗越来越凝重,如墨一样光明不了。
就在这里,她前世的生命终结。
沉重地呼吸几来回,月洛抛下犹豫,义无反顾地走进里面。
前头浮起犬形的面具,月洛拿起,戴在脸上,呼吸顿时被禁锢在方寸之间,喘救的声音更清晰地撞向耳膜。
走了两步,死斗场中的气息汹涌而来,月洛几乎要呼吸困难,再走四五步,还是将面具取了下来,只以一层纱巾略作掩饰。
匆匆忙忙间,还未系紧,就为狂热的人潮淹没,纱巾轻飘飘飞出去,月洛举手去抓,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的手却呈在眼前。
那只手又向前,纱巾是中原最顶级的织造手艺出来的,与他的肌肤一比,却不知谁更细腻。
“小姐,你的面纱。”那手的主人道,嗓音颇有磁性,语气却是浪荡不羁的。
月洛伸手接过,一面戴上,一面瞥那公子,衣袍华贵,脸上是犬面,还未细细探究身份,脂粉香气悠悠地飘过来。
公子一笑,“小姐美丽,这面纱可要遮好了,不然……”
“多谢!”
他也不是什么人,月洛此刻既无心情,也无闲暇以礼相待,匆匆地一福身,留下冷冷话语,转身离开。
公子的手还留在半空,目送着月洛离去背在身后,犬面下低低发出一声笑。
又看月洛走去的方向,那里明晃晃写着一字,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兴趣。
女主事业属瞎编,不要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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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