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入了叶宅，而西门吹雪回到了合芳斋，而陆小凤在南书房，与小皇帝一番畅谈。
谁也不知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离去后做了什么，就像谁也不知道，陆小凤在南书房里与小皇帝说了什么。
但不论还有多少风波，叶孤星已然心满意足。
这一场比斗，平南王府事涉谋逆，又有公孙兰将名单呈上，除却襄郡王等四五位于国有功，于事无涉的人员外，朝堂一番清洗，已然不可避免。
国破家亡之仇，前者于他无关，后者也算回报一二了。
何况，因为得以窥视剑道更上一层的契机，叶孤城重新将心力放在了剑道上，而不是那些无用的复国权术等事。
他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翌日清晨，叶孤星煮水烹茶，静静享受着一院的清闲。
直到陆小凤到来。
他带来了两个人，唐天纵与严人英。
叶孤星道：“果然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陆小凤。”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两败俱伤不假，但西门吹雪只是伤及肩胛，叶孤星直入胸腔，终究有所不同。而唐天纵在比斗时，早已展露非杀叶孤城不可的敌意。
“做与没做，终究不是一回事。”
叶孤星冷漠得望了唐天纵一眼，终究说了一句请，烫盖碗，缀茶叶，滚水咕噜噜沸起，冲入盖碗中，茶汤微绿幽香，送到各人面前。
这是上上等的白毫银针，用的山泉水，可在场诸人无有留神，不过沾了沾唇，便问缘故。
有一个唐天纵，也算不得什么客人，叶孤星无心寒暄，当即道来。
有他，又有陆小凤，在这个诸多事都展露无遗的时候，很多事便能说得明明白白。
张英风，大约是死于看见了平南王府的某些谋划，被杀人灭口。而唐天纵，多半是做了调虎离山的诱饵。
严人英与唐天纵都面色铁青，却并不惊诧，仿佛早有预料。
叶孤星目光微动，淡淡道：“只是真动手的人，却未必是一个人。”
唐天纵冷冷道：“杀我兄弟的是公孙兰！”
那种毒，本也须用毒的大家才做的，而公孙兰本就是平南王府的人。
“叶公子，谁杀了我的师兄！”严人英几乎与唐天纵同时叫了出来。
“那个压扁的泥人，是东海人士魏缜，他或许知道原委。”叶孤星道：“但你最好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
“他只是做事的人，而不是做主的人。”
“谁做主？”
“或许是宫九，或许他背后还有一个人。”
“谁是宫九？”
“一个绝顶高手，一个皇室的贵胄子弟。”
严人英的面色有些苍白。
陆小凤皱起眉，追问道：“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
“飞仙岛本在南海。”叶孤星道：“兄长为一城之主，当然会知道一些消息。”
在场众人顿时沉默。
陆小凤忽然道：“所以公孙兰的名单……”
“我不知道。”叶孤星冷冷道：“我也不想知道。”
当今朝堂怎么争权夺利，怎么倾轧争斗，与他有什么关系？要说有，或许也是看他们斗得更激烈。
作为前朝皇室后裔，他说出这两句话，谁也不会惊讶。就是陆小凤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一向知道怎么做朋友。
唐天纵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轻轻推了过去：“多谢叶公子解惑。这一枚令牌，虽未必能入贵眼，我也只能以此稍尽赔礼之意。”
说完这话，他就起身告辞。
叶孤星看了那令牌一眼，忽然道：“公孙兰与我亦有仇。”
唐天纵的身影一顿，依旧往外走去。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
他与公孙兰相交一场，虽然深知品行，终究有些怜悯。如今见她前有唐天纵，后有叶孤星，不免也有些唏嘘。
叶孤星望了他一眼，想起了他与公孙兰，与薛冰，甚至这一次的欧阳情的一些消息，不由冷冷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查一个人。”
与其感慨蛇蝎女人，不如去做事。
“你是说……”陆小凤心中一动：“宫九？”
叶孤星不置可否，低头啜饮着微凉的茶汤，慢慢道：“这就要……”
【叮！主角危险度35，世界崩溃度 1，进度24/100。】
他眼皮一跳：“看你选什么身份。”
陆小凤道：“看来他在叶孤城与你眼中，不是绝顶高手，也将臻至巅峰。”
叶孤星道：“那个岛，本也不是他的。”
严人英似乎再也忍耐不住，面色铁青：“难道他的师傅，武功更在他之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固然有。”叶孤星淡淡道：“可名师出高徒，也是常情。而那位岛主，多半是后者。”
严人英面色青白，默然不语。
陆小凤道：“我知道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严人英，目光灼灼：“有消息我会请人快马送去峨眉。”
严人英感激得点了点头，拱手谢过，又与叶孤星辞别：今日诸事皆了，他也将扶棺回去。
庭院忽得有些空寂。
陆小凤摇了摇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叫嚷起来：“我这样的酒鬼登门拜访，连一壶酒都没有？”
“不但有酒，还有令牌。”叶孤星伸手将那一枚唐门令牌推过去。
陆小凤看了一眼，也不推辞，伸出一根指头串起令牌的系带，吊儿郎当地甩了两下：“那可要有好酒。”
“什么好酒？”花满楼缓缓走近。
叶孤星笑道：“时令秋日，自然是黄酒。”
花满楼道：“温黄酒，品桂花，本是一桩美事，可惜未必能入陆小凤他的脾胃。”
三人俱都笑了起来。
琥珀色的酒液，明净的白瓷杯，荡漾在清晨的庭院，也荡漾在高楼明月间。
宫九手持酒盏，白皙的手指几乎与杯盏一般，只有那透出一些血色的指甲，破开莹润的色调。
他目光下垂，缓缓道：“那些人都打点好了？”
跪在那里的人低声应答。
宫九忽然一叹：“我后悔了。”
下首四个人悚然一惊。
九公子，竟然会后悔？那听到这句话的我们……
“庸脂俗粉，岂能与明月相较！”宫九晃晃悠悠，似乎沉溺在喟叹中，连着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些多情起来。
他凝视着明月，忽然有些疑惑：这一轮明月，能不能与九月十五日，紫禁之巅上的那轮圆月相较？
哒哒哒。
脚步声由下而上，缓缓响起，打断了四人不敢呼吸的惊骇。
宫九举起酒杯，酒液如一泓清泉，没入他的鲜红的嘴唇中，回过头，魏缜正站在那里。
“九公子。”
宫九放下酒杯：“怎么样？”
魏缜道：“叶城主与叶公子仍在京中，西门庄主已然携妻远去。”
宫九漆黑的眼珠一动，似乎有些沉默，又有些喟叹，凝神静听。
但下面的话，却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陆小凤带唐天纵、严人英前往叶宅，两刻钟后一前一后离去，扶棺归乡。”魏缜道：“公孙兰逃匿出京，据说在这之前与唐天纵交手过，后为人援手，从怡情院脱逃而出。至如木道人……”
他一件件说来。
宫九却已然有些无趣：“一子落错，可惜了。”
魏缜止住话，束手而立。
“下次、下次……”宫九眯着双眼，忽然两颊霞飞，从喉咙中喘息起来：“出去，叫沙曼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毒蛇吐信。
蛇信漆黑，但小蛇却是赤红的，闪电一般迅捷，从黏湿的草丛中窜出，破空扑向一个人影。
铛得一声，一枚飞刀破开蛇头，钉在了树干上。
唐天纵脸色冰冷，望向浓雾深处。
夜已深，星月黯淡，饶是他功夫不弱，也只能更多得凭借耳朵，而不是眼睛。
幸好，唐门的人，眼力很好，耳力更强。
他已然听见溪泉呜咽的声响，更听见轻巧的枯叶破碎声。
在这一刻，他几乎也有些佩服公孙兰了。
整整一个月，在他们兄弟的追杀下，这个女人逃到了这里，居然没有倒下。
逃亡本来就是一种痛苦。
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寝食不安四个字，就像一根永远不会停歇的鞭子，绝不会停下来。
但在这一片黑暗的丛林中，唐天纵确定，这就是那个女人的葬身之地。
因为他又闻到了一种芬芳。
公孙兰正在喘息，她的呼吸粗重，却很短促，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只能仗着两只耳朵，两条腿，摸索着往前走。在一刻钟前，她放下了最后一条赤链蛇，以阻挡身后的追杀者。
因为她已经到了悬崖边。
更因为她到了这片能够吞噬一切生命的森林。
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所以她完全可以在这一片森林中死去。
一个死去的人，自然没有追杀者。
没有了追杀者，她就能活下来。
普天下没有死而复生的人，哪怕飞仙岛的圣手叶孤星，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有一个地方，却能做到。
她以前听说过，现在，在这漆黑的深林中，传说仿佛能变成现实。
幽灵山庄。
这岂不是一个死人该去的地方？
这也是一个死人能活下去的地方！
咳咳，拖延了很久哈……但文是不会坑的，默默爬下……
希望榜单能申请到，让我打起精神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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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