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魏缜缓缓登上小楼。
宫九正在斟酒，深红的酒液荡漾着，连着月色仿佛都迷醉了，半遮在层云后。
魏缜垂首束手，仿佛一只低下头的狗：“公子，已经查到公孙兰的行踪。”
宫九道：“哦。”
魏缜道：“叶公子已然通过薛冰的密信，与公孙兰联络上了。”
宫九放下酒杯：“哦。”
魏缜心知这是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忙恭恭敬敬道：“平南王离京前去南海飞仙岛一事，依旧隐秘，就连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比斗一事，京中也未传扬开来。只是，那公孙兰本是平南王死士出身，虽说脱逃后另有奇遇，终究于平南王府渗透颇深，怕是会知道这件事。”
宫九淡淡道：“你照常行事……”他举起酒杯，轻嗅着芬芳的酒香，似乎有些醉意：“我也想要看一看，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办。”
魏缜垂头应下，等了片刻，见没有别的吩咐，便告退而去。
临走前，他眼角余光分明看见，宫九微微笑着，唇角却有些扭曲。
这是……
魏缜的脚步没有变化，悄悄退了下去。
等了一日，他方一刻不早一刻不迟，将消息透露给金九龄。
金九龄的双眼眯了起来：“南通巷子？那一带原是往来富商所在，屋舍不大不小，倒也是个好去处。”
魏缜道：“消息已经给了你，其余的事本与我们不相干了。”
他口中说着，伸手拿起斗笠，转身就要离开。
金九龄在他身后，忽然道：“还没祝贺贵主人心想事成，大事抵定。”
魏缜脚步一顿，冷冷道：“有些事，不该知道的人就不应该知道。”
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做什么，甚至没有再停顿，就径自下了楼梯，缓缓而去。
金九龄冷笑一声，将那一杯浊酒抛下，径自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走出了客栈。
两个人迅速跟了上来：“总铺头！”
金九龄淡淡道：“告诉蛇王，南通巷子尾叶宅。”
其中一个人垂头答应一声，脚下一拐，已经往一边的巷子里去了。另一个人依旧跟在金九龄身后，低声道：“刚才小的报信，说是陆小凤又带着薛冰往城中各处去了，跟着的一队兄弟倒没发现什么，只说看样子，像是要往文园去的。另外叶孤星、花满楼都只是在客栈里，并没有出门。”
金九龄冷笑道：“人人都说这冷罗刹薛冰，生得俊俏，性子却刁蛮狠辣，谁知道竟也是个多情人，倒是我高看了她。”
下属笑道：“江湖传言，总有些不实之处。”
金九龄笑一笑，想起了红鞋子里的二娘，那一点疑虑也抛开了：“毕竟那是陆小凤，倒也不出奇。这天下，有几个人能跟陆小凤比呢？”
他短促得笑了一声，冰冷而尖锐，但他的双眼，却开始发亮。
在这个时候，他很想要来一杯酒，一杯波斯的葡萄酒，配上夜光杯，再看一看他那园子的美景，岂不是一件快活事？
可惜，他有一个朋友，一个劳碌命的朋友，结交了这个人后，他也仿佛沾染了那点劳碌命，竟还有一些事需要去办。
不过，好在在这件事以后，他不会也不用再管六扇门的事，可以慢慢享受着过日子。
有时候，坐看风云，也是一桩美事。
他这么想着，缓缓走入了文园，招来店小二点了一壶上等的女儿红，配上这里最出名的百花鸡，四碟时令小菜，静静等着陆小凤的到来。
陆小凤来得很快，这本就是他算好了的。
而他身后的薛冰，似乎眼神有些闪烁，在一刻钟间，她已然往南通巷子看了三次。这倒也不出意料。
金九龄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举起酒杯，慢慢地啜饮了一口，享受着美酒的滋味，也享受着不久后就会到来的胜利滋味。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谨慎了，如果再多一个叶孤星，恐怕这美酒的滋味，绝对不会逊色最顶尖的葡萄酒。
陆小凤的声音已然响起：“来一份百花鸡……”他的声音忽然一顿：“金九龄，你也在这里？”
金九龄放下酒杯，笑着道：“查了几天，实在没有头绪，我就来这些地方坐一坐。”他请两人坐下，又吩咐了几样特色菜，才施施然坐下来：“有时候，这些地方总能听到一些听不到的消息。”
薛冰的目光闪了闪，她笑道：“我虽来过几次，却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消息。”
陆小凤道：“哪怕空穴来风，也有个缘故。纵然八竿子打不着，也有个触类旁通。他们这些做捕快的，本就是靠这些吃饭，你却不同，自然不知道这里的门道。”
金九龄大笑起来：“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提起这个，陆小凤就有些叹息：“我本是个多管闲事的劳碌命，岂能不知道！”
金九龄道：“莫不是我记错了，你不是经常说，自己本不想管闲事，只是闲事总会找上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个人走到了这里。
身材不高，短小精悍，年纪瞧着也不大，头发却已然花白，一身绸缎青衣，仿佛是个普通生意人，但这人双目如电，精光四射，腰上更是隐隐有些隆起，却不明显。
陆小凤一看便知，他这衣服里面，不是软鞭□□一类的软兵器，就是锁链铐镣。而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六扇门中的高手，外号‘白头鹰’的鲁少华，据说东南一带□□绿林的朋友，最忌惮的就是他。
陆小凤站起身，拱了拱手：“鲁捕头。”
金九龄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鲁少华神色沉稳，拱手与陆小凤薛冰一礼，就低声道：“蛇王老大打发了一个弟兄过来，说是查到了消息。我紧着来告诉您。”
金九龄的脸色立时变了：“在哪里？”
鲁少华道：“南通巷子尾叶宅。”
金九龄忽然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南通巷子……”他猛然回头，看向陆小凤与薛冰：“还请两位跟我一并去瞧一瞧。”
陆小凤笑了起来：“看来这地方离着不远。”
金九龄道：“越过两条街，就能到那个地方。”
陆小凤站起身，随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惜这一壶好酒，居然不能喝完。”
金九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们只是去看一看，这些东西都不会动——我在这文园，还是有一点薄面的。”
两人相视一笑，薛冰忽得道：“难道我们不该通知一声叶孤星花满楼他们？”
金九龄道：“鲁少华做事稳妥，派他去就行。”
话音落地，两人已经起身跃出酒楼，薛冰迟了片刻，终究也跟着过去。
街道宽阔，两侧屋舍俨然，绿树鸟鸣不断，俨然有些氤氲之气。虽然都是一处处不大不小的院落，可次序排开，竟也有些大家大户的气度。
陆小凤道：“我来京城许多次，居然没有来过这里。”
金九龄淡淡道：“这里是南北往来富商用以暂住的地方，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这里园子整治得不错，却没什么名气，你自然不会知道。”
三人走到巷子尾，这一间房舍，与前头的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上面挂着的灯笼，居然破了个洞。而他们站在这里片刻，运足了耳力，也听不见一点响动。
金九龄道：“这样的人家，总会留一两户老人看守门户。”
陆小凤淡淡道：“可突然，这一两户人家从老到小十来口人居然消失了，没有一点声响。”
金九龄也笑了起来：“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惜蛇王的兄弟，一点点排查的时候，总能查到一些线索。比如忽然不见的人，也比如忽然出现的几个漂亮女人。”
他们抬起头，看向了露出来的一株老松树，都微笑起来。
这地方虽然不算偏僻，也有很多可逃的地方，但是很快鲁少华就能带着叶孤星、花满楼以及金九龄召集的好手，团团围住这里。
而公孙兰她们却未必能知道这一点。
薛冰也猜出了这一点，她本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一个女人，如果不聪明，她根本无法行走江湖，更不能闯出名声，博得一个外号。
所以，她在这一刻，轻声道：“我们该怎么做？”
金九龄笑道：“或许我们该避一避，免得惊扰了她们出入。”
薛冰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宅子里。
花繁叶茂，溪泉池塘，这一处院落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自有玲珑天地。而这一方天地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秀美绝伦的女人。
在陆小凤三人爬上隔壁后院的大梨花树后，看见的就是那么一个女人。
金九龄道：“果然是公孙兰。”
陆小凤运足耳力，听了半日，方接过话头：“那宅子里，没有其他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这岂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就在这时候，薛冰忽然道：“果然没有其他人？”
陆小凤笑着回头，一把雪白锋利的剑忽然闪过，与此同时一把蓝汪汪的毒针，几乎同时射出。
薛冰的剑！
以及，薛冰的毒针！
家庭战争真的是一种让人觉得特别无力的内耗，尤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小事上的立场对立……尼玛，三天两夜，真的够够的……所以不婚不育保平安，有时候真的有些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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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