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青衣第一楼，还不够你们住的？”霍休笑了起来，他本是个老人，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的有生气。
仿佛在这一刻，青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叶孤星想：这样的人，恐怕一生中也没几次这样开心过的。
他不但爱财，也爱谋算阴谋。
阴谋得逞的时候，总是令人愉悦的。
只不过，这样的愉悦，也该停下来了。
叶孤星的手放在剑柄上，一点寒光猝然而生。
但是霍休的双眼，也亮了起来。
他终于第一次看向了叶孤星：“叶公子的手也痒了？”
叶孤星淡淡道：“我以为你们已经寒暄够了。”
霍休笑着道：“的确是够了。我再多说一句，恐怕就要尝一尝灵犀一指了。”
陆小凤道：“这你就错了，可能你先要试一试的，是叶孤星的剑。”
“可惜，我却没有动手的兴趣。”霍休悠然道：“我一向不喜欢跟已经快要死的人动手。不管是你，还是叶公子。”
他的手放在石台上，轻轻按了下去。
叶孤星往前两步，亮如银月的剑光倏然而生，匹练一般卷向石台。
但听‘轰’的一声，顶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铁笼，严严实实罩住了石台。
那一剑当的一声，呲溜儿刮出一道火光。
霍休笑吟吟站在里面，眼皮子也没动一下。
陆小凤等人都皱起眉来，陆小凤更道：“你几时变成了鸟？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霍休道：“你觉得很滑稽？”
陆小凤道：“的确很滑稽。”
霍休悠然道：“等我走了后，你就不会觉得滑稽了。”
“可你怎么走？”陆小凤道。
霍休道：“这里唯一的出路，就在这石台下面。我可以向你保证，等我走了后，一定不会忘记将这条路封死。”
他慢条斯理，缓缓将自己的算计说出来。
自己的谨慎，自己的贪财，甚至想要十几天后，将陆小凤等人的外衣扒下来。
他说得欢喜，说得眉飞色舞。
哪怕陆小凤最后提及朱停，他在稍稍动摇后，依旧笑了：“现在就算他能出来，也已经太迟了。”
陆小凤哦了一声。
霍休道：“这地方的机关总枢就在我坐的地方下面。”
陆小凤又哦了一声。
霍休道：“我一出去，就会立刻毁了它。而这里所有的出口，就立刻会被石块封死。每一块石块重量，都在八千斤以上。”
但在场所有人，连眼皮子也没有动一下。
霍休似乎有些疲倦，又或者有些无趣，他与陆小凤说着话，顺手就轻轻按下去。
但他的人，依旧在那里，而他的笑容，却不见了。
四方方的石台，依旧是那么一个石台。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的他，依旧还是稳稳坐在上面。
只有他的额头，慢慢渗出一粒粒黄豆还大的汗珠子。
陆小凤有些奇怪，他所知道的霍休，一向只做十分有把握的事。他既然说着石台下面就是出口，那么这下面一定就有个出口。
可这个出口，现在好像忽然不见了。
陆小凤眨着眼，想要说些什么，叶孤星去问往前一步，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霍休的脸上，本就像被打了一拳，但在这一句话后，他握紧双拳，说了两个你字，竟就昏了过去。
叶孤星的嘴角抽了抽，他往前两步，低头研究那石台和铁笼。
虽然他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并不深，但他却还是拥有一些奇异的材料，比如腐蚀剂。
哪怕带的并不多，但有些东西，本就是能相互转换，相互调配的。
但在他身后，忽然传来叹气声。
叶孤星手指一顿，因为他已然听出，那是女人的叹气声。
而这里，本没有女人。
他转过头看去，就见上官雪儿和老板娘正从石壁上的一道门走了出来，脸上都是如同春花般灿烂的微笑。
“你说得果然不错，这个人果然有两手。”上官雪儿看向陆小凤，唇边的笑容比蜜水还要甜。
老板娘却笑得更甜：“所以他才是陆小凤！”
陆小凤却苦笑起来：“你们一直不出来，就是想要看我是不是还有两手？”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在满堂的人眼中，嬉笑逗趣。
仿佛那个铁笼中，石台上的男人，已经死了一般。
他的确也如同死了一般，就算是现在的樊大先生，乃至后面被搀扶着走出来的霍天青，看向霍休的目光，都已经失去了尖锐。
他们站在石阶上。
朱停所开的门后，那一层层的石阶，通向了自由而混乱的世界。
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既然有人能做得出这样的门，那就有人能打得开。所谓万无一失，绝对的把握，有时候只是因为谋算得当，几率或多或少降低了一些而已。
陆小凤终究曾经是霍休的朋友，所以他看向霍休的时候，总还有一点其他人所没有的感情。
只不过，这件事终究已经结束，而这个结局，他也很满意。
该付出代价的人，已然付出代价。
叶孤星看着正与老板朱停嘀嘀咕咕的老板娘，看着拿着香肠和饼，引逗铁笼中霍休的上官雪儿，以及正与花满楼说着话的陆小凤，心里渐渐有些安稳下来。
这一件事，仿佛已经尘埃落定了。
虽然这没有自己意料中的刀光剑影，也没有自己本以为的生死仇杀。
可这么个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看着铁笼中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霍休，看着渐渐走远的霍天青一行人，忽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花满楼回头看向他：“江湖总有出人意料的事，不是吗？”
叶孤星道：“我的确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尤其，在上官雪儿奔回来，拿着那张画押了的纸，炫耀着自己用香肠和饼得到了五万两银子。只要去霍休的银号中，这一张纸，就能提走比她一个人还高的雪花花的银子。
陆小凤只是笑：“你的心倒真黑。”
叶孤星却忽得道：“单单凭这一章纸条，就能提走这些银子？”
以己度人，他的商号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一个陌生人拿走这些银子。哪怕以他们的令牌，也是有数额与次数限制的。
这种制度，虽然繁琐了一点，却是正经的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上官雪儿笑着道：“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老头子，连最亲信的部下，都不知道他的行踪，所以，他一只都是用这样的法子办事的。”
叶孤星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也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江湖，才能养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富豪。
上官雪儿却依旧兴致勃勃，她打算花三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敲光霍休。而她也似乎与老板朱停，有了某些奇妙的关系，所以很乐意留下来。
陆小凤听完了所有的话，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他往前走，上官雪儿站在那里，紧紧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你现在就要走了？”
陆小凤道：“我若在这里呆上三天，不被闷死才怪！”
雪儿眨了眨眼睛：“我那个秘密你也不想问了？”
“不想。”
雪儿的眼珠子转了转，忽得笑了：“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她说出了秘密，朱停喜欢上了她，所以留在这里，而且她以后也会嫁给他。
陆小凤似乎没有信，他转身走出了山腹，但在夕阳的照耀下，他忽得又停下了脚步：“那个小狐狸又在说谎。”
花满楼低声嗯了一句。
叶孤星却道：“但你总是有些担心的。”
陆小凤回过头，看了看叶孤星，又看了看花满楼，忽得道：“虽然老板是个混蛋，也时常发疯，但是你最好还是回去劝一劝，叫他千万不要做这种混事！”
花满楼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说完这一句话，他又偏过头，似乎‘看’了叶孤星一眼，又笑道：“也不让叶孤星去。”
陆小凤道：“你知道，我不跟他说话的。而叶孤星，本也不是说这些话的人。”
花满楼笑了：“假如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呢？”
“一个人，偶尔做一次疯子，也是很有意思的事。”陆小凤道。
花满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转头往回走。
他这样的人，没有法子不去的。
而陆小凤，就坐在路边等着。
叶孤星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也静静站在一侧，体会那清风拂面的感觉。
陆小凤道：“霍天青的事，你果然答应了？”
叶孤星道：“他的毒，本也有些意思。”
“他未必不乐意就此一死。”陆小凤道：“他是一个很骄傲的年轻人。”
叶孤星淡淡道：“一个真正骄傲的人，本不该害怕失去武功。”
陆小凤看向他，但在这一刻，他还看到了一个摘野菜的老婆婆。
他不由让了让路。
老婆婆朝着他和蔼得笑了笑，却仿佛还有些还怕，一只手搭在篮子上，低着头往山下去。
就在这时候，叶孤星忽然道：“站住！”
那个老婆婆听见这一句话，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章是昨天打好了的，但打完就已经十二点多了，索性就放在这时候发了。今天还会码字，希望能码出一章来，这样也算是有一章存稿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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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