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看着陆小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浪和熊猫儿都暗暗长舒一口气,然后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沈浪、熊猫儿:我是不是……胆怯了……
两人赶紧把头脑里“自己不行”的念头甩走。
熊猫儿粗中有细地赶紧安抚朱七七暴走的眼泪,沈浪则心里喟叹一声:她是那样得让人心烦……意乱,又是那么得让人着迷。
陆小凤则是离开了此地,就将此地的纠葛翻了篇。
况且她又没吃亏。
人生能有简单快乐的原则就是:不考虑上下一炷香范围外的事情。
朝阳骏马,美人在侧,陆小凤哼哼地唱起歌。
“我就只是好奇,”白飞飞也摸准了陆小凤这个直爽的性格,“女大当嫁,你遇到沈浪这样凤毛麟角的俊秀之人都不心动,你打算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只有指望靠嫁人改名的笨人,才会总想着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陆小凤摇晃着手里的马鞭,“而且,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嫁人的?”
“不嫁人,老了怎么办?”
“老了就老了呗,嫁人还能不不老了?”诶,想起来石观音没嫁人还不老哈哈。
“大家闲言碎语、众口铄金,你不怕吗?”明明知道陆小凤的答案是什么,白飞飞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嘴。
“谁说我,那我就让谁给我养老!”陆小凤掷地有声!
而且,呵呵,不嫁人的就是老处女,嫁人了生不了儿子就是不下蛋的鸡,伺候不好一大家子就是不孝不贤惠,吃不了苦跑了就是不守妇道,丈夫命薄就叫克夫,被奸污了不自尽就是不自爱,多接触几个男人就是水性杨花……
同样的事儿,换了男人做……啧啧,双标得能上天。
这天底下这样不守夫道的男人那么多,自己当xx,让女人立牌坊,凭什么?
虽然石观音的行为“矫枉过正”,但在现在这样男尊女卑的社会大背景,的确需要这样有冲击力的例子,给大家一点警醒。
等下……
陆小凤的表情凝滞,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沙漠,楚留香,石观音?
白飞飞亲眼看着陆小凤的表情从抬着下巴壳的自得、到不屑和轻度厌恶、再到之前的小傲娇、接着面露凝重凝重凝重……
“你……”她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就跟惊醒了一般,陡然错愕地转向她,“飞飞妹妹。”
白飞飞胸口一滞:上次不是说了,可能自己年岁更大吗?算了,计较这个做什么,“怎么了?”
陆小凤面露窘迫,但片刻就下了决心,“你现在的状况,能自己出沙漠吗?”
“没事,”白飞飞一如既往的贴心人设,“你自去忙你要忙的事。”
陆小凤也不忸怩,“你要跟我走的吧,我要全力前行,就顾不上考虑你的身体情况了;你若恢复得还行,就自行离开,去请西门吹雪帮你看看身上的沉疴积弊。”
说真得,去晚了,说不定石观音就已经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但她真的要去救这个人吗?
不过现在时不我待,不是内耗想这些的时候,不然等内耗完了,可能石观音的死讯都传开了。
陆小凤指点白飞飞,带着自己言简意赅的信件,去“合芳斋”这家糕点店找人。
“放心吧,”白飞飞笑容和煦,一副坐稳大后方的贤妻形象,“你尽管安心地去,论省心,我还没输过。”
石观音还不知道陆小凤在心急火燎地往这边赶,她原本的计划是:做完楚留香这一单,她就金盆洗手。
陆小凤很有意思,她想毁掉她,杀了她,但愈发更爱这个姑娘,被她吸引,被她改变。
她真得无聊了太久太久了……也的确想换换活法了。
“你内心空虚,想找个男人填补,只是你一直都没有找到这样的男人,也永远找不到。”楚留香动人的声音里说出寒冷刺骨的话。
石观音轻轻地笑了。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明白了:那些“庸脂俗粉”是填不了她的空虚的,再者,谁说女人的空虚就只能男人来填补?她还是不够思维开阔。
不过楚留香不一样,还是值得试一下的。
他来都来了,不试试,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也许,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她是声音里盛满了柔情蜜意,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她沿着身体曲线舒展的头发丝……都一样地充满着诱惑。
可楚留香依然不为所动。
他接连的不留情面的拒绝,终于是惹恼了石观音,被她呵斥“滚”出去。
楚留香等的就是这个。
在石观音被气得只想一个人闷着的时候,带他的朋友,离开这里——他并没有中迷香,他只是表现得中了而已。
陆小凤快马加鞭地赶回快活王的马圈:就她这速度,一匹马可不够造的。
沈浪看她如此行色匆匆,心知必有大事,便叮嘱熊猫儿照顾好朱七七送她回家,自己要跟去看看。
“我也要去!”朱七七不依不饶,“我不想和你分开。”
眼看着陆小凤的身影越来越远,朱七七还没有被安抚好,沈浪又露出了那种失望的神色。
朱七七心中受伤,忍着心酸和屈辱,“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和和义兄一起在外面等你。”
“有劳兄弟了。”
“你万事小心。”
陆小凤不是不知道有尾巴,她只是……事急从权,尾巴什么的,不重要。
不知道是跑了多久,她的视野中,暮色里腾腾出一篇浓厚的烟雾。
她慢慢放缓了速度。
渐渐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这个人,她最初无数次想要质问他,只是想起来就痛不欲生潸然泪下;再后来痛恨他的冷血无情,难以忍受自己的赤城真心,夜不能寐,只求与他同归于尽;再之后……是她学着放下,先治愈自己,再谈其他;再就到了,南宫灵给出来的恶毒猜测……
无花,他杀死了娘亲。
他想走就走,想隐姓埋名、想从头开始,这些她们都不会拦着。
为什么就一定要杀了她们?
娘亲待他胜过待自己,陆小凤也是真心将他当哥哥一般对待。
他是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可她现在已经不想问他为什么了,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满意。
陆小凤面无表情地从无花身后出现。
她一点也没打算掩盖自己的行踪,只是为了避免失掉马匹这样的脚力,现将马儿们系在了一边。
无花回眸,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合时宜的失神,转瞬即逝。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她。他谨慎地往后退,将两个人都暴露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楚留香还在走柔弱不能自理的受伤路线……
陆小凤从衣服上撕下一条细布,反手将头发扎紧了。
她表情冷肃,目光坚毅。
“小凤凰,”无花用他缱绻的声音,带着能引人愧疚的语气问道,“你真得要为了一个男人,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无花真得很适合玩弄人的感情。
他有一张能轻易让人有好感的脸,还很懂得挖对方的需求,获得信任,从而以小博大换资源。
自己动动嘴皮子,费费脑力,就能换来别人实打实的资源付出。
可惜,她不是傻子,楚留香也不是。
他们都清醒过来了。
陆小凤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冲动,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能痛下杀手。
但她也知道,无论是什么答案,她都不会满意,甚至不会相信。
“不,是你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她没有纠结“小凤凰”这个称呼,也不在意他口里带着贬义的“为了一个男人”的描述。
见无花一副一眼万年的样子,又要说什么浪费她生命的无用言语,她转向楚留香,“效率至上,你是打算看还是打?”
楚留香还在捂着胸口,面露担忧,“陆姑娘,我……”
陆小凤当即点头,“行,走吧。”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对方。
楚留香表情都呆了一瞬,当即满血复活,腰腹一挺,人就从地上站起来了,“多谢!”他手腕一转,酒葫芦又物归原主,“此物不必。”
他轻功如燕地离开,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想说,胡铁花他们可能有危险,他想先去看看。可他真是没想到,陆小凤能直接猜出来。
她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相信她能应付得了刚刚已经和自己交过手的无花,她也知道他是这个想法。
楚留香按捺下重重心思,专心致志去拯救生死不明的好友们去了。
残阳如血,陆小凤脚下是滚烫渐渐流失的黄沙,手中酒葫芦里的烈酒在她嘴边流淌出琥珀色的光。
无花的白衣在漫天黄沙中像一朵圣洁的雪莲,“小凤凰……”
他好像是还想打感情牌,可无花话音未落,人已如纸鸢飘出丈许,掌风裹着黄沙扫向对手膝弯。那掌看似绵软,却在沙面上犁出两道深沟,显是内劲十足,正是少林绝学风萍掌。
陆小凤足尖在流沙中一点,身形陡然横移三尺,避开掌风的同时,左手葫芦脱手飞出,酒液在空中泼成道弧形水墙。黄沙遇水浑浊成一颗颗泥珠,被他右指一弹,竟化作连珠箭射向无花面门。
当然,她也不忘使用复制技能。
“犯我亲者,虽远必诛。” 陆小凤欺身而上,二指如电直取对方脉门。
无花不退反进,左臂陡然翻转,白衫如大伞般张开,将泥珠尽数兜住。与此同时,手指弹动,三颗菩提子已化作三道乌光,从上中下三处形成攻击,是少林绝学弹指神通的加强版。
陆小凤再次使用复制技能,同时不必不让,腰间绸带如灵蛇窜出,卷住无花袭来的手腕。绸带本是柔软之物,此刻却被他内劲绷得如钢索般笔直,竟将无花的身形硬生生拽得一滞。
眼见菩提子就要穿身而过,陆小凤将复制的技能灵活重现,菩提子翻滚而回。
下一瞬,黄沙突然无风自动,在两人之间旋成道沙柱。无花身影在沙柱后忽隐忽现,数把暗器混在沙砾中,化作漫天暗器罩向陆小凤周身大穴。这招 “万佛朝宗” 原是少林绝学,被他化去刚猛,添了三分诡谲,碎片与沙砾浑然一体,竟分不清哪处是杀招。
陆小凤双指急点,指尖与碎片碰撞的脆响在空谷中回荡。
她忽然纵声长笑,任由两枚碎片擦着肋下滑过,带起两道血痕,身形却借着这刹那的空隙,如离弦之箭穿透沙柱,直取无花中路。无花显然没料到她竟会以伤换招,仓促间双掌合十,与陆小凤的指风撞在一处,两人各退三丈,脚下的流沙都被震得翻涌起来。
无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陆小凤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调整内息。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无花目光眷恋地看着陆小凤,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过得不好。”
陆小凤终于说话了。“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无花苦涩一笑,“其实,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小凤才不信他这些鬼话。
无花信誓旦旦举起手指,“我佛在上,如有虚言,便教我这一身枯骨被黄沙啃噬,魂魄永困鸣沙山,日夜听风哭沙嚎,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落时,他突然屈指一弹,一阵劲风擦着陆小凤耳畔钉进身后的岩壁,石头内似乎响起来嗡嗡震颤。
偏头避开的陆小凤淡淡开口,“神水宫的司徒静,也该听过这句。”
“看来,无花大师的心就像那奇臭的榴莲,每个尖尖上都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