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叶孤城,确实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他重复着那永世不会忘却的那一日,那一幕,她倒在他怀里,再无生气的模样。
像鲜活的花朵瞬间凋零。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自从她离开以后,他仿佛就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或者可以说,他的时间,停止在她走的那一日。
那时候,他就那么一直安安静静的抱着她,怕她冷,还记得给她盖上被子。
飞仙岛的夏季并不炎热,但还是经不起时间的流逝。
空气开始变得浑浊,但他毫无所觉。
耳边一直有嘈杂哭泣声和细语劝慰声响起,但他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甚至,开始感觉不到还有旁人的存在。
他还会时不时的低下头去,吻一吻那再也没有温度的唇。疑惑的想到,夏季的话,盖一条被子就行了,怎么雅儿的身体还是这样的冷?
哦是啊,雅儿她气血不足,天气不太好的时候,总是会手脚冰凉。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内息一点点的温热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把她的双脚拢在手里,感觉冰凉的肌肤一点点温热起来,内心就会觉得极为满足。
每当这个时候,雅儿就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安心的长长叹息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他拥着她也渐渐睡去,梦里也还是她的身影。
耳边的嘈杂声还在响着,房间里的异味开始逐渐变得浓郁。但他还是无所察觉一样,抱着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有人试图从他怀里挪走她,这样就会遭到他毫不留情的攻击。
三番四次之后,就没有人敢动她了。
那,后来呢?
后来的一切事情在他的记忆里都变得非常模糊。他只隐约记得有位绑带吊着膀子的得力属下说道:“城主,我还以为你的洁癖很严重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去想了。
只是后来……
无论噩梦还是春梦,都是她的脸。有的时候,甚至上一个瞬间还是春梦,下一个瞬间就成了噩梦。
在这个清寒的春天的夜晚,城主如同往常一样,深陷于噩梦春梦交织之中,无法自拔。
…………
那一边,身陷于往日梦魇的叶孤城没有察觉冷血的到来。这一边,恨得牙痒痒的谢珺雅只能尽力自救。
她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猛的一下刺进了登徒子的腰部。
可能是刺到重要的血管了,温热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鼻端瞬间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她本不该得手的,她不知道,面前的人的武功,并不弱于叶孤城。
但她还是得手了,只因为对方不仅对她稍不设防,此时连脑浆子都是浑浊的。
被刺了一刀的登徒子不仅没有放开她,还愈发放肆的狠狠掐住她的纤腰,两人辗转纠缠的唇齿间亦有血腥味溢出。
谢珺雅都快要被他吻得窒息了!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得惊恐的想到,自己不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吻死的人吧?
那可太搞笑奇葩了!
她虚弱下去的呼吸终究还是被激情冲昏脑子的冷血察觉到了。他立马与她挪开一段距离,但钢铁一样的手臂还是死死的圈住他,黑暗里有些发绿的眼眸牢牢的锁住她的脸。
谢珺雅看着那双泛着绿光的,像是孤狼一样的眼睛,脑子里似乎有一瞬间的闪回画面。细碎的,很多的,亲密与日常的场景。
幽绿的森林,潺潺流淌的小溪,篝火与茅屋,晾晒衣物的高大劲瘦背影。淡金色的阳光灿灿的洒落下来,小溪上方的水雾泛起五彩的虹……那人转过看过来,露出笑容……
心脏忽然一阵抽痛,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样突然的变化带来的后果就是,冷血被吓坏了!
这个哪怕刚刚被刺了一刀也面不改色的仿佛钢铁铸就的年轻男人,当看到面前的女子紧闭的双眼与泛白的脸色的时候,一瞬间仿佛被极大的恐惧笼罩住了。不仅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甚至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立马握住她的手,开始给她的筋脉里送入自己的内息。不管不顾的,甚至想要把自己全身的内力都送到她的身体之中。但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让她好受一些,反倒更加让她面露痛苦之色,浑身都冒出冷汗来。
“别、别、把我的命拿去,不要……再也不要带走你……”他惨白的脸上流淌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她胸口散乱的衣襟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谢珺雅:没想到是这个湿法,谢了你呢!
这家伙让她湿润的办法就是流了血然后又流泪么?
她对他的憎恨与恐惧就这么消失了,有些怜悯对方,毕竟年纪轻轻的就脑子不好使,确实值得同情。
刚才的疼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几分钟的时候,她很快就好了起来。
随着她的好转,面前这个仿佛即将失去一切的登徒子也好起来了。
但他还是坐在床边,目光痴痴的看着她,愈发坐实了脑子不好使这个事实了。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伸出一只月光下显得冷白的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又好像有些不敢。
好似给自己鼓了劲一样,他迟疑半晌,终于把手靠近了她的侧脸。可就在此时,一剑光寒——
灿若星辉!
完全不需要考虑,只需要身体反应和肌肉的记忆,冷血亦是一剑挥去。仓啷一声响,清吟震动春夜的月光!
两把剑已经过了一招。
这一剑的风情与光彩,就算是完全不懂武功的谢珺雅也能看出,是何其的惊艳!
这是当世两个绝顶剑客的交手!
只需一剑,便知道对方的本事了。
漫天星月光辉之下,两把剑死死抵在一起,宛如情人抵死缠绵一样,其实都想要对方的性命。
一柄是乌黑的古剑,一柄是窄而锋利的细剑。
剑如其人,真的很像它们的主人。
叶孤城从来冷静的眼中满是怒火与恨意,但仍旧还记得,屋子里还有完全不懂武功的谢珺雅。
“出去,死斗。”他冷冷说道。
冷血从来不会畏惧死亡和决斗,但此时此刻,他却迟疑了,看向坐在床头的女子。
这个时候,谢珺雅终于反应过来。也不怪她,刚刚那一剑实在是太快太迅捷了。
谢珺雅连忙对叶孤城说道:“别忙,我看其中有什么误会……”
说着她对着叶孤城使了个眼色,伸出一根细白宛如百合花枝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对方的脑子好像有问题,是个病人。
叶孤城缓慢的眨了眨眼,压抑住心里翻涌的黑暗情绪,柔声对她说道:“是不是吓到了?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对不起。”
语声温柔,其实握紧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眼底宛如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潭,翻涌着无尽的暗色。
随即他一眼看到了她白色寝衣上面的一滩血迹,顿时瞳孔一缩,飞身上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又好似不敢。语声却依旧保持着轻缓好似害怕吓到她:“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不怕,不怕,没事的,我这里备齐了各种最好的灵药,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害怕,一定会没事的……”
他嘴上说着让她不要害怕,但其实……
床上的谢珺雅迟疑的眨了眨眼睛:“我没事,也不害怕,只是……”
只是害怕的那个人,好像是你。
因为眼前本来渊渟岳峙的男人好像一尊随时会碎掉的琉璃雕塑一样,她毫不顾忌的掀起了自己的衣襟,展示自己完好的腰身:“我真的没事哦。”
叶孤城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皮肤,确认了真的没事之后,方才缓步上前,轻轻的,慢慢的,将她拥入怀里。不是男人抱女人的那种抱法,而是像抱小孩子一样,托着她的腰臀,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确认她平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成功的抚平了他经年流淌鲜血的伤口……
春夜的星光从乌木雕花窗外洒落进来,映照在木地板上,霜凝莹白的一片。
屋子里明明有三个人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园林里的夜风柔柔的吹进来,带来草木和露水的气息。
叶孤城抱了她很久很久了,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手。
他贪婪的听着她的心跳声,确认她真的鲜活的存在于自己怀里,只觉得自己已经抱住了整个世界。
阴谋、决斗、赌局、夺位……此时外界的一切都距离他那么的遥远,只有她是真真切切的,是属于他的全世界。
抚摸着她丝缎一样的长发,他禁不住低沉的开口道:“我爱你。”
“我爱你。”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同时听到两句“我爱你”的谢珺雅:“……”
谢邀,此时并不是很想听到你们这么说。
话音落地,叶孤城与冷血当然也听到了彼此的声音。
瞬间,寒星般的眼睛对上孤狼般的双眸,同时露出狠绝的神情。
冷血:很想要你死!
叶孤城:很想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