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糟糕。
“哥斯拉……？”
小钱形光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她说话时候缓慢、偶尔停顿，总之几乎全程都在神游之中度过。
哥斯拉是知名的影视怪兽，改编自香山滋的同名科幻小说，据说它是侏罗纪时代就存活下来的恐龙，在原子弹辐射的影响下，化身为了超出生物范畴的恐怖怪兽。
从1954年初代哥斯拉登上大荧幕，这个IP就经久不衰，哥斯拉也从毁灭日本的怪兽形象，转变为守护人类的远古巨兽，其变种也随着剧情的变化，而衍生出各种的奇异设定。
小钱形光子自然知道这个在日本家喻户晓的荧幕形象，哪怕在偏远的鹿取小镇，孩子们也坐在报刊亭旁，一边喝汽水一边看着电视荧幕上巨大的哥斯拉从海滩登陆。
但她显然不是个哥斯拉迷。
“哦…哦那种东西。”
她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觉得是很成功的怪兽设定…很新颖，很经典。”
三代川惠真严肃地低下头，记了什么，这一举动让少女感到压力倍增，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无法动弹。
穿着成熟严谨的女人身体前倾，继续问道：
“构想之初，哥斯拉就被设定为超越人类认知的远古巨大生物，它狂暴的力量无法被人类所控制，思想也基本上无法被解读。在各种影视荧幕上，人类屡次尝试消灭这个威胁到人类生存环境的生物。
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哥斯拉吗？”
……
“……”
“这个……”，小钱形光子极轻微地笑了一下，缓缓地回答，试探性地回答：
“没有吧？”
三代川惠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平静的眼睛也读取不出她对答案是否满意。只是低头书写着。
——完了。
注视着面试官笔耕不缀的笔尖。
小钱形光子的心几乎沉到了肚子里。
回答错了。
……
……
面试结束时，少女低着眼睛，摆弄自己小拇指的素环戒指，听到三代川惠真的提醒，她才如梦方醒一般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抱歉而得体的笑容，微微地点头。
之后面试的议题，完全和即将就读的专业分类无关，总之都围绕着自我认知、未来规划之类。
偶尔聊聊喜欢的奇幻文学，科幻电影，北欧神话等等。
说实话，小钱形光子对以后的人生完全没有确切的计划，自己度过的大半光阴，都围绕着家里的安排。
高中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办法再回到东京生活，大半辈子只能在那个鹿取小镇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她温和地接受，在那里她有着聊得来的好朋友、和蔼的亲龄，在乡下疗养的日子什么都不需要担忧般，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而在这个冰冷的水泥都市里，她连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就算转学后努力去扮演真正的千金的生活，模仿心口不一处事风格，也没什么同学能够接受这个转学过来的半道千金，班里的社交圈已经固定，小钱形光子没有受到团体的霸凌已经是很看她家里的面子了。
小钱形光子对这次的面试感到很不舒服。这种……熟悉的、几乎是带着压力与陌生话题的对话……让她觉得自己一句话都会答不上来。
她不擅长答案不确定的问题。
所以回答也模棱两可。
当她飘忽地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甚至能够想象到，低着头，时不时拿着笔记录什么的面试官，会怎么评价自己：
——什么都不懂的千金、没什么个性、特长也根本不出众…如果不是家里的关系凭借自己是无法就读我们学院的。
小钱形夫人看到微微皱着眉的女儿，连忙上前安慰，她半蹲下身来，没有询问面试的具体情节，只是捧着少女清丽的脸庞，让她快去洗漱睡觉。
次日，睡前，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的她毫不避讳地斥责丈夫，选择那么远的地方，让光子去读大学，如果只是为了政治资源而做出让步，简直是不可理喻，尤其是…光子犹豫不决的性格，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到底是要怎么样？
小钱形平次则面露意气的神色，他谈起傍晚接到的面试官的电话，自豪地说起女儿下午的表现有多么地令卡塞尔大学派来的人满意，简直是数十年不曾遇见的优良人才，甚至校方愿意做出让步，如果光子愿意，可以在入学第三年就近就读在日本的卡塞尔分校，况且，妻子大学也是在法国读的，不在从小生活的国家啊。
小钱形夫人摘耳环的动作微顿，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在日本有分校…为什么不直接在日本录取读书？”
小钱形平次摩挲着粗糙的胡须，笑起来：“人家本部的教育资源自然是最好的，日本分部，是入学后择业的精英私人教育，相当于异地精准培养，高臣君是读大三的时候，到日本来的，毕业后就直接借助校友会的资源从政，仕途平步青云。”
夫人冷笑：“是他的姓氏起了最大的作用吧？亲爱的，他的亲叔叔可是日本前首相，高臣孝太郎，这才四十多岁就当上了自民党的干事长，依我看，只是读个美国大学回来镀金罢了。”
小钱形平次眼里的惆怅一闪而过，叹息：“光子在国内读大学，我也可以安排，但这所大学展现给我的师资和资源，对光子是极为有帮助的。光子前些日子听了介绍，也很满意不是吗？你还记得她初中的时候说想成为日本最好的外交官吗？为了她的愿望，我一直咬牙努力着。我这官职还能做几年？届时，能给予光子的太少了。如果她没有政治资源襄助的话，又是那样不争不抢的性格，很难往上走的。”
小钱形夫人无奈地看着他：“平次，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被政界洗脑了，光子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她未必要真的从政，哪怕读个文职，以后做个清闲的职位不好吗？你想得太多了，那些人未免太精准地知道你想要什么，他们对光子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动用那样的大人物，从美国远道而来，我总觉得忐忑。”
女儿被如此看重，特殊对待，做父母的自然是自豪骄傲，觉得好感倍增的。
但小钱形夫人很明白：女儿根本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钟灵毓秀，天赋异禀，她各方面，都并不足矣出众到，令这个大学费尽心机地想要招入校内。
白天，校方的人之前也来拜访过她，介绍过学校，专业，基础设置与教育培养方针，简直是滴水不漏、令人挑不出错误。但越是完美，她的态度就越是冷淡，她对于没有破绽的一切事物，都抱有下意识的怀疑与警惕。
东京圈里的豪门子弟很流行国外留学的风气，哪怕大学在国内读，也要去外国读个得体的研究生，这并不奇怪，小钱形夫人就有自小在多国生活的经验，可以说，她应该是最不介意远行的那类人，但成为了母亲以后，她难免忧心思虑，自己的不羁与开明的过往，可不能够一味地安在光子的身上。
小钱形平次看着夫人，他把灯关了，只留一盏温暖的小夜灯，叹了口气，“唉，我也是不想她从政，做个都市丽人，也要漂亮的履历啊，正是相互攀比谁去的学校更好的年纪。我也是才知道，我的新助理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他才……二十多吧？说实话，这个学校在日本培养的优秀政治家，比例高得吓人。我问了我助理，和学校说得内容也**不离十，他是个年轻俊秀的男人，出身好，听说家里是大家族，又是有过海外经历的高材生，在部内可谓是颇受赏识，进入政界这才几年？就做到了这个位置，来我这，估计只是歇脚镀履历的。我在他这个年纪，还在给科长瞻前马后呢，这与学校的教育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光子身上有婚约，我真想把他介绍给光子认识……唉，说回来，你说的，我也担心，这样吧，如果光子愿意去读，那我们就支持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们就在国内读，好吗？”
小钱形夫人严厉地责骂他：“别什么男人都给光子介绍，这两天，她的婚约对象就回国了，这可不是随便能够取消的东西！在婚约彻底决定告吹之前，最好让她身旁保持净土一片。”
小钱形平次噤声，又有些欲言又止，他一直不明白，护女心切、开明不羁的夫人，为什么能够接受这种古老的封建婚约。
她甚至连自己家族的某些刻板传承视之为粪土，对于爱之如命的女儿的婚姻幸福大事，却如此看重包办。
光子婚约的对象，作为父亲的他，可是见都未曾见过。
万一……女儿志向是不婚，以后都陪伴在自己夫妻身边呢？
然而，当他看了一眼妻子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个十足凝重、无法轻易更改的事情。
如今他的地位，夫人受尊敬的根源，都来自妻子那个已经倒塌的家族。
哪怕是这棵大树一点点的遗骸，剩下的一抹姓氏，都足够让他仕途高升，或者，跌入深渊。
而这个留下来的不知名的婚约，哪怕对方十几年来从未提过，妻子也无法爽快地提出解除。
如今小钱形光子已经成年，婚约的介绍，也该逐渐提上日程。
这两天，决定好学校意向后，在成人礼举办之前，就要安排二人的会面了。
这甚至影响到了光子的择校，令妻子顾忌起了学校地缘与女儿的未来。
小钱形平次只听说，对方是个了不起的古老大家族。光从姓氏来看，来头似乎就大得吓人，甚至根本无法想象能攀得上这样的世家。越了解，他愈发地感到凝重……对方真的也是个家道中落的小世家，为了保留体面走个过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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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