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执灯

伏黑惠看着伊藤的尸体和被伊藤的笑容惹恼的吉野顺平,没有说什么,重新召唤出了玉犬。所以说,他和虎杖悠仁是不一样的。虎杖悠仁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他也一定会追问吉野顺平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不是伏黑惠现在会在乎的事。

被召唤出来的玉犬在他身边嗅了嗅,然后原地坐了下来。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日照前辈?”

日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向喘着粗气吉野顺平,问他:“顺平没有告诉妈妈得分的方法?”

吉野顺平强迫自己从尸体上移开视线,狠狠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个人面前说自己必须夺走他人的性命才能活下去。吉野顺平的视线又摇了回去,看见伊藤狰狞的死相,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都是因为他明明死到临头却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是为了悔过而道歉,而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才被迫选择道歉。

“......我是不是特别天真?所有人都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将那些欺凌说成是玩闹,把我们的控诉当成笑话。他们在得意什么!?就凭比我们多活了几年就能明白所有的道理吗!?这样的话——”

吉野顺平哽住了,他看见日照竖起食指放在嘴上,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不要给已经做完的选择找借口,顺平,那些都是谎言。”

如果当初我那么做就好了、如果当初那样说就好了......当人开始后悔自己做过的选择,痛苦就开始长久地折磨心灵。只有向前才能摆脱,毕竟没有痛苦会主动抛弃你。

“......日照前辈,你知道羂索吗?”伏黑惠终于把话题引向正轨。

“怎么了?”

日照重新抛了一次硬币,打开手掌一看,是正面。

看来已经很熟了,那就不必再多说。伏黑惠一边试探他的态度,一边思索:“请你接下来务必小心,羂索会为了夺走你的术式而展开行动。”

拜托了,别再说什么我们是最强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了!

“我知道。”日照回答。

“介意我存一下你的号码吗?”

日照报了一串数字,伏黑惠拨通之后将它们记了下来。比想象中的更好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老爹的原因。伏黑惠让开巷口,看着那人又毫不留恋地走了。

“你......如果你接下来无处可去,我可以帮你联系高专的辅助监督。等死灭洄游结束之后,可以来高专上学。”伏黑惠给吉野顺平介绍了高专的事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日照说他还有一个对咒术不太知情的母亲,没准会选择继续和母亲一起生活吧?

他将伊地知洁高的号码留给吉野顺平,然后让玉犬循着气味带着他去找附近的泳者。

“啊。”忘记问日照前辈有多少分了。

——

虎杖悠仁和胀相见到了日车宽见。偌大的剧场舞台正中,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正在往浴缸里倒水。

咚。

空水桶落地的回音被剧场的天花板吸收,日车宽见看向自己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是在干嘛?”在剧场中央泡澡吗?

“我准备试试穿着衣服泡澡。最近我对一些事情看得没那么重要了,所以打算放飞一下自我,试试原先绝不可能做的事。”日车宽见从浴缸旁离开,走到舞台前。

“......你这人还挺有趣的。”

虎杖悠仁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你是日车吧?我有话想和你......”

他还没说完,日车宽见打断了他:“等等,我可是律师,和我说话要收每30分钟5000元的咨询费的。”

律师?那他就是现代获得术式的人,不是古代术师的话,沟通的余地要大很多!

“无良律师吗!?这也太贵了吧!?”

日车宽见扯松了领带,上次想要扮演讨人厌的无良律师结果被揍了一顿,虎杖悠仁还是第一个给他捧场人。

“无良律师比我要过分多了吧?”

虎杖悠仁不再说废话,认真地问道:“你现在有100分了吗?日车?”

日车宽见指着倒在舞台和第一排座位之间的尸体说:“他是最后5分。”

虎杖悠仁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人正面向下倒地,周围没有鲜血,背部也没有伤口,看不出致命伤的位置。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打算结束死灭洄游。不,准确地说我们准备增加让泳者不必互相残杀的规则。”

因此,希望你能够将自己的100分用来帮我们追加规则。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在上高中吧?”

“是?”

怪不得。日车宽见看了看虎杖悠仁,又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胀相。旁边那个看起来更容易定罪。

“我也直说了,我拒绝。”

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死灭洄游的规则,结合他从日照那里问到的信息,他从死灭洄游中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死灭洄游真的像它所的那样能够做到永续,他看到了律法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不需要诉讼、公诉,也不需要花费人力物力去寻找真相。凡是违反了规则的人就会得到惩罚,这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不需要法庭、法官、律师,每个人都会小心谨慎地行动来避免触犯“律法”,像极了传说中的乌托邦。

日车宽见可不想让死灭洄游那么快结束。

“那我就换个说法,”虎杖悠仁摆出架势,“把你的100分借给我们用吧,日车!”

可以随意变换大小的木槌出现在日车宽见的手中,双眼紧闭、具现化的式神审判者浮现在半空:“他说的果然没错。亲手干掉自己看着不爽的人,比想象的更令人精神舒畅。”

胀相将提前抽取出的血液完成压缩,“穿血”将血液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发射了出去。“百敛·穿血”的攻击初速度是最快的,日车宽见凭借本能弯腰躲了过去,之后的血线扫射就显得慢了很多。

胀相用【赤血操术】干扰日车宽见的动作,又一发“穿血”贯穿了式神审判者,虎杖悠仁趁机接近日车宽见。

很好!他的式神被破坏了!手里的那个木槌是咒具吗?不管了,接下来见招拆招......虎杖悠仁的咒力汇聚在拳头上,和“穿血”一起接近了日车宽见。

他为什么不准备躲开!?虎杖悠仁看着在他拳头的正前方站定的日车宽见,听到他说:“领域展开——【诛伏赐死】。”

因为日车宽见的术式依赖于领域,所以他就领域和结界术的问题问了日照很多。那个人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擅长结界术,但却精于理论,对方提到的很多东西日车宽见觉得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意识到。

就比如,构成领域结界的对内对外条件是可以进行调整的。最顶尖的术师可以根据战斗局势来随意更改领域结界的条件,对结界术和术式效果的微调会帮助他们在毫厘之间决出生死。

漆黑的结界将日车宽见和虎杖悠仁两人包裹了进去,初速度和贯穿力都被大幅提升的“穿血”打在了结界的外壁,却没能击穿。

胀相只从真人那里听说过虎杖悠仁曾经从外部打碎了结界闯入领域内,救走了同伴。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既然这个结界对外如此坚固,那么从内部就不会太难以突破!胀相来到结界外,极近距离给血液加压。“百敛”的加压越大,反作用力带来的“穿血”的速度与贯穿力也会随之上升。

这一发被提升到极限的“穿血”也没能穿透【诛伏赐死】的结界。

“可恶!!”胀相一拳捶在上面:“我这样还算什么兄长!!”

他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领域很快就开始消散,完成一次庭审的日车宽见和虎杖悠仁回到了剧院。胀相第一时间观察虎杖悠仁,没有从他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处,又联想到地上的尸体不敢掉以轻心:“悠仁!他的领域......”

日车宽见已经挥起木槌发起追击,虎杖悠仁本能地想要用咒力减少伤害,可他突然明白了审判者从他这里“没收”了什么东西。

他凝聚不起咒力了!

现在有胀相在旁边帮忙,但如果胀相也被拉进领域,拿到庭审上的案件涉及杀人的概率岂不是超级大?肯定会被判有罪的吧!甚至可能会是死刑......舞台下的尸体应该就是被判了死刑吧?

不能这么被动,虎杖悠仁凭借肉|体的天赋在日车宽见的猛攻下支撑着,但他必须想出解决办法。

日车宽见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打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偶一样,哪怕没有咒力,虎杖悠仁的肉|体天赋也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日车!!”虎杖悠仁找到了审判的漏洞:“再来!!再来一次!!”

胀相相信虎杖悠仁的判断,这次他没有试图从外面打碎结界,而是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距离开始准备“百敛”。这一次,他要在日车宽见从领域中出来的瞬间击溃他!

由虎杖悠仁重新开启的二审持续时间甚至比第一次领域展开的时间还要短暂。胀相的“穿血”疾驰而至,瞄准了日车宽见的大脑,却被他用一柄闪着光的、细剑一样的武器挡了一下,躲了过去。

日车宽见手中所持的是只有在审判者判处最重的刑罚——死刑之后才会出现的“处刑人之剑”。被此剑所斩之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曾经的他愿意始终睁大双眼,看清那些被人避之不及的灾祸和黑暗。他贴近所有人的内心,理解人的弱小。但是当目之所及只有黑暗的时候,他就像被黑布蒙住了双眼,不再相信有光明可以在这片黑暗中存活下去。

日车宽见那张看起来因为工作和生活而疲惫不堪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虎杖悠仁在审判中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审判者提出的罪名。开庭前由审判者共享给日车宽见的证据能够替他洗脱罪行,日车宽见本人也藉由这份证据窥见了这个十六岁少年过去的一角。

为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正义女神蒙住了双眼。她既看不到那些黑暗,也看不见如原石般闪耀的心灵。但是日车宽见却在这里见到了。在这个他觉得可以重塑乌托邦的混沌世界中,找到了一个高洁的灵魂。

胀相的【赤血操术】所使用的血液是由咒力组成的,所以在咒力枯竭之前,他不会因为失血陷于无法行动的地步。他利用咒力创造出了一片“血海”,面积庞大的血液集合在一起遮挡了日车宽见的视线,虎杖悠仁与他配合默契,从血液后面冲出,一拳打在了日车宽见的身上。

日车宽见放弃了处刑人之剑,任由自己打飞了出去。

藏在血液中的、未被激发的“百敛”迅速追上日车宽见,在胀相解放被压缩的血液前,虎杖悠仁喊道:“等一下!胀相!”

胀相放弃了触发“超新星”。

虎杖悠仁问瘫在座椅中日车宽见:“为什么突然停手了?”

日车宽见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没有看虎杖悠仁,而是盯着剧场顶部亮起的灯,宣布了他的无罪判决。

虎杖悠仁的同伴们都和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初次见面的日车宽见也确认了他的无罪。但虎杖悠仁还没能原谅自己,宿傩占据他的身体是因为他太弱了,哪怕这一路上有太多人为他提供了帮助,他还是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了。

“......”日车宽见看见了可以击退虚无黑暗的明灯。他不想标榜自己在救济他人,但也许曾经他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手持明灯的那个人。见到虎杖悠仁,他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灯早已经熄灭了,真正的执灯人并不是他自己。

但是,还不算晚。

“坐下吧,”他从断掉一条腿的座椅上起身,给自己和虎杖悠仁找了两把椅子,面对面摆在了剧场舞台的正中,“我送给你100分。”

东京第1结界的某处,伏黑惠遇到了主动找过来的来栖华和天使。他们的小金同时通报了追加的全新规则:“有泳者增加了新规则!!《总则10》!!泳者可以将任意点数转让给其他泳者!!”

“是你的同伴吗?伏黑?”来栖华想直接叫他惠,但她也只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应该是虎杖吧。”

伏黑惠看向在路上偶遇的三个泳者。

零士·明星看着来栖华身上熟悉的光环和翅膀,不禁为自己糟糕运气悲叹:“不会吧......”

他们就是因为昨晚看到了天使使用术式的景象才决定离开这个结界,但没想到居然倒霉到直接撞上本尊了。

黄栌折用眼神和零士·明星沟通,毕竟他们几个都选择恢复了原身,至少零士·明星是有可能被天使认出来的,想要装作非受肉型泳者也很难取信于人。要打的话他们必须先发制人,不能让天使有机会飞到天上去吹喇叭。

零士·明星装作镇定地说:“你们见过他了吧?我们正在帮他收集分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之间的冲突......你在干什么?”

伏黑惠正举着手机给零士·明星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当然是问问本人。”

“别随随便便把人当傻子,少年,”零士·明星拆穿了他,“在这个结界内根本没有信号。”

伏黑惠根本不慌:“这是一个前辈的术式。”

黄栌折直接说:“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零士·明星扭头用咒力烧掉了一张收据,【再契象】帮他叫出了收据上写的小电车。

他们很聪明地分成三头跑路,伏黑惠和来栖华一人选了一个反向追了上去。天使的术式虽然威力惊人,但【雅各布天梯】的光柱基本直上直下,面积很大但不能移动位置。分开前伏黑惠已经叮嘱来栖华看情况行动,最好能拿到他们手上的分数。

零士·明星虽然猜到日照和天使他们碰上了,但没想到他们是能够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的关系,毕竟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能够拥有“同伴”的人。

伏黑惠抓着鵺从半空接近零士·明星的小电车。从穿着上来看这一伙人(至少这个穿草裙的)是古代术师没跑了,天使是受肉型泳者的天敌。他将手机伪装成被机械丸【傀儡操术】操纵的东西,纯粹是在诈他们,也算是误打误撞骗过了他们。不过他们说的“他”是谁?

刚刚走出结界的日照打了一个喷嚏。恢复信号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几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五条悟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白发的咒术师居然在坐新干线。

日照往下翻了翻LINE上的新闻推送,国内的航班还没有恢复。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也没有让辅助监督开车送他。日照从LINE中退出,抬头看见结界的周围竟然还有不少普通人。

他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在不会影响自己前提下,总会有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探索真相。日照将这种心态归咎为无聊的求知欲,但他显然并没有参透现代社会中被好奇心伪装起来的另一种追求。

一个举着摄像机,一只手拿着麦克风的人拦住了他。

“这位小哥!请问你是泳者吗?能请你把发生在结界后的事情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日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男人只是一个劲地将麦克风往他嘴巴前送,似乎是为了确认录像内容,男人的一只眼睛放在摄像机的取景框后,另一只眼睛在外面看路。这台摄像机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电子眼睛,正通过反光的镜头看着日照。

“我是推特博主哦,现在正在直播中,小哥,听说里面的游戏想要得分就必须杀人,这是真的吗!?”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追问道。

“吵死了,”星海的嘴巴就在镜头前一开一合,男人却熟视无睹,“赶紧去找车笨蛋。”

日照无视了扛着摄像机的男人,沿着大路继续前行。政府虽然有意阻止咒灵和死灭洄游的内容在网络上传播,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能够随便糊弄过去的了。无数能够带来“真相”的人趁此热潮一飞冲天,一时间只要是带着“结界”、“禁区”、“怪谈”和“死亡游戏”等等标签的推文都能获得巨大的流量。

也许古代术师们最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就是这一点吧?现代社会的人已经对“个人力量”失去了敬畏之心,在一个至少表面上呼吁集体和团结社会,拥有“可以对他人造成伤害”的力量的术师就和拳击手或相扑手一样,是没有机会越过集团将武力施加在普通人身上的。

结界内才是羂索描述的咒术全盛期,平安时代的缩影。

日照路过一群举着标语牌宣扬教会理念的人,他扫了一眼,似乎这群人将创造结界的人视为神,结界的诞生正是神在挑选祂的信徒。听起来好像他们还准备排队冲到结界里面去。

“不管哪个时代,人类都是最难理解的啊。”日照自言自语。天元、羂索、九十九由基、盘星教,甚至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日照都觉得难以理解。

“你少想这些,反正你也想不明白。”

“可你明明都知道,”日照顺着路走向最近的还在运行的站点,“你只是懒得和我解释。”

“......”

“而且你最近无视我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吧!?”日照愤愤抱怨道:“每次提到这些你就不说话。”

他乖乖买了票,进站后正巧赶上来车,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开往仙台站方向的新干线。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车里挤满了神情疲惫的上班族和学生,有些人看到他的眼罩会冒犯地盯着看两眼,然后又克制地低头玩手机了。

列车启动的声音填满了车厢,仿佛今天和昨日并无任何不同。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地活着。

日照被人群挤到了远离站台那一侧的车门前。车门上的玻璃外面是飞速掠过的城市,数个肉眼可见的黑色结界矗立在远方,车厢内的人熟视无睹。

他看着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影子,听与自己共享肉|体的同胞兄弟说:“我恨你。”

日照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声音大到让整节车厢的人都不满地看向他。他心情极好地回道:“我知道哦~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变得坦诚呐。”

低头,日照看见一个被母亲牵着准备下车的小孩子。小孩子看着他的脸,眼睛瞪得很大,骨碌碌转着。

日照弯起嘴角,向她挥了挥手。小孩子开心地和他摆摆手,跟着母亲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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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回]在兄弟身上重生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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