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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吞下咒灵玉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
就像他也早已不记得他的第一只咒灵的样子。
是蝇头吧?脑袋扁扁的那种。
弱小的咒灵。
但确是年幼的他所能拔除的极限了。
年幼的咒灵操术持有者会受到咒灵们的优待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现实世界不是童话,也不是少年向动画。像动画片里的主角一样拥有罕见的天赋,无需过分努力就可以顺风顺水的轻松满级打倒boss拯救世界这种事……
跟夏油杰的人生经历毫无关系。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强大。
会被丑陋的咒灵追着跑、会被堵在家门口不敢进去、会日夜恐惧、会自责难过、会……
——会被当成奇怪的存在。
……
蓝色的火焰里,
他听见父母的争吵。
他听见邻居的窃窃私语。
他听见同学的质疑责难。
……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捂住嘴。在吞下咒灵玉的生理呕吐中想。
为什么是他呢?
丑陋的本体、像沾满呕吐物的抹布一样的味道。纯然的痛苦。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
夏油杰开始寻找。
无处安放的恐惧、无处排遣的痛苦,他披上优异的面具,伪装成世俗里所谓“正常”的模样。
为了什么呢?
他把手搭上面前人的肩膀。咒灵像被漩涡吸引般面容扭曲着变成他手中的球体。
无人发觉。
“咦?”他垂眸凝视着手心,听见少年惊讶的声音响起。
“奇怪……真的感觉轻松多了。”
“是吗,那就好。”他合掌。
“啊……夏油同学,你要走了吗?”
“嗯,我该回去了。”他淡笑着转身。
“哦哦好。……啊,请等等、夏油同学!!”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了几下。
他停住,回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定是因为有夏油同学在。谢谢你夏油同学!”少年爽朗的笑容映入眼帘,发丝被夕阳映成温暖的橘色。
啊,对了。他一定是为了这个。
他怔然的留在原地,看着少年跟他挥舞手臂告别,自顾自的跟他约定周末要一起去卡拉OK。
他想,他找到了。
可以安放他的恐惧、痛苦、委屈、不堪的——
意义。
*
天平找到平衡的支点。
他听见自己对她坚定的说道:“我,是为了保护无辜的普通人才决定成为咒术师的。”
女孩愣了愣,轻轻弯下眼睫,露出樱花般转瞬即逝的微笑。
她转过头,手指抵住下巴,想要掩饰什么似的说道:“这、这样啊,不错不错。就用这句话跟夜蛾交差吧。”
“诶?”
“抗议无效。”
“我还什么都没说……”
*
世界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和百分之一的咒术师构成的。
百分之一的咒术师们的任务是拔除由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们的负面情绪诞生的咒灵。
悲伤、怨恨、痛苦、死亡……
爱。
只要拥有感情,就会诞生诅咒。
咒灵无穷无尽,咒术师的工作无休无止。
那么,堵住耳朵、闭上眼睛,试着当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呢?
可是作为普通人也很麻烦。
不能使用力量,因为会被恐惧。
不能展露出异常,因为会被孤立。
可是——咒灵就在那里啊。
就算不听不看,咒术师的直觉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咒灵就在那里。
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道的屎。
无法抉择、令人窒息。
虽然夜蛾总说,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但其实,咒术师也好非术师也好,只要是人类,哪有无悔的死亡呢?
她只是在两条同样都会后悔的道路中选择了一条不会令自己更后悔的道路而已。
这没什么难的。
毕竟在高专,光是可以不加掩饰的使用力量这一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可这种话该怎么对夏油杰说出口呢……
“像不坚定的暴力狂。”家入硝子辣评。
“对吧,我也觉得。”
她坐在家入硝子的床上,抱着枕头垂头丧气。
“不过这也是你真实的想法,对标夏油的正论说不出口,告诉夜蛾老师也许可以通过哦。”
“嗯……会不会很奇怪?因为能够随意使用力量成为咒术师什么的……”
“咒术师里的怪人多着呢,相信我,你这点才不够看呢。”
“……真的假的?”
“你在质疑我术式的含金量吗?”
她立刻表示理解了并对家入硝子致以诚挚的道歉。
“唉,本来我是想跟他一起大吐苦水的,结果完全说不出口,感觉说出来会变成阻挠佛祖修行的恶鬼。”
“那个人就是这样。不必问都能猜到他会怎么回答。你怎么突然想到问他这个问题的?”
“是他先问我的啦,正好我也想借鉴一下优秀答案。毕竟除了夏油我也无人可问嘛。”
“?没有人可问是怎么说?”
“因为你看嘛,硝子你是因为术式太特殊而且也想要成为医生所以无所谓、五条大概从没想过不当咒术师的人生、歌姬前辈是因为家世而且也很喜欢帮助别人、冥冥前辈很简单为了钱,三年纪的人完全不熟、四年级找不到人影、夜蛾……哪有答题者反问出题人的?会被他教训啦”她点兵点将般分析道。
“这样一想确实。”家入硝子点点头。
“是吧。”
她将惨遭蹂躏的枕头重新垫在脑后。
“对了,他俩因为什么吵架啊?”她又一下子坐起。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任务吧。”家入硝子半倚着床头,淡淡的说道。
“该说毫不意外吗……”
“反正很快又会和好的,他们两个。”
她们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躺在一起聊了聊最近的杂志、美妆之类的时尚话题,随着夜色渐深,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彼此以前未相识时发生的故事。越聊越偏题,她感觉她们像两只终于凑在一起的蝉。
时间来到深夜的十一点半,为了明天的早课,她不得不打着哈欠迈出家入硝子的房门。
心里萦绕的忘记了什么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想不起来。
她推开自己的房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又转身回去。
家入硝子:“?是忘记什么了吗?”
她探进脑袋:“硝子,你有多余的那个吗,我用完忘记买了。”
家入硝子笑笑:“啊,原来是忘记打劫了。”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