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亚细亚”是介于巴尔干半岛和叙利亚之间的一块土地,传闻中的“特洛伊战争”便交战于此,地理上,它属于亚洲的最西端,在已知的历史中先后被赫梯帝国、亚述帝国、波斯帝国和帕加马王国占据,直到公元前133年由帕加马的末代国王阿塔罗斯三世献与罗马帝国,自此成为罗马的行省并延续至今。
小亚细亚西部地形较为平坦,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优良的港口,其余区域则以山地为主,尤其是南部的托罗斯山脉,虽然少有经济产出,但在军事上意义重大,这能有效抵御撒拉森人的入侵,使之成为拱卫西部领土以及巴尔干半岛的防线。
如果小亚细亚失守,那巴尔干半岛也将面临灭顶之灾,是以从希拉克略王朝开始,历代东罗马皇帝都不遗余力地巩固小亚细亚的防线,迁徙大量人口并通过“军区制”鼓励当地军事力量发展:由于多山地形,小亚细亚本身也盛产骁勇善战的士兵和品种优良的战马,而“军区制”的核心即是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使他们战时为兵、平时务农,个别幸运者还有机会通过战争完成阶级跃迁,因此这一制度在过去几百年中一直卓有成效。
至于这一制度长期的执行下的隐患,即军事贵族失控,拜巴西尔二世过去十余年的平叛战争所赐,小亚细亚旧有的军事贵族正处在一个难得安分的历史低位:曾经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要么身死、要么被刺瞎双眼关入修道院,如今小亚细亚主政的将领皆是巴西尔二世在平叛战争中扶持的年轻军官,比如他眼前这位。
“我是尼基弗鲁斯·乌拉诺斯(1),帝国的东部总司令。”见到他未来十年的老师和临时监护人时,他们互相审视了对方一眼,“在陛下将我调往他处之前,我承担您的教育任务,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容我失礼,殿下,在我们正式相处前,我想询问一下您对您未来的期望,您认为您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士兵吗?”
“我不仅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我还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将领。”亚历山大说,提及他真正擅长也真正取得过辉煌战绩的领域,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他仅有的谦虚大约是没有在他的目标中加上“成为出色的君主”,“将军,你大不可必将我的伯父交给你的任务视为一件棘手或麻烦的事,你需要的只是给我提供武器和马匹。”
“也就是说,您认为您不需要在我这里学习如何作战吗?”乌拉诺斯似乎饶有兴趣。
“我不否认有人确实需要通过军事学习来成为合格的将领。”亚历山大抬头看着他,“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战争是一种本能,是从灵魂时期即拥有的天赋,这样的人不需要他人学习和教导,他们也不擅长教导他人。”
他知道他在挑衅,或许他还会得罪这位希腊将军,但有什么关系,他才是皇室成员,他没必要忍受其他人的指手画脚,少部分仆人有用,大部分仆人碍事。“在陛下来到小亚细亚时,他曾经也是一个傲慢的青年。”乌拉诺斯说,听到亚历山大的话,他似乎不觉得羞辱,也并不因此发怒,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反而令亚历山大的心开始烦躁起来,他在想什么,把他当成可以玩弄的孩子吗,“不过,战争很快教会了他谦虚。当然,也许在您心中,即便是您的伯父也属于‘需要通过军事学习来成为合格的将领’的范畴,我无意僭越我的本分去评价您和皇帝陛下,不过,在您认为我没有教育您的能力的同时,我也想冒昧地试探一下您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打算怎么试探?”
“战争。”乌拉诺斯道,他看到亚历山大的眼睛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狂热和兴奋,“但并不是真正的战争,而是基于战争的演习,您要在混乱中和您的敌人搏斗,最后,您需要活下来。”
“我和谁作战?”
“孤儿,皇帝陛下收养的孤儿。”乌拉诺斯的语调出现轻微的浮动,“他们在战争中失去父母,是皇帝陛下给予他们安身之处,和您一样,他们在还是个孩子时就开始训练,他们拥有和您对战的资格。”
那他伯父还怪好心的。亚历山大没有多说什么,听从安排来到了训练场。考虑到他的年龄,乌拉诺斯并没有安排他进行骑兵冲锋训练,而是进行小规模的模拟战,规则也很简单,十名士兵分组模拟“敌军”与“友军”,演练伏击、撤退、侧翼包抄等战术,兵种中包括弓箭手、盾牌手和长矛手,算得上相当完善。
看着眼前那些和他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亚历山大并不觉得这个考验有什么困难之处,很快速的,他根据地形安排好了他这一方的人员布置,演习即将开始。
“这位殿下确实很有军事天赋。”在演习开始后,乌拉诺斯和他的秘书一同观赏着战局,看着亚历山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己方的士兵,秘书不由发出赞叹道,“他懂得利用地形,安排伏击,弓步协同,这已经是一位成熟将领的素质,考虑到他的年龄,他有这样的意识十分可贵,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但如他所说,这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技能。”乌拉诺斯说,“所以,目前他的表现还没有达到可以让人为他骄傲的地步。”
他们继续观战,很显然,亚历山大的对手在面对他时几乎没有还击之力,抛开对部队的缜密布置,他本人更是勇猛无比,身先士卒与敌人搏斗,这样的举动无疑能够在降低指挥成本的同时提振士气,抛开指挥艺术不谈,他作为士兵的战斗技巧也是十分出色的。“我赢了。”在缴获了最后一个敌人的武器后,亚历山大宣布道,他看向乌拉诺斯的方向,倨傲道,“十个人太少,下次你应该给我更多人!”
“你还没有胜利,殿下。”乌拉诺斯微笑地说。
亚历山大皱起眉,对乌拉诺斯的话微有不解,而下一刻,那个被他缴获武器的男孩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从背后朝他投掷他最后的武器:一块石头。亚历山大吃痛,脚下也因此一个踉跄,而那个男孩立刻全力扑向他,和他扭打在一起,最终他成功将亚历山大按在地上,尽管他现在也气喘吁吁。
“我们赢了,大人!”那个男孩大声道,“做得好,波尼亚斯(2)。”乌拉诺斯称赞道,这个时候,波尼亚斯才放开了亚历山大,让开道路以便乌拉诺斯能够进场。
“你输了,殿下。”乌拉诺斯对他说,他来到了他身边,但并没有搀扶或安抚他的动作,他只是以一种从容的姿态观赏着他现在的狼狈,“你已经死亡,而你根本没有对你死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安排,你的军队现在一触即溃,不知该奉谁为主。如果这场战役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亡,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
“你从没有说过他们可以从背后偷袭我!”亚历山大大喊道,他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他那称得上是精致漂亮的脸上立刻沾了一层灰土,“是你命令他们吗,你有意打压我,因此命令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失败,你让他们在我以为胜利时偷袭,你不认为这样的胜利很卑鄙吗?”
“我没有命令他们,也没有授予他们可以攻击皇室成员的权利,从他们开始接受训练时,这就是他们接受的准则,演习场上没有长幼,没有尊卑,他们的责任有且仅有服从命令并杀死一切可以杀死的敌人。”乌拉诺斯说,他看向他,直到这个时候,亚历山大才真的觉得这个希腊将领身上有些值得他重视的地方,但他还没有释怀先前的屈辱,因此他仍急促地喘着气,表达自己的不屑,“在这里,你不是所谓的皇子,你生于紫室的血统也没有任何高贵,荣誉,礼节,规则,那都是属于胜利者的风度,他们不介意惋惜勇敢的失败者。”
亚历山大咬咬牙,没有反驳。
他没有畏惧过任何与他正面对决的敌人,他有信心也有能力打败他们,但他的敌人并不总是会以光明磊落的形式出现,像奥地利人,像德意志人,像......像他拒绝想起名字的人,他喜欢阴谋,缺乏勇气,畏惧冒险,所以他能活得比他更久,他不想去设想他死后所必然出现的种种可能。
“你说得对。”亚历山大说,这一刻,他身上那尖锐的、刀锋般锋利的傲慢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在他看不到的时刻,乌拉诺斯的笑容真心了几分,他现在相信这个骄傲的小皇子确实有成为一位优秀乃至杰出的将领的潜质,“你足以做我的老师,而我会是一个认真的学生,未来的时间里,我们好好相处吧。”
(1)1002年乌拉诺斯其实已经调任安条克总督,这里设定他仍然担任东部总司令。
(2)即马其顿王朝晚期将领巴西尔·波尼亚斯,在巴西尔二世在位晚期负责防卫南意大利并在坎尼战役中击败诺曼军队,具体出生时间不详,这里设定他出生在993年,比亚历山大稍微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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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