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仙仪式那天你没有开店,也没有找任何人,只是在玉京台的上方被风环绕着站立,看一只龙形的遗骸从高空坠下。
原本气宇非凡的龙在落地时变得毫无声息,人的嘈杂声响犹如落入清水中的一滴墨,瞬间引燃了汇聚在一起的情绪。
他们震惊,呆滞,难以置信。疑惑,迷茫,不解空虚。愤怒,暴躁,翻江倒海。悔恨,犹豫,强自镇定。
人的情状从一张脸飞速过渡到另一张脸,站在最前面的女子最为镇定。她看着龙的遗骸,眼睛里更多闪过的是见证机会到来的释然。
排列整齐的兵卫在这一刻变成了任某个人驱使的武器,他们迅速向四周辐射,金发的少女在人群中四处观望,没发现想要的目标后,她一咬牙,“派蒙,走,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虽然这场景看起来匪夷所思,可是荧就是有种预感,它和某个人有关。
请仙典仪的大戏没能看完,因为在龙落下去的时刻你就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你万万没想到钟离会来这么一出,不是说手段不好,而是整个行事就很潦草。换做是其他人可能还算正常,但放到钟离身上怎么看都有种不甚在意、急着脱手的敷衍感。
或许是对他的期待过高了?
你琢磨着,又觉得自己在瞎想。总之璃月各方势力即将汇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还是开店最好。
店铺一连几天没人上门,璃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正常的工作与生活安排都受到影响。
空闲的时间里你看到了跑来跑去的千岩军,也看到了被钟离拉着到处采买东西的荧。偶尔达达利亚会在你的店前面经过,他看着你,转头,继续向前走,而你只是敲敲柜台,示意此时不出手。
……
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在钓着一只奋力奔跑的猛兽。猛兽克制地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却依旧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几番时光飞逝,终于,到了命定的那一天。
璃月港上空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雷霆与狂风携不可阻拦之势向陆地扑来,阴沉沉的天色覆压千里,远处的海洋水波龙卷翻腾,仙人的气息从上空划过,尽数落在天权星的群玉阁上。
关闭店铺,你换上了愚人众的军服,神之眼在衣服里面,外面则挂上了新下发的邪眼——
本来这个东西是用不到的,但是一想到面对的是某个存在,你就觉得,还是挂上吧。
来到黄金宫附近,借着魔神和公子大闹一通的缘故,千岩军的守备没剩几个。你的属下将已经准备好的东西运过来,璃月搜集到的矿石都是富含元素力量的种类,趁此机会分门别类地放置在黄金宫外不同的位置,慢慢地形成了一个阵图。
跨过宫殿的大门,干净光洁的地板倒映了达达利亚靠在柱子上的样子。听到脚步声的他抬起小半张脸,说,“你来了,咳……”
“难得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一面……”橘发蓝眸的青年气息不太稳定,苦笑道,“是不是有点丑?旅行者不愧是你看中的人,真的很强。”
“就只比你,差那么一点点……”
“荧的力量是不断增长的。”你说,靴跟停在金碧辉煌的地面之上,站定,“我无法判断她最后会成长为什么样子,说不定,她会比我更强。”
“这我可不信……”达达利亚说,眼睛诡异地有着神采,“你可是女皇的[亡灵]啊,你会做这种事?”
“就连神……”
他捂住胸口站起来,走向你,搭在你的肩膀上,看向你的背后,“也将是你的目标吧。”
“我说得对不对,岩神?”
“不曾想公子阁下也看出来了,实在是钟离的纰漏。”梳着辫子的青年一步步走来,闲庭信步,“在所有人都对抗奥赛尔的时候,黄金宫失守是正确不过的事。”
“可是林婉小姐。”他偏头看你,眼中情绪流转,“我疑惑的是。我们的契约已经定好,你为何会来。”
……
你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神之心,抛向空中。
达达利亚无声地笑了下,然后他越笑越大,乃至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还是不了解我旁边的人,钟离先生。”
橘发青年抹掉嘴边的血,一把水作的匕首幻化出来,“那就是她根本不想和你完成契约!”
“沃蕾!”他开始跑动,身体在半空中跃向金石做成的神明,不顾一切,“趁此机会——做你要做的事!”
失去神之心的神明眼看着金黄璀璨的东西落地,他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一声,伸手架住来自达达利亚的攻击。
你将手按在黄金宫的地板上,打造摩拉的建筑材料本身也用上了摩拉,天然富含元素能量。以神之心为核心,庞大的力量开始从四周汇聚,经过阵图的传导流向各个节点。
神明一挥手,长枪出现在他的身后,“大陆一切流通的银钱皆是我的血肉。那是我对众生的信任。”
“辜负了它,就是玷污了我的血。”
“林小姐。”他陈述着,眉眼间的发无风自动,“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事实上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摩拉克斯。”你说,炼成阵已经启动,剩下的就是让它继续运转下去,“既然神之心交予我是与女皇的契约,那么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条。”
摩拉克斯不语,祂无法做出反驳。
“风神的契约在巴巴托斯到来时也已成,这你不可否认。此即第二。”
金石交碰之声炸裂般地传来,达达利亚手里的箭搭弦,水元素深沉刁钻!
“那么到最后的那条……我没有接受它,就代表我可以下观众席。”你说,“这不算违约,这是对等的条件。”
“所以我可以在这里。”
“这与信任无关。”
摩拉克斯垂下眼睛,祂说,“我承认你说得没错。但是林小姐,你确定要出手吗?”
“这个世界本就是变化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向前的洪流。”炼成阵已经开始发挥效力,黄金屋庞大的躯体开始节节颤抖,你拔出剑,达达利亚单手划出水的长刀,两种元素混合在一起向神明奔去,而祂依旧站在原地,只是伸出一只手,“你们无法越过我。”
神明道,“而且你并不知晓此刻的意义。”
“摩拉所代表的东西,是一种我与人之间的契约。”
既然是契约,又有什么可能被推翻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摩拉克斯。”你说到,剑尖对准金玉之色的屏障,“不用摩拉,就用契约来代替。契约才是真正的[契约]!
货币是手段,银钱是固体,禁锢在一地的金融是垄断,大陆上流通的东西不该是神明的烙印,而是你说的[信任]!”
“人和人的信任。”
才是本真。
所以,
“——契约的神明!”
我来向你求一个本真!
“钪!”
剧烈的震动在黄金屋的地下翻滚,达达利亚先前和荧战斗过一场,此时力气已经有些接不上。不过他还是笑笑,催动了邪眼,“嘛……和神明战斗还是很有意思的,沃蕾,你的邪眼是什么属性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开发新的元素反应。”
“雷。”
你说,也催动邪眼。两股雷霆的力量从上方一起贯穿整个黄金屋导入地下,建筑内的摩拉齐齐震动,它们清脆的声音好像天空坠落的最最珍贵美丽之物,震颤着,敲击着……
摩拉克斯抬手,金黄的货币在祂身后化作洪流,凝成一道道高大的标枪。
“冒犯璃月之人,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不能说轻易放过。 ”
祂微微阖起眼睛,“去。”
并没有加持岩元素的枪林在脱手的那刻化作无数道锋利的金线,达达利亚半闭起一只眼睛,舔舔牙齿。
他知道这个攻击对神明来说只算是普通的一次,即便它足以让人的身体倒飞至天涯海角,或是直接碾压成齑粉。
不过,这不也很有趣吗?
一个大陆上真正有着古老历史的强悍的神对他们出手了,没有放水没有松懈,平静地对待,不留怜悯与慈悲地——
不就算真正地去衡量了自己和神明之间的差距吗?!
这是幸运的事!
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无从见识到这差距,而他,今天,能看到!
“破绽,”达达利亚说,伸手握住水刃,与金色的线交上,双眼亮得惊人,“我——”
可以看到!
“轰!!!”
庞大的力量从对击的地方再次爆发出来,一声鲸的哀鸣从高处随水花坠下,悠长的呻/吟响彻云霄。
神明金色的眼睛加深几分,他举起背后的长枪架住来自另一方的攻击,少女的脚在枪杆上蹬起,身体于半空加速形迹。
她的面容没有太多表情,她的心与骨都在激烈地榨着天地间的元素,她将剑作为意志的延伸、只瞄准一个地方,她整个人宛如星辰坠落一样地化作长虹,向祂而来——
一场执拗且热烈的,对恒数之物的进攻。
“嗡……”
剑芒在半空携带冰寒之气扩张,风加深冻结的温度,雷从地面向四周咆哮,水的雾气遮盖视野……
所有的元素都于此刻勾连一起,所有的力量都在这里汇集。巨型的力场在声音压制最低后猛然向四周的高山海崖侵蚀,巨响犹如天之槌敲向地之钟,“哐——哐”,固有的物体开始无法抗拒地奔向湮灭,甚至连远处的魔神和仙人,都忍不住投来视线:
那是……
“……”
沉默地,和敌人死命战斗金发旅行者在原地捂上胸口。她的心跳得极快,好像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奔向一个地方的快。
袭击而来的愚人众悍不畏死,背后的龙卷掀起狂风与漩涡,荧在**的战斗中心握住剑,第一次觉得这些家伙那么地可恶与狰狞。
“啊,啊啊啊……你们的,你们的长官就在那里!”
旅行者喊到,双眼已经布满血丝,不知道什么叫愤怒,“所以,给我——让开!”
用剑气扫荡完一大片敌人,急匆匆从群玉阁上跳下的旅行者犹如坠落的风筝,不管不顾地向着黄金屋的位置飞去。
派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焦急地想要喊荧询问情况,忽有一个仙人眉眼轻轻皱起,拉住她的披风,说,“不要乱动,我带你找她。”
派蒙惊喜地看着出声的人,“魈!”
“降魔大圣!”
仙人不解,魈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沉默地给出一个抱歉的眼神,道,“此处已有后方千岩军的支持,况且七星进退有度。 ”
凝光的神态僵硬一秒,下一秒她面色如常,微微颔首。魈就继续说下去,“不过十息,我必回来。”
夜叉轻灵的身影在原地化作青光遁去,仙人们无可奈何。而荧则在坠落的半空被魈接住,下一秒,他们赶到黄金屋外,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元素能量四处凌乱爆炸的废墟,摩拉与建筑在高温下化作金色的液体缓缓渗入地下,火焰燎绕,看起来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
站在原地,荧看着充满雷暴和冰花痕迹的地面,双眼无法移开。
摆在眼前结果真的验证了不敢去尝试的猜想,她牙齿咯哒地发出响动,“魈……”
我……
她说不出话了。
内心也有所猜想的仙人抿起唇,和璞鸢挥动,一阵风强制压过正四散摧毁物体的力量,翻开烟尘,露出下面的东西。
眼睛在一个个位置飞快地跳过,荧在满眼的黑金红间不住探寻。忽的一角衣料露出,她踉跄着跑过去扒开,残骸下面的东西不成形状,抹掉表面的东西,一双无光的蓝色眼睛半阖着,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啊……是你……”
达达利亚说,被荧一巴掌拍到脸上。她拎起十一席的领口大喊地问,神情焦急又恐怖,“拉妮呢,拉妮在哪里!”
“你说沃蕾?我倒是听过……她小名叫拉妮……咳咳……”气若游丝的青年说,“她在哪里……”
达达利亚突然空茫地想,他也不知道。
直到真正面对死亡,他才发现这一刻想起来的人只有一个。什么战斗啊,兴奋啊,无穷无际的欲念啊,快乐的回忆啊,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人。她踩着他的水刀奔向前面的身影。
是想要留着一起陷入黑暗的、
身影。
所以啊……
达达利亚笑,“不过她肯定在我前面……她一直是这样……”
冷冷地扔掉掌心的力道,说话的时间并没有耽误荧的寻找。沿着痕迹继续向元素的更深处探查,建筑中心位置的穹顶倒在地上勉强支撑起了一点三角架的凸起,里面岩的光泽若隐若现。
她很清楚这是什么元素,到了璃月她就可以用岩的力量了。追溯着新的元素的痕迹,她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开始直接动手挖。
“帝君……无事……”
魈张张口。十息已到,他不能再耽误,海边的局势还需要仙人压阵。
他能做到只有再送一阵风,帮忙吹起东西。
……
深深浅浅的残骸与金属的高温液体从荧的脚边绕开,没有影响到她。逐渐成型的坑洞下,一片碎掉的壳命运般划破掌心。
达达利亚身边也有。是邪眼。
心情冷静到不正常的漠然的少女想,将壳子握紧。血液弥散而出的时刻,一阵无声无息的金光也蔓延扩散到地面上,她将手搭在剑柄处:
就算这个时候是神明站在她眼前,她也会拔剑。
“嗬……嗬……”
断断续续的,气管破掉的,犹如风箱拉动的声音传来了。荧呆在原地半秒,反应过来后疯狂地挖掘,一边挖一边大声喊道,“拉妮,拉妮,你坚持住,拉妮!”
派蒙在空中捂住头,她混乱着眼前的景象,不过也加入进来,眼睛不自觉含上眼泪,“拉妮!拉妮!”
人的形状逐渐在拼命的挖掘中出现,荧的手触摸到了被金属水流过的皮肤。她小心翼翼地贴上去,下面的肌肉组织颤抖着,代表活着的讯号。
“……派蒙,将我们包里的药剂和能量结晶拿出来。”荧指挥着说,语气强自稳定,“现在我教你,对准拉妮的这个位置滴下去,”
她本人撕下来裙子的一角,说,“三,二,一……倒!”
“嚓——”
药剂与皮肤刺啦刺啦的接触声响与白烟环绕住了三人,荧将手环住要害的颈侧,布料随之环绕上系紧。
组织液和血水不断地渗透着,金发的少女无意识地对着自己呢喃: “啊……好痛……这该有多痛……”
这个人在痛。
为什么……
她痛苦地问自己: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不成型的呼吸慢慢稳定,荧知道二人不能被千岩军发现。她想起了来到璃月港后和她接触过的人,刚刚对抗魔神时,似乎并没有她们的脸。
所以拉妮的通信装置呢?
荧想,她会提前通知吧,冷静,冷静,一定可以的,她会想到。
果然,仅仅是前后脚的时间,一群船员打扮的人就闯入这里。见到达达利亚和荧后她们的眼神凝固住,不过很快地,一行人就拿出各种东西做成简易的担架,达达利亚在外面先被送走,来到荧面前的金发女性看了眼她,跪下说,“谢谢。”
荧脱力地坐在原地,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来得及……”
她将脸缓缓埋在膝盖里,“抱歉,我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走……请照顾好她……”
而她就在这里,再待会。
情报组下属沉默地忙完,金发少女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边群玉阁訇然坠落,魔神被压回海底,千岩军再次整顿秩序向璃月港四处部置,也没有动作。
风声呼啸而过,荧茫然地看着黑暗,内心一片空虚。分别时对她笑着的人此刻生死不知,她却只能在这里待着……
所以,这又是因为什么?
“旅行者。”
余焰依然在烧灼的地基上,青年的脚步踏过废弃的焦灰,来到她眼前。
荧闷闷地道,“钟离先生。你说,她究竟是谁呢。”
“她在枫丹出生,原名拉斐尔·安托瓦内契拉科·圣·约瑟。到了至冬后,昵称拉妮,后被冰之女皇赐名[亡灵] 沃蕾托。在璃月,她用[林婉]行走。”青年说,“这些都是她,却也都不是。”
“那……”
荧想,“她又为什么要对你出手呢。”
“……”
钟离看着金发的旅人,他也无法说出来具体的原因。
那个出手的人整个人都是谜团。人们可能会看到她的一面或两面,简单的。
可一旦想要了解更多的方面,就会发现,剩下的都是迷雾。
她是被重重包裹住的秘密。
那个名字,[亡灵]。
“我亦不知。”钟离道,“只是那时我觉得,她像是在追一个梦。”
因为这个理由吗……
荧迷茫地抬起脸: 仅仅是,这个理由?
和她立在原地的金瞳青年全身干净,唯有脸上带着一道划痕。荧看着看着,忽然扬起一个笑,干涩的,“钟离先生,你的脸,被伤到了。”
“?”
很久很久都未再受过伤,不如说,甚至都已经忘记是否感受过“痛”的陌生的触感的人,摸向自己的脸。
不长的痕迹仅仅是刮破表皮,很快就会消失掉。然而在它消失前,还是被他摸到了。
也可以说,被一个人留下了。
“原来如此……”
神明轻语,“原来……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不会想着对风出手,因为风足够自由与洒脱,且爱着她。
她只会对岩出手,因为岩再无法刻下痕迹,便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就很足够。”荧拍拍裙子站起来,姿态有些僵硬,语气倒是恢复如常,“璃月港经此一役百废待兴,胡堂主应该会很忙,钟离先生记得赶过去分担一下。”
金发的旅行者微微笑起,“毕竟最近您不宜出门,要是出门,会被套麻袋的。”
钟离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他说,“普通的客卿可不会遭遇这种事。要是真的有,那一定是件违背他心中契约的大事。”
“大事的发起人目前并无这个能力,不过……”
“我可以等。”
一向没有太多语气起伏的青年说,“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待。旅行者,请你帮忙见证此刻。”
“这是璃月新的开端,也将会是我……”
“新的开端。”
他等待着。
之前埋的伏笔收回来真的好爽,可以说前面的故事都是为了这章服务,我写得很开心。
钟离在我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本章大概也可以解释得差不多。如果之前他身上的神性是超过人性的,那么之后,他就逐渐变得像是人了......
然后女主角......没什么好说的,她很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天槌地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