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家的怪物!”
黏腻的、如同血一般的黑暗淹没遮那的意识,生命的尽头,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场海战。
士兵们惊恐地望着变得如同鬼怪一般的平家将领,发出如此的呼喊。
当时的她迎着对方的刀砍了上去了。
——啊,平家的怪物。
遮那想,真是让人不悦的称呼。
在更为遥远的过去,还未化作鬼怪之姿的平知盛曾以令人厌恶的轻佻语气对她说:“公主,这样的力量只有父亲的孩子才有,说不定我们才是兄妹。来吧——和我一起回平家吧!”
那时的她否定一切,坚持她不是所谓的平家的公主,而是源氏的遗孤,是为了光复源氏日夜修行的源氏义经,她的兄长也绝非如此令人难以理解的平家人。
即便是被兄长家臣排挤、被兄长冷眼以待,她也依旧想要让兄长看清自己的真心,自己从未有过夺权谋逆之心。
为此,她奉上了作为武士名誉的爱刀,将自己的尊严尽数袒露于兄长的面前。
“啊……”遮那倒在被血浸透的木地板上,意识仿佛回到了幼时被送去鞍马山修行的那一天。
她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心中的无力就好像她曾在夜间偷偷去到母亲的新家外,听着母亲和异母的弟弟嬉笑欢乐,自己却只敢躲在墙的这一边流泪时一样。
母亲那朦胧的背影,宛如一场美丽的幻梦,提醒着她是肩负着光复源氏重任的遗孤。
母亲已不是她一人的母亲。
这世上,唯有兄长与她处境相似,唯有兄长与她同是源氏子,唯有兄长能够理解她。
即便是被当作对抗平家的工具,她也心甘情愿。
“兄长大人……”为何我们仍走到如今的地步。
黑暗彻底淹没了她。
2.
“审神者大人,审神者大人。”一小股尖细的声音传入遮那的耳中,她逐渐恢复了意识。
自裁时的痛感还残留在神经上,她倒抽一口凉气,在那股奇怪的呼唤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有些陈旧的房梁,自己身上还是自裁前穿的那身白衣。
遮那的肌肉僵硬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放松下来,她转头看向声源。
她的脑袋边上趴着一只有着红金二色面纹的狐狸,不断呼唤着审神者的正是眼前这只可疑的生物。
……怎么回事。
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眼前这宛如妖怪口吐人言的狐狸……
“稻荷神明的使者吗?”遮那撑起身,红棕的长发随着动作贴服地垂下。
她看着小狐狸,喃喃出口。
亦或是什么山精鬼怪。
小狐狸僵住,看向终于醒来的审神者,而后连忙否认,介绍起如今的形势:“审神者大人,在下是狐之助,这里是——”
小狐狸的话还没有说完,门突然被刷的一下拉开了。
摇摇欲坠的纸门上的糊纸泛黄,随着开门的动静微微发颤。
遮那循声望去,一名有着薄绿发色的青年手中正端着碗漆黑的药汁,怔愣地望着她。
视线交接的刹那,青年手中的碗直接翻落在地。药汁浸湿了对方紧紧绷住的黑色手套,对方却浑然不觉冒着热气的药汁的温度一般僵立着,那双澄黄色的眼睛紧盯着遮那。
“你……”遮那明明没有见过这人,却无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
仿佛自己曾和对方日夜相对般的熟悉,仅仅只是看着对方,心中便升起一股古怪的战栗。
然而,她询问对方的话还未出口,服装古怪却干练的短发青年便快步向她走来,半跪在她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突然被人抱住,遮那整个人都愣住了。
行为古怪的青年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浑身颤抖,湿漉漉的液体浸湿了肩头那块布料,那头薄绿色的短发也挠得她的脖颈一阵痒意。
遮那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而后她听见青年细微到不可听的声音:“终于……终于又一次,见到您了。”
遮那动作微顿,眼睛余光处那抹绿色的发色此刻无比扎眼。
被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抱住,她却没有丝毫不适,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时她得到了过去作为源氏重宝之一的太刀,正值初春,她感叹山色浅淡,便将其改名为薄绿……
“……”不需要介绍,也不需要解释,没来由地,遮那看着余光的那抹绿色,开口称呼对方,“薄绿。”
被叫住的青年将遮那抱得更紧,面对昔日的主人,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回应:“是的,主人。我是薄绿,我是您的薄绿!”
“今后,我不会再离开您了!”
遮那沉默地抬起手,给予了过去爱刀相同的拥抱,却一言不发。
并非是刀离开她,而是她将刀献给了兄长。
再度回想起衣川馆的结局,想到冷漠的兄长,遮那的心脏又开始泛起抽痛般的痛苦。
3.
等到疑似自己过去爱刀的青年终于冷静下来,那只会说话的小狐狸才开始解释遮那如今的处境。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才废弃已久的本丸,狐之助是被时之政府委派来协助新任审神者建设本丸守护历史的,但那位审神者看见本丸环境后扭头就走,嘴里说着什么“迦勒底条件可比你们这好多了,博士我被你们的虚假招聘广告骗了。”之类让狐听不懂的话,干脆地拒绝了入职。
遮那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本丸的。
一个野生的刀剑付丧神,背着他所认定的主人,来到了本丸前,对它说:“我的主人是无比优秀的武将,她会成为统御刀剑的优秀审神者。”
正在忧愁回去会被扣绩效的狐之助一眼就认出这位濒死的“审神者”是被刀剑付丧神强行续命带来的,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位“审神者”并非来自正史,也是如同“今剑”这类诞生于逸闻、故事中的角色,付丧神的行为也算不上改变历史。于是它便领着一人一刀进了本丸,让付丧神为他的主人继续治疗。
“如今您还未与本丸契约,膝丸殿说会尊重您的选择,您愿意留下的话就是这座本丸的主人了。”狐之助说。
遮那闻言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付丧神。
腰背挺直的付丧神直视前方,似乎根本没听见狐之助在说什么,只有那微微瞟向遮那的目光暴露了对方的在意。
“薄、膝丸希望我成为审神者吗?”遮那问。
膝丸刷地看向遮那,又立刻将头垂下:“无论如何,我会一直跟随主人。”
“……”遮那收回目光,又看向狐之助。
狐之助在遮那平静到宛如慈悲的目光中停下不断摇晃的尾巴。
它前进了两步,仰头看向这位自历史上有名的武将脱胎而出的“审神者”,用着软软的语调试图留下对方:“虽然现在本丸还没有什么人,但往后您会唤醒更多的付丧神,大家会将本丸变得越来越好……许多审神者都将本丸看作了自己的家,请、请留在这里吧,义经大人!”
家。
遮那闭上眼。
被迫与母亲分别,被送去了鞍马山,母亲也有了新的家。
憧憬着兄长希望能与之团聚,无论她如何表示,兄长却始终冷漠地提防着自己。
终于鼓起勇气前去见母亲,母亲却告诉她她并非源氏之子。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家。
无比渴望、无比憧憬,却从未得到过的家。
遮那睁开眼,向狐之助伸出了手。
“我该怎么做?”她问。
狐之助惊喜地看着遮那:“您答应了!”
“啊,是这样没错。”遮那说。
4.
本丸现在只有一婶一刀一狐狸。
狐之助带着遮那签订完审神者与本丸的契约后,遮那脑中涌入了许多信息。
不同于她原本所在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异种婚”,也自然没有她这样的“异种婚”的产物,历史上的源义经只是源氏之子,没有诡异的能力,但也依旧在衣川馆自杀。
“主人?”膝丸注意到遮那的失神,唤了一声。
遮那回神,刚才她想起了与自己一同长大、随自己一同离开鞍马山的春玄。
遮那收回那点发散的神思,狐之助已经为她解释过了,她诞生于正史之外的幻想世界,正史中的一切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关联。
“每位审神者在接手本丸时可以从初始五刃中挑选一刃作为付丧神。”狐之助将刀账册递给遮那。
遮那下意识看向跟在自己身后充作护卫的付丧神:“其他刀剑付丧神……”
注意到遮那的目光,膝丸望向主人:“优秀的武将当有名刀相配,主人不必担心我……更何况,我还期待着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遮那有些好奇地看着言语中含着期待的付丧神。
可惜膝丸只说了一半,便沉郁地垂下眼。
“希望有朝一日,主人能露出过去在平泉生活时的笑颜。”
膝丸说道。
在离开鞍马山、与源赖朝会和前,遮那曾在奥州藤原氏的领地平泉生活,她与追随者在此地度过了一段和平而愉快的时光。
但同样也是平泉,那里成为了遮那的丧命之地。
实际上,膝丸原本是想说,期待着自己与兄长重逢。
但他又想起与主人手足相残的源氏家主……甚至于主人真正的兄长,也是死于主人的刀下。
自他侍奉在主人身边时,便明白源氏家主在主人心中的意义。担心主人想起源氏家主,膝丸这才改了口。
“……”
遮那又一次沉默了。
源氏的一切已经随着衣川馆的一切远去,过去她也曾为不得不背负复兴源氏的重担而感到困惑而矛盾,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更是感觉痛苦。
她记得狐之助告诉过她的话,她是被自己的付丧神救回来的。
他的付丧神消耗了大半灵力救治了她,还跨过时空的屏障,将她带到本丸,却仍将选择的权力留给了还在昏迷的她。
遮那朝着膝丸点头:“我会的。”
她努力地向担心自己的付丧神扬起微笑,却意外地发现付丧神在看见自己的表情后紧绷着脸,不住地眨眼睛——他竟然哭了。
缘更,最近又对刀乱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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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绿膝:我才没有哭……绝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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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关于游戏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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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遮那:
遮那王是源义经元服前的名字。
源平游戏前期大家都叫她遮那。这里的设定是遮那和刀乱的今剑类似,是因为传说/幻想故事等原因诞生的遮那,有着遮那经历的她亳无疑问也是“源义经”。
本文的遮那没有走攻略线,差不多是义经的经历,功高震主,哥依旧忌惮她,在平家灭亡后她和哥都得知了她的身世,同时也被法皇知道了。法皇将她当作制衡源赖朝的棋子,最终遮那在平泉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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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真的有游戏剧透!!!!!
真的有兴趣玩游戏就别往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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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在游戏里,遮那并不是常盘(源氏)的女儿,她是平家的后代,被送去顶替了源义经的身份,为的是让她日后成为毁灭平家的刀,常盘真正的孩子其实是和遮那一起长大的竹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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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审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