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暝居。
郑鄂看着大喇喇坐在他门厅嗑瓜子的我，第一反应不是我往他地板上吐瓜子壳，而是震惊地瞪大双眼：
“洛斐——你不是死了吗？”
我本来还想给他塞点瓜子，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谁死了？谁死了？谁到处说我死了？”
郑鄂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圈，迟疑道：“说话的语气语调还是那么气人，看来不是易容乔装……”
我：“你当我是你啊！搞cosplay上瘾吗！”
郑鄂的神色变得坚定：“嗯，很气人，你就是洛少侠。”
我：册那，怎么靠这个认人啊你！
“这些天，全开封都在搜捕容将军，据说她破坏五牙大舰后偷了图纸畏罪潜逃，替府尹大人上舰验收的洛少侠也失踪了。有人说你是被绑架了，也有人说你是直接被容将军灭口……”
郑鄂在我对面坐下，好奇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撇嘴：“还能是怎么回事，我福大命大跑了呗！哎不说了，那都无关紧要，小郑，我来和你做笔交易。”
郑鄂一听“交易”，立刻心生警惕：“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要行侠仗义啊。”
我笑着又嗑开一枚瓜子，随意道：“我准备去把承恩镇上那些参与过屠杀郑家的人都杀了，你给我写个名单，我照着去杀。”
郑鄂惊呆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立刻站了起来，因为太急，甚至开始猛烈咳嗽：“承恩镇、承……咳咳咳！是，是赵匡胤下令诏安安置的……咳咳咳……要是你杀了……咳咳咳！”
我心平气和地给他倒了杯水，起来拍拍他的后背：“兄弟，好兄弟，你是不是夺舍沈义伦之后真把自己当大宋忠良了？当初那股子要把整个开封都用朝生暮落花传染的癫劲呢？”
“都说你是癫公，我看你这癫劲还不如我呢！他们是诏安的又如何，我把脸一蒙，半夜去把郑家的仇人全捅死，第二天起来谁能抓着我？”
郑鄂瞪着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推测：“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公审？也可以啊！我把他们绑到达安村去，让你们剩下的郑家人控诉一下他们的罪行，最后给他们统统杀掉，这样可以让你们郑家人拥有一个情绪出口，也蛮好的！”
郑鄂：…………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最后那个方法比较好：“公审吧，公审好一点。而且达安村平时没什么人去，在那儿公审也很安全。你现在给我一个名单，我今晚就去杀，你让达安村的郑家人腾出个公审的地方，多搞点绑人的木桩子，做点挂胸口的木牌子，用来写名字验明正身的。哎呀，这套流程我太熟悉啦！”
郑鄂眼睛一翻，似乎是要晕倒。不过他坚强地停住了，擦掉嘴角流出的鲜血，颤巍巍地问我：“你，你不是，开封府幕僚吗？都说你和赵光义是情投意合，你怎么敢做出这种，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我：？
我疑惑了：“哥们儿，和承恩镇那帮流寇有血海深仇的应该是你吧！你忍辱负重十二年，总想着报仇，可你的仇家就在承恩镇上安居乐业，你怎么连跟他们爆了的决心都没有呢？”
郑鄂：“因为他们已经被赵家诏安——”
我说：“诏安怎么了？诏安怎么了？他们是有免死金牌还是怎么的？朝廷的意思是让他们别做强盗了，好好本分点去种地，又不是给他们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一群有强盗作案前科的平民突然消失了，官府会去仔细查？你当开封真有包青天啊？包公听说了也会支持郑家复仇的！”
郑鄂：？
郑鄂：“包青天是？”
我：“这你别管了，你就说要不要复仇吧！你要是点头，给我一个名单，我今晚就去杀。”
郑鄂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抿着嘴唇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终于哑声问我：“你说，这是一笔交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很高兴郑鄂终于抓住了重点：“我要你好好地给大宋干活，别再和南唐勾勾搭搭了，有任何南烛公子的消息都转递给我。这你能做得到吗？”
郑鄂看起来更加震惊了：“……就这些？”
我理所应当地点头：“对啊，就这些。不然呢？”
郑鄂胸膛起伏，我有些担心地盯住他，问：“怎么了，你做不到吗？”
“——我做得到！”郑鄂脱口而出，“沈义伦身死那一日，我就决心替他继续活下去。和南烛勾结只是……只是我一时……”
我耸了耸肩膀：“好吧。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哦。来，给我个名单，我拿到之后就去准备，今晚你们郑家人在达安村收拾收拾，体弱体虚的最好备点药，别看公审看得太激动昏过去了。”
郑鄂神情复杂地看我半晌，然后拿来笔墨纸砚，开始奋笔书写承恩镇上的仇人名录。
我在一旁看他写名字，随口问：“你对南烛了解多少？”
郑鄂说：“不多。我只知道他才华出众，文辞斐然，可以说是当世文坛第一人。他与绣金楼似乎也有合作，出手豪富。想来，应该是南唐的上层人物。”
我嗤笑一声：“什么当世文坛第一人……狗屁，他有什么作品，我听都没听说过！”
郑鄂用看文盲的眼神看我一眼：“你没听过？”
我理直气壮：“没啊！”
郑鄂说：“花月正春风，多有名啊！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我依稀觉得有点熟悉：“哎？你还真别说，真有点耳熟，呃……哦对了！这不是《情深深雨濛濛》片头曲吗！”
郑鄂：啊？
我就在秋暝居唱了起来：“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
郑鄂懵了：“不是，不是，不是这个，停停……”
我不唱了，但越发疑惑：“车如流水马如龙……这词确实很好啊，都能流传到后世，说明这个南烛绝非无名之辈。但这个时代有谁的词做得那么好……宋朝有名的词人我感觉都是在仁宗朝出现的，会是谁呢……小郑，你再给我背几首他的词！”
郑鄂已经对我完全没招了：“什么仁宗，你这……怪不得坊间传闻说你精神有问题……好吧，我想想。嗯……”
“对了！有一首！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我一听，浑身痒痒起来：“哎呀，写得好，这南烛怎么这么会写，可恶！我以为他是被包装出来的流量爱豆呢！可他这么会写，怎么我硬是想不起来他是谁。总不可能是苏东坡秘密提前降生吧？不对不对，人家是四川人……再背！赶紧给我再背！”
郑鄂一边翻白眼一边叹气：“行，行。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是他！！！！！”
我突然怪叫一声，把郑鄂吓得一颤，名单上滴下硕大的一个墨点。
“洛斐逸，你能不能正常点——”
“是他！是他！原来是他！！！”
我在原地又蹦又跳，咬牙切齿：“是他，果然是他！！！”
郑鄂搁下笔，无奈地问：“你猜到南烛公子是谁了？”
我冷笑起来，表情无比狰狞：“当然了，当然了。这就说得通了，宋初有谁的词能写得这么好，那当然就属他了……呵，呵呵呵呵，背地里给大宋南征下绊子是吧，炸我‘清河号’是吧？螳臂当车的阴险小人！这下看我非得提前整死你不可！”
“我叫你春花秋月何时了，我叫你林花谢了春红，我叫你流水落花春去也，我叫你四十年来家国……”
郑鄂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忧愁地看着我对着空气发疯，用笔蘸了蘸墨，摇摇头继续写起来：
“唉，小洛少侠也确实很有文采，发着疯都能吟诵出如此名句。只是赵光义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赵家人的审美真奇怪……”
我大吼一声：“我听到你蛐蛐我家小赵了！”
郑鄂：“哦，那咋了。”
他的精神状态也未尝不疯癫！
花了大概一刻钟，郑鄂终于整理好了仇人名单。我拿起来看了两眼，点点头，转身就要走：“那我干活去了！”
“洛少侠！”
郑鄂在我背后叫住我，诚挚道：“千万当心，保重！”
我挥挥手：“哎呀，小事而已，就当剿据点了。回头你多给我掉点金狗粮就行！”
郑鄂：？
我晃悠出秋暝居，哼着歌飞回聆杏村的小院。
容鸢在清点我俩目前制造出来的武器数量，见我回来，她从机关匣里摸出一包杏干递给我：“隔壁家孩子送的，你尝尝。郑鄂怎么说？”
我接过杏干，随口说：“还能怎么表现，当然是欣喜若狂，泣涕涟涟，涕泗横流，跪下邦邦磕头说我是郑家大恩人……”
容鸢：“真的吗，我不信。”
我吐吐舌头：“反正交易成功啦！我今晚就去承恩镇。对了，我知道南烛的真实身份是谁了！”
容鸢也是一惊：“是谁？”
我凑过去，压低声音：“李煜！”
容鸢浑身一颤：“……南唐国主？！他竟敢亲自入局，摧毁南征计划？”
我咬牙切齿：“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只会写词的废物，没想到他阴成这样……谁也不能剥夺清河人民拥有五牙大舰的权利，谁也不能，赵大哥也不能！谁敢毁我五牙大舰，我定毁他整个天堂！”
容鸢紧皱眉头：“可我听周蔷的意思，南烛……不，李煜极有可能就在开封。他疯了吗，竟敢孤身来到赵宋都城？”
我说：“他有樊楼醉花阴做后盾，还有你们‘开~封~四~侠~’，自然底气十足。”
容鸢：“你怎么还在纠结开封四侠这个名号。”
我：“怎么了！那我就是不爽怎么了！”
容鸢：“我把开封四侠的名号给你。”
我：“我不稀罕！”
容鸢：………………
“总之，接下来我要找机会把李煜揪出来，他敢来开封，我就敢让他死！”
我“铮”地一声将剑拔出，直指南方：“我剑也未尝不利！”
就在我沉浸于自己帅气的造型中时，木鸢从屋顶上“咚”地跳了下来，走到容鸢身边，狗一样用木头大脑袋去顶她。
容鸢从木鸢的机关匣里抽出一封信，读完之后，她“嘶……”了一声。
“周蔷来信，给你的。”
容鸢把信递给了我，我将剑归鞘，顺手摸摸木鸢的脑袋，扫过信纸内容。
上次的文会我一炮而红，樊楼加紧运作，把我的诗词谱成曲高强度宣传，现在大半个开封都知道天降了一个文坛紫微星“本山居士”。
明日，樊楼又将举行一次文会，这次文会邀请了不少重量级嘉宾，秦弱兰会出席，还有文津馆的唐新词。更重要的是，南烛公子对我也很感兴趣，明日文会上的诗文他会看。
“你能行吗？”容鸢忐忑地问我，“唐新词实打实是文津馆的人，如果她拆穿你之前没有在文津馆就读……”
我自信道：“我和唐新词打过交道，我俩辩论过！”
容鸢：“结局呢？”
我：“我用‘绷急典孝麻’让她破防了，最后她承认不是我的对手，拜我为师，所以她应该是你的师侄。”
容鸢：“哦，怎么我们这个师承关系越来越乱了……那，诗词呢？你要怎么写出更多能让李煜都刮目相看的诗词？”
我抬头望天，怅惘地说：“只能再度请神了。”
苏轼！王安石！陆游！辛弃疾！秦观！
我这都是为了建设美丽新大宋啊，请你们把诗词借我一用吧！
大不了我让赵光义写字据，让祖宗之法增添一些新条款，比如：不许把苏轼贬去海南……请支持变法喵，请支持荆公谢谢喵……谁敢搞花石纲或者杀岳飞，赵大哥就去梦里把这个不肖子孙打成猪头三！
想到这儿，我突然又有点难受了。
好久没见到赵光义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明天的文会开始前，要不然……先去升平桥吃个早饭？
也不知道郑鄂这十二年磨磨蹭蹭的在干嘛，承恩镇那规模也就是个据点规模，给少侠拿个100长鸣玉，少侠就嗷嗷叫着去把事儿办了，也就20心力的事
下一章，承恩镇转瞬即逝，文会情侣重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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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