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林织羽闭着眼睛站着,发丝因为身后轰然倒地的沉重巨物掀起的气浪而震得飘飞起来。
就在那刀光落下的瞬息前,她的身后那看似死透了的心脏有力地搏动了第二次,准备朝着她发起最后一次不甘的袭击。
扑通、扑通。
林织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睁开眼睛,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浸透了手上的血渍。她的视线也因为紧张而有些模糊,“我……”
“没事了。”
开口安慰的是林听寒。听到他的声音,林织羽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前一秒还在杀气腾腾对着她挥刀的人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织羽,你…”林季青看着妹妹身上看着有点触目惊心的伤痕,愧疚感简直要把他吞没了。
“我带她去处理伤口,季青,司审判,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林听寒的手隔着手套轻轻握住林织羽的手腕,朝着两个小辈示意,“别让它的任何同伙离开。”
“是,统帅!”两人只能异口同声地回复道。
下一秒,林听寒带着人便消失了。
司寻微拍了拍林季青的肩膀表示安慰,“别担心了,有你大哥在你妹妹不会有事的。任务要紧,现在配合你二姐他们行动更重要。”
“…我明白。”
“那就去把这些恶心的老鼠一网打尽,给你解解气。”
两人迅速收敛起地上的残躯,留下部分证物,梦境的再一个波动就把剩余的神秘残留吞噬得一干二净。
耕者之心教会主教之一,谷为薪,真实身份为折枝者教会卧底,信使的残余虔信徒。已被完全污染,已被彻底击杀并封印相关物品。
司寻微在工作手册上留下这几行字作为留档后,跟着林季青一起进行了空间传送。
……
“抱歉客人,【药师】途径的神眷者医生们因为不明原因精神力出现异常,暂时无法为您医治,造梦家冕下暂时封锁了美梦的权限,我们也没办法使用梦的力量为您治疗…”
泡泡幽灵们在面前急得飘上飘下,“实在是抱歉,两位客人,我们已经在尝试觐见冕下了…或许等到日出,一切就可以复原。”
偌大的帕帕尼斯家族领地,连个治疗舱都没有。只因为这里是造梦家的领域,常理来讲,在梦中受再重的伤,即使是死亡了也能复活——对于造梦家的眷族而言,没有哪里比这片领域更安全的地方了,千百年来,在治疗舱被发明前就开始这么过了。
“…………”
林听寒自己当然没有随身准备药物的习惯,当然这不代表他的库存里没有这一类物品。
快速找了一件相关的神迹遗物出来,他将手中有些古朴的酒杯递给林织羽,“拿着,喝一口应该就够了。”
林织羽接过,还沾着些许凝固的血迹的指尖碰到杯身,被陡然传来的冰凉触感冷得一激灵,再看看这仿佛深不见底、一滴液体都没有的酒杯,“这是…什么…?”
这反而问倒他了,“不记得名字了,里面的酒有治疗效果。”
应该是神战那会捡来的,可能出自那位【耕种者】的眷属。副作用似乎是喝完很容易醉,但是让人恢复清醒这事非常简单。
林织羽虽然有些迟疑,还是闭上眼睛拿着空杯子抿了一口。冰凉的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酒液灌入喉呛,青草与谷物的香气几乎充斥了她的感官。
脖子上与手臂上的伤处开始有些发痒,不过很快一股热度直冲脑门,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重影,她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自己是一株植物,正在漫无目的地萌发生长。
“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林听寒见状,催动了精神力。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方身上明显的伤痕虽然已经消失殆尽,却仍旧是一副极其不适的表情,垂着头坐着没有半点恢复理智的迹象。
隐约地,她的皮肤上甚至泛出了一些金属般的光泽,像是某种光滑的镜面。
林听寒的神色再一次沉了下去。他将昏迷不醒的妹妹放平躺倒,锋利的精神力将周围切出一片界限。做完这些保护,他后退了一步,生生将眼前的梦域撕开了一个豁口,随后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
时间拨回到不久之前。
织羽踏入了这片冰冷而死寂的梦境。再这样毫无生命的冰冷中,诸多怪异的颜色漂浮着,事物的模样发生了扭曲形变。
小女孩模样的神明愣愣地看着祂退后半步,被眼泪模糊褪色的五官渐渐恢复了形状与颜色。
“清醒一点,蒂姆。”
织羽的声音淡淡地回荡在这个虚幻的空间里。似乎很难想象,她面前的这个颇有些神经质的小女孩——她的前同事,在很久之前曾作为一个刽子手破开了至高神的胸膛。
织羽仍记得,她虚幻的无形的笔尖破开了祂虚无的心脏,透过那个空无的仿佛连接星空的孔洞,祂低下头看见了一颗色彩即将褪尽却仍在跳动的“心”。
…紧接着,她突然开始哭着说对不起。
后面就是一片毫无意义的杂乱。各种概念被篡改,现实所锚定的基准被混沌扭曲。权柄如同光束的洪流般涌出,向着无穷无尽的边界发散…有的人掌握了它而成为了祂,有的人被掌握而成为了它。
所以,胜利者为何要说对不起呢?织羽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理解这样简单的问题。如今再一次见到蒂姆,尽管祂对这次重逢只觉得碍事,祂却似乎得到了答案——污染,多么简单的答案,蒂姆属于人的那一面,拥有的情感早已被侵蚀得面目全非。
“………您吸收了我的污染?不,请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我已无药可救…我,我并非有意破坏您的计划,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如先知所言,我终于等到您的到来了。”
蒂姆像是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挣脱。她的目光中透露出时间侵蚀后的疲态,多年之后,她又像曾经那个孩子一样开始祈求原谅。
“如果你把我拉进这里只是为了叙旧,我想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织羽对她的反应并无动容,“如果不是,那么动手吧。被我碾碎你栖身的梦境,或者交出【先知】与【耕者】权柄的所有信息。”
“…可以,但是在此之前,能让我再拥抱您一次吗?”
“然后像之前那样洞穿我的心脏?”
“……”
织羽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些浅淡的烦躁因为远离了半身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祂知道,这里是深层梦域,即使是现在的祂也会遭受其中流窜的情绪与污染的影响,因为这些遗留的许多力量都来自于至高神,来自一切的本源。
她看着这个神曾经最偏爱的孩子,一个小小的永远停留在孩童的年纪、孩童的心性的神使,她试图从中感受些什么,然而这些情绪都早已被祂剥离,什么都不剩下。
“没关系。你可以当做我对你的临终关怀,蒂莫瑞尔。”
白色的神使上前了两步,像个寻常的家长那样蹲下,任由小女孩张开双臂拥抱着祂。没有温度,不存在感触,两个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概念体轻轻拥抱了。
“这一次,我会用尽一切去挽留您的温度。我不再会祈求您的原谅了,这是最后一句抱歉。”小女孩将额头贴在神使的白色无面上,双手轻轻地捧住了祂脸颊的轮廓。
下一刻,她的颜色化作了点亮梦境的辉光。织羽的无面开始一寸寸碎裂,露出面具下那张与林织羽如出一辙的面貌。祂常年不存在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解与惊讶。
就这样,祂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神色重新恢复了那副癫狂而模糊的样子,她撒开手,像一个受惊吓的孩童那样跌跌撞撞地跑远了,躲进了泡泡的后头。
织羽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白色的面具碎了一地。她的身后,林织羽扶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在混沌中站定,然后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你是———”
进入深层梦域的一瞬间,那些在梦境里的训练记忆都开始浮现。林织羽对着面前的人感到前所未有地熟悉,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每一个夜晚,对方都陪伴在她的身边那样。
没有等她说完话,织羽叹了一口气,伸出满是裂纹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林织羽感觉到视角的变换,她竟然来到了对方的视角里,这个来路不明的镜像人站在她原来的位置,朝着她推了一把!
林织羽感觉自己仿佛在做什么过山车似的噩梦,还没等到解释,往后又一次倒进了新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看来不得不提前抉择了。”织羽喃喃道,“事到如今…我竟然还会心软吗。”
梦境的主人似乎已经无法交流,只是静静地躲在泡泡后面看着她。
“织羽,清醒。”
被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织羽还有点小小的恍惚,她转过身,看见林听寒化开了梦域的空间从中跳跃到了她的身边。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林听寒与她交流几句,她不是林织羽这件事顷刻就会暴露。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在现在再起冲突。
于是织羽只是恍惚地摇了摇头,像一个误入深层梦域的普通人那样表现出衣服被情绪冲洗过的空白,“……我………”
紧接着,她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了,开始放空意识陷入僵直状态,意识再一次跳跃。
眼前的画面再次切换,她出现在了林织羽所陷入的回忆之中。
从现在开始揭晓过去[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梦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