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他没有提昨晚的事，只是顺着唐璇的话往下说：“厨房里有妖怪？你们发现了？”
唐璇道：“是客栈的掌柜发现，被我们偷听到了。不过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有妖怪，目前只是怀疑。”
悟空道：“是真有妖怪。这几日，我有在客栈里闻到妖气。”
天蓬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说？”
悟空下床来草草洗漱过。他一边在桌边的长椅上坐下，一边随意道：“没必要说。那股妖力浅淡，应该是灵力低微的妖怪，构不成威胁。再说，这几日也没听过附近有妖怪害人的事情。”
天蓬道：“那也要和客栈里的人讲一下，总得让他们有所提防。”
悟空嗤笑了一声。
天蓬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
悟空夹了一筷子酱菜放进粥里，漫不经心道：“天蓬，若说妖，你我就是妖，又何曾告诉他人？如今你想把暗处的妖怪揪出来公之于众，如此为人类义愤填膺，可还记得自己也是妖怪？”
天蓬猛地站起来，震得桌子上的碗筷一响。他眼圈泛红道：“不帮就不帮，何苦说这些话？你厉害，昨晚还不是疼成那样倒在院子里？没有你，我一样能找到那妖怪。”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临走还摔门。也幸亏这里的家具质量都好，这门才没被天蓬小少爷给卸下来。
流沙放下碗筷道：“我去看看他。”说罢跟着流沙出了门。
唐璇看到悟空沉默地放下了碗，碗里的粥还剩大半。
她也不管别人，先把自己碗里热乎乎的百合粥喝完，放下碗掩唇打了个饱嗝。
这帮人也真是，非要在吃早饭时吵架。不知道吃饭时吵架会胃痛吗？
悟空大概是因为刚起的缘故，嗓子还有点哑。他低沉道：“我会去向天蓬道歉。”
唐璇“嗯”了一声，问道：“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悟空眼睛盯着碗里的粥，明显在走神。他的勺子在碗里乱搅一通，把一碗浓稠的粥搅成了稀饭。
“我昨晚，”过了一会，他道，“梦见自己还在五行阵里。”
外面的四季景色，热闹的人群，花果山的猴妖们。唐璇，还有天蓬和流沙。
好像这些才是梦境。而梦醒了，他依然在五行阵下，忍受着痛苦和寂寥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自己的心跳和不时发作的紧箍咒，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都感觉不到。
后来，从五行阵出来之后，悟空从来没有刻意回忆这些。无论是怎样的经历，既然已经过去，就不再重要。
只是偶尔在某些时刻，梦境会无意识地强迫他铭记这些过往。
唐璇看到悟空抬起头，看向她。她心中立刻升起危机感。
果然，他问道：“昨晚我的紧箍咒发作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我只记得我跑到院子里耐不住痛倒下，之后的事便一概不知了。”再次有意识就是今天早上起床，看见唐璇等人在摆早饭。
唐璇脑中立刻浮现起那个吻。
还好，还好他不记得了。
她迅速把那一幕抹去，假装回忆道：“昨晚你倒在后院，是天蓬发现了你，又叫我过去。我把血给你喝下去后，就送你回房间了。”她把这段轻描淡写地带过，刻意忽略喂血的具体方式，只提起他昨天的不正常，“不过，你昨天紧箍咒发作时似乎神志不太清醒。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在镜城时，并未见你如此。”
同样是紧箍咒发作，当时在镜城，悟空忍着剧痛还能把刀架在唐璇脖子上、要挟她放他出去呢。当时他的脑子可清楚得很，并未曾被紧箍咒影响神志。
可昨天，他却完全是不清醒的状态。
提及此事，悟空果然不再纠结喂血的细节，只是道：“我也不知原因。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他忽略掉隐隐作痛的头，闭上双目，竭力去回想昨晚的事。
“仿佛是一种被火灼烧的感觉，像整个人都在烈火中...”他喃喃道。
他捂住脑袋。然而再怎么回想，也只能找到一些破碎如镜子碎片般的记忆。
清冷的月光，交叠的手腕上流下的血，唐璇的眼睛，陌生的柔软触感...
悟空倏地睁开双眼。
他直直看向唐璇。
唐璇的手一抖，故作镇定道：“怎么，有想起来什么吗？”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鸟鸣声，以及过往行人隐约的喧闹声。
过了一会儿，悟空摇头。
“并未。”
唐璇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喝口茶掩饰情绪，道：“反正西行路上会遇到很多妖怪，或者其中有妖怪了解紧箍咒的事也未可知。到时问问他们，总有机会弄清楚的。”
“不过，”唐璇放下茶盏，神情变得严肃，“你昨晚紧箍咒发作，为什么不去隔壁房间找我，反而自己一个人跑到院子里？”
悟空再次低下头，继续搅碗里已经稀成水的粥。
“你在睡觉，没必要吵醒你。”他道，“熬一会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五百年如此，他也熬过来了。
唐璇沉默了一会。
“悟空，下次把我叫醒吧。”她轻声道，“我们是同伴。你可以试着依赖我们。”
过了很久，唐璇听到一声低低的“嗯”。
唐璇笑了笑，起身看了看桌上盛粥的大木盆道：“别折磨你那碗粥了。这里还剩了一些，我给你添些热的喝罢。”她给悟空添了半碗，见还有剩，便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碗里。
两人正坐着安静喝粥，流沙拉着天蓬小少爷回来了。
天蓬走的时候还气鼓鼓的，回来的时候却骄傲得像小孔雀。他得意地举起手道：“看看这是什么？”
唐璇定睛一看，只见他手上拿了一撮银灰色的毛。
流沙给她解释道：“这上面有妖气，是獾子妖的毛。”
天蓬道：“这可以证明这客栈里确实有妖怪。我还听到这里的掌柜因为害怕惹事，特意撤了夜里厨房的人手，敞开门来让这妖怪偷腊肉。他一定还会再来。”
唐璇接过那撮柔软的毛发。
她笑道：“既然如此，今晚就去会会这獾子妖，看看他究竟想要干嘛。”
是夜，好再来客栈厨房。
厨房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一个客栈的厨子。只有孤零零一盏烛火，照着梁上悬挂的几十条腊肉。
一人三妖躲在阴暗处，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
等得久了，悟空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他阖上眼睛假寐。
天蓬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一直瞪他。只可惜大圣自顾自休息，对天蓬的挑衅并无半点反应。
唐璇示意他们保持安静，别闹出动静来。
突然，厨房的烛火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它有着一身银灰色的毛，头部的毛则是黑色和白色相间。它脑袋有点尖，四肢很短，在唐璇看来有点像小猪。
想必这就是那獾子妖。
天蓬立刻蹦起来，大喊道：“小妖，哪里跑！”
这动静惊动了獾子妖。只见它放弃原本打算朝腊肉去的路线，迅速地转身往犄角旮旯里钻，一时间竟真不见了踪影。
天蓬急急追上去：“喂！”
此时，一直假寐的悟空睁开眼睛，跟了过去。
若论灵巧，大概没有妖怪能比得过悟空。只见他几个轻跃，眨眼间就到了那獾子妖消失的地方。
悟空迅速地四下扫视一圈，把那獾子妖抓着脖子提了起来。
一人三妖心满意足地把獾子妖带回房间。
流沙关上门，悟空把獾子妖放到桌子上。身体一落地，獾子妖便瑟瑟发抖道：“大王...饶命！”
唐璇坐下来，趴在桌上和它对视。她道：“别怕，我们只是想问问，你来这人间的客栈到底要做什么。你既然会说人话，是否也有名字？”
獾子妖早就发现了她是个人类。在这一群比他厉害很多的妖怪中，居然有一个人类女子。她的存在让獾子妖多了几分安心。
只见獾子妖怯怯地看了她一会，便从桌子上跳下来，摇身一变竟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个背着剑的布衣侠士。
“我叫欢余。来这客栈是因为冬天草木枯竭，我在这城里找不到吃的。正巧看见这里有很多腊肉，便来偷一些吃。”他清澈的眼睛望向唐璇，“我只偷了几条腊肉，并没害人，你能不能放了我？”
唐璇还没说话。天蓬想了想，先怀疑道：“如果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何必非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进城？冬天城里虽然没吃的，城外却能打到未开化的野兽。而且这客栈人来人往的，最容易被发现，何必非要一直来这里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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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