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号，天空下着大雪，我站在镜子前，系好领带，扣上金属扣子。
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镜子里的这张脸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这是第三周目后我度过的第四个月了。
镜子里的人一头蓬松的黑发扎成了一个马尾，大大的眼睛里镶嵌着深不见底的漆黑色瞳孔，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皮肤很白，下颚线清晰，很瘦。但整张脸看起来却显得有几分攻击性与冷漠。
墨绿色的笔挺军装，金线描边，收腿的直筒军裤，黑色军靴。
这是刚过18岁生日后的我，除了长高了一点，和以前的我也没什么差别。
由于巴尔的实体形态是一只黑猫，因此被我扔在了格林小姐家，陪着我去战场的是魂体形态的瓦沙克。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奥特兰度出发，我翻身上马，走在哈维的后面。
头顶的帽子有些遮挡视线，我干脆摘了下来，我的旁边是古斯塔夫，他同往常一样扎着一个辫子，朝着街道周围看着他脸红的少女们飞吻。
我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这次战役有人会死。]
一直飘在上方的瓦沙克冷不丁的说。
“我希望是你。”我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
[恶魔是永生不死的。]
那真遗憾。
我们在奥特兰度的边境分开，12区离奥特兰度不算远也不算近，大概两天就可以赶到。
到了夜晚，古斯塔夫停止了赶路，决定休息一晚上。
几个士兵捡来了木柴，我为他们点燃了篝火后，就走到河边，去找了块石头坐下，右手凝聚火焰，烧着地上的枯叶玩。
[如果你死了，你又会再一次轮回。]
瓦沙克忽然出现在半空中。
[你应该知道，你所剩下能重来的机会不多了。]
我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面包慢慢的啃了起来。
面包硬邦邦的，并不算好吃，因此我又拿水壶接了点水。
“你对温塞斯拉斯了解多少？”我忽然问。
瓦沙克摇了摇头，[这是谁？我不认识。]
“你不想说？”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撒谎，“那我回去问巴尔吧。”
我清理掉地上的灰烬，抬头一动不动的看着瓦沙克。
[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瓦沙克摇了摇头，[阿加雷斯应该很了解她。]
“阿加雷斯？我之前在13区见过他，不过他很快就离开了。”
瓦沙克一副了然的样子，[正常，他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说起来——”我换了个话题，“我好像从始至终都只见过你们三个，其他恶魔呢？”
[它们还没有认可你。]瓦沙克飘到我旁边来。
[当然，如果你和我们签订契约的话就可以马上见到它们了。]
“真是个好主意，但我拒绝。”
第二天凌晨，队伍再次出发。等到达12区后，已经是傍晚了。
这里的房屋基本上都已经被摧毁了，某些角落还在燃烧着火焰，浓烟偶尔遮挡着视线。
街道基本上也变得崎岖，还能经常看到凝固成红棕色的血液。
我挥剑劈开了一只魔兽的透露，滚烫的血溅在脸上，那颗巨大的类似兽类的头颅滚到了地上。
12区的怪物泛滥的情况不算太严重，这点也实在出乎意料。更多的都是一些的小型魔兽，就和我在二周目时森林里遇到的那些类似狼的生物一样，数量很多，但依旧能够杀死。
我在脑海中构思起魔法阵，黑色的火焰开始从地底冒出，但在露出地面的一两秒后又变成了正常火焰该有的橙红色。
被火焰波及的魔兽都变成了一具具白骨，我踩在一堆堆白骨上，抬起手擦掉了眼皮上的血，这才看清了眼前的路。
我扶起了一旁差点跌倒的古斯塔夫。他的肩膀被抓伤了，正在汩汩的留着血，不过伤的也不算重。
等看到人后，我就很快的把古斯塔夫丢给了那个士兵。
受伤的古斯塔夫看起来对我刚刚使用的魔法阵很感兴趣，还想拉着我多聊会，但被我以受了伤需要包扎的理由拒绝了。
毕竟我刚刚使用的是黑魔法阵，虽然说我让瓦沙克使用了点障眼法，在原本的火焰上包了层皮，但也不可能真的就放心的和古斯塔夫去讨论。
至于包扎什么的当然是骗古斯塔夫的。
托我在之前做了好几个防御用的炼金术物品的福，因此在这一仗打完后，我除了几处擦伤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这一场战役的伤亡并不惨重，魔兽也基本上都被我召唤出来的火焰烧成了一堆堆白骨。
我们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其余的幸存者，出乎意料的是，我在这里看到了罗娜。
对方已经换了衣服，看起来很狼狈，我叫她名字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我把头发散下来她才记起我。
“真没想到……还能在见到你。”她低声抽泣了起来。
“那些东西太可怕了，我一路逃到了12区，却发现12区也到处是这些怪物。”
她擦干了眼泪，强装镇定，“那些怪物……已经消失了，对吗？”
“是啊，我烧光了它们。”
12区的一切都需要重建，古斯塔夫吩咐了一些士兵去帮助那些幸存者们。罗娜则自愿过来帮忙处理伤口。
虽然大部分天生的魔法师或后期学习一些魔法的人基本上也有一定的自愈能力。
罗娜帮古斯塔夫缠上了绷带，脸却有些红，而后者则一脸戏谑的看着她，时不时的撩拨几句。
罗娜的脸变得更红了，她包扎完以后就匆匆忙忙的跑开了。
“你喜欢罗娜？”我看着罗娜的背影，问古斯塔夫。
“罗娜？这是谁？”古斯塔夫穿着衣服。
“刚刚那个女孩。”我回答。
他忽然笑了起来，漂亮多情的灰眼睛里满是轻蔑与嘲讽，“别逗了，亲爱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女孩。”
“那你为什么……”
“我可没有干什么。”他打断我，无辜的说，“我只是同意了她来为我包扎而已。”
我觉得有些无语，撇过头不去看他。
打破安静的是一个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士兵，他模样有些狼狈，看起来很着急。
“什么事这么着急？”古斯塔夫站了起来，把那个士兵扶起。
“中校……”那个士兵双眼通红，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悲痛，“哈维上校他……他牺牲了!”
“你说什么!”古斯塔夫愣住了，他脸色难看的吼道:“知不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罪!”
“13区的情况明明不算严重，赛格尔殿下前阵子刚刚去剿灭过那些怪物……哈维怎么可能……”
“是真的!”那个士兵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上，“那些变异三头蛇还没死光，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更可怕的怪物!”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松开了拽着士兵衣领的手。
“13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走上前，然后拍了拍古斯塔夫的肩膀，“冷静点。”
原本跪地痛哭的士兵抬起头来，“几乎……全军覆没。瓦勒将军现在应该也才知道。”
太奇怪了，明明13区的魔兽在几个月前前才刚刚清剿过，虽然我不能保证我真的斩草除根了，但是也不至于在短短的时间里泛滥到这种程度。
我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古斯塔夫。”我皱着眉，“你待在这，我去13区。”
“不行。”他猛的站起来，语气激动，“连哈维都……你是想去找死吗？!要去也应该是我去!”
“我没那么容易死。”
我一边说，一边擦着剑刃上的血，然后再放进剑鞘。“况且——你这样怎么去？”
“放任大批的魔兽不清剿会有什么后果应该不用我说了。”我顿了顿，“古斯塔夫中校，恕我直言，您是位军人。”
我站在他对面，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他动了动嘴唇，我才听到了古斯塔夫沙哑的声音，“好。”
“你守在12区，11区由瓦勒将军在应该问题不大。我带着三分之一的人去13区。”我说。
“三分之一的人太少了!”
我摇摇头，“足够了。”
如果是那些越砍越多的变异三头蛇的话完全可以用我召唤出来的黑色火焰烧，但是那个士兵还提到了其他东西……
如果真的是有些麻烦的东西，那么带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我想了想，对那个士兵道，“你跟我一起走。”
士兵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很快，瓦勒将军的命令就从前线传来，我被临危受命授予了上校的军衔，但似乎任谁都知道“上校”有可能会变成“烈士”。
漆黑的天空下起小雪，我骑在马背上，朝古斯塔夫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对方的眼神复杂，但眼眶有些泛红。
13区与12区相隔不远，这大概是我骑着马跑的最快的一次。
倘若不是因为在没穿越前我也有骑马的经验，恐怕好几次都要摔下去。
临走前，我在跟着我前往13区的士兵的剑上都加了魔法阵，基本上只要一暴露在空气中，就会燃起火焰，这些火焰也足够对付那些变异三头蛇了。
倘若问我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去13区，那么我的回答恐怕会很复杂。
或许我是为了去13区寻找某些真相，又或许是为了挣取功勋，又或者是想起了记忆中老妇人那张慈祥又温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