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的好奇心——
如果龙族也有‘种族被动技能’，那丝塔茜肯定要提名这种探究欲。
大概是在深山内独自沉睡了太长时间，所以马格努斯对任何新奇物品都充满兴趣。而且这种兴趣，不会因为一时挫败而消散。
不会辨认农田中的植物，索性扎根在耕地上旁观人类们的收割活动；
骑自行车哪怕摔到翅膀都已经气得飚出来乱扇，也要继续骑，直至成为全领地骑车最快的标杆典型，甚至直接推动了‘滴滴打三轮车’产业在小镇上的兴起；
喝咖啡喝到睁着灿金色眼睛彻夜照亮四周，翻来翻去无法入眠，但依旧‘下次还敢，咖啡拿铁？给我尝尝，我可以我行’；
走错马路方向就要戴上新手镯做强行标志，为了加强记忆还跑去给孤儿们特设的扫盲教育班开始学写字——对，马格努斯学习人类文字其实只是为了记住‘握笔的手是右手是右侧’。
在面对从来没接触过的新乐器唢呐时，马格努斯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探索精神。
因为毫无乐器基础，所以他难得矜持地为自己确立了‘只要能吹响就行吧……’的小目标。
确实吹响了。
龙之吐息的强大魔力并没有失误，表现优越。
但……马格努斯毫无乐器基础，也没有任何乐理常识。
他对乐曲的追求只有‘那肯定越响越好啊！就像龙吟声一样，越响亮高昂越有威慑力！’
抱有这种信念，马格努斯充满信心地努力吹奏，并且如愿达到了如龙吟声般响彻四周的效果。
配合他那种能轻松吹玻璃的‘肺活量’——
丝塔茜一瞬间怀疑自己听到了某种直钻大脑的剧烈警报声。
持久而响亮。
给马格努斯一把唢呐，他能从人洗三吹到人头七。
原本正在打盹的喀迈拉，甚至被吓得迅速从丝塔茜怀里弹跳而起，“哪里塌了？还是哪里炸了？谁入侵了？！”
至于被马格努斯强行拉过来见证‘长辈首场演出’的幼龙，疑惑地看看丝塔茜，又望向卖力吹奏的马格努斯，小小声追问：“啾？”
原来人类乐器的声音竟然这么响亮啊，真厉害！
前辈不愧是前辈，能用乐器吹出龙吟般的高昂曲调。真厉害！
“没什么，”丝塔茜心情复杂地盖住了猫咪与幼龙的耳朵，“你可以继续在梦里玩球。”
马格努斯的自信心越来越坚定，她和幼龙，起码要负半责。
喀迈拉：“啊？”
黑猫满脸迷惑，而刚刚抵达的精灵们——也正陷入迟疑中。
听着马格努斯吹奏出的激昂乐曲，准备加入合奏的诺雅：“……”
已经拿出唢呐的巴泽尔：“……”
呃，总感觉，这位龙先生好像不需要他们合奏呢。
两位精灵对视一眼，立刻高兴地放下手中的乐器，投入专注聆听中。
站在他们身后的精灵侍卫长博格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默默地松了口气。
毕竟他真的担心两位小殿下会跟不上这首乐曲的节奏——未免也太长太高了。
大概是因为他不擅长乐器吧，所以面对这位龙族吹奏的曲目，博格内心只充斥着：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这真的是他能理解的曲目吗？
气氛吵闹而又安静。
吵闹是因为马格努斯自己就营造出了一整只乐队的效果；
安静是因为——面对这种高昂刺激的乐曲，听众们确实很难不安静。
就连闻讯凑过来围观的路人们，都被马格努斯的演出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将手搭在维西肩上，丝塔茜缓慢开口，“希望福利院的孩子与老人们还能喜欢这场庆祝仪式。”
就像曾经伊芙组织精灵们为欧兰城商业街演奏开业配曲一样，马格努斯这次吹唢呐的名义上‘理由’，也是为了庆祝福利院正式开始运营。
……虽然其实马格努斯就是单纯想吹而已。
维西愣了愣才笑起来点头，“当然会的大人，他们最能看清谁对自己好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福利院内，“所以肯定会又喜欢又高兴的。”
为了安全考虑，福利院的外侧围墙极高。几个已经学会走路的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凑在门口听马格努斯的演奏，虽然他们都不懂这种乐器是什么，也不明白这种激昂曲调代表着怎样的寓意。
讨论半天还是没能得出最终结果。
可是他们清楚最重要的那件事：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以前他们只能躲在垃圾堆里过冬，但这个冬天，却可以睡在很暖和的热炕上。
丝塔茜自己便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当然了解这些老人与孩子需要什么。
真正的孤寡老人与弃婴孤儿，消息渠道少，也很难有能力与勇气自己找上门请求收留。
幸好在欧兰人进城发粮起，人口调查就已经在小镇上快速展开。
现在福利院收留的这些老人与孩子们，就是那些已经无法独立养活自己、只能依靠救济粮维生的弱势群体。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曾经有过几个人故意逼迫年迈的父母乃至祖父母去排队领救济粮，自己则妄想啃老度日。
但在严密普查下，这种人不到三天就会被发现，并且立刻严厉处罚。
哪怕是父母亲自来求情，也要接受惩处。
丝塔茜还在领地律法中增加了‘遗弃罪’的新罪名加强约束力。
除了欢馆所丢弃的孤儿，还有不少孩子是因为身患疾病与残疾才被遗弃的。
伊芙与医馆免费为他们以及那些年迈多病的老人们提供治疗，福利院内部也设置了不少用来帮助复健的道具。
还配备了几十把新轮椅——格伦同款轮椅的简化版本。
他虽然拒绝了矮人工匠观摩自己轮椅的请求，但几天后还是给出了几张简易版图纸。
至于娱乐方式，滑梯、积木、秋千，这些放在娱乐室与院子内玩具们制作过程简单，却很受欢迎。
“就这么免费养着他们吗？”在过来凑热闹的人群总算适应了唢呐声之后，有人忍不住探头去看福利院内的种种设施，“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就不免费送给我们住呢……”
“而且听说还专门雇了不少人负责照顾他们——往常只有贵族老爷们才有被其他人伺候的资格啊。”
话刚说出口，就立刻被其他人七嘴八舌呛了回去，“怎么？你是敢保证自己没机会变老啊？”
“还是你敢保证自己不会生病不会出什么意外？”
“要我说，这绝对是最有用的建筑了！”
“又没有要你出钱啊！修建这里的时候，甚至没有征收任何供奉，你怎么这么着急？”之前每年翻新教廷大厅与领主堡花园的时候，他们可都是要翻钱袋拿钱的！
而且那些负责翻新的工匠们，不但拿不到报酬，就连做工时吃的粮食都要自带。
哪像现在这样，不仅不需要额外交钱，做活的工匠也有钱拿有饭吃。
多好的事情！
“既然现在愿意养着这些老人和孩子，那万一以后有什么不幸——”肯定也会养着自己这些人啊！就连孩子都能受到良好教育了。
不过这句话太晦气，可能会带来厄运，所以人们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但却是许多人的共同想法。
平民们是一个不会生病与衰老的群体。
因为他们不敢、也没有机会迎来这种噩梦。一旦出现类似征兆，就会被迅速抛弃。有的是更强壮年轻的新人愿意占据空闲的职位。
以生病为例：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悄悄隐瞒起自己的病情，直到将一场小寒症拖成高热不退。他们没有办法，哪怕付出全家财产，也依旧支付不起魔药的高昂价格，平民中最常见的医疗手段只有‘放血’与‘祈祷’。可这些办法的效果……
生病与衰老一样，都意味着自己不再有用、不再具有任何价值，即将成为随时会被丢掉城外喂魔兽的‘废品’。
是平民们无法想象的恐怖结果。
可如果——
看看福利院的房屋，人们虽然不能直接走进去观看，也能感受到这里有多么用心。
按照那位大人的说法，这地方与那所会低价贩卖药物的医馆，都是提供给他们每个人的‘最低保障’。
让他们在绝望时也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被随意放弃。
对于平民们来说，没有比‘这座领地会善待我们’更能带来归属感的事情了。
被这番话反驳得一阵语塞，刚开始说话的人心虚地抓抓头发，连忙低着头跑走了。
但人群所议论的话题还在继续。
“而且你们看那边正在建的新院子，我从管理施工队的乔先生口中听说，那里马上就要建好一座幼、幼，哦对，幼儿园了！”
“是个专门负责帮大家照顾孩子的地方。”
普通平民们可搞不懂丝塔茜所注重的那些‘启蒙教育’与‘相处能力’甚至‘打破隔阂推动融合’；
但他们知道那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即便不再需要哺乳，可还是会不方便带到工作场合跟着自己一起做活。
那就不得不有人留在家中照顾孩子们。
可现在镇子上的工作机会有那么多，只要肯出力出技术，那就是大把大把的赚钱机会！谁会舍得错过这种好事呢？
他们当然乐得有人帮忙看管孩子，好让自己有时间去忙其他事情。
更何况还有不少其他好处。
“学费又不贵，不但能教孩子们认字读书，还管吃管住呢！”
“而且里面还有不少玩具——我家那群小鬼最近可一直在羡慕福利院里有滑梯啊。”
在热烈讨论声中，人们对这些新在小镇内建设起的设施变得越来越期待，那些最近在施工队内做活的工匠们，更是直接急匆匆返回工地上继续工作。
一笔笔高昂税收从平民的手中流淌进领主手里，流进王室钱袋中。
最终也只在这些贵族手中不断交易互换，晃动敲击出一声声悦耳响动；人们非常‘默契’地遗忘掉：这些税款本应该用于维持领地运转。
本应该用在领民身上。
——比如用于建设这座福利院。
好在丝塔茜记得。
也不会忘记。
搞建设做民生推发展怎么可能不利用好税收问题呢。
当围观听众的讨论声渐渐平静下来，马格努斯也总算顺利结束了他的首场吹奏演出——如果这真的能称之为‘演出’的话。
“好棒好棒！”
忠实听众诺雅与巴泽尔第一时间给出了热烈回应，一边用力鼓掌，一边眼睛亮亮地赞美着对方。
虽然马格努斯过去与精灵族没有任何交情，不过他也听说过精灵族在艺术上的惊人天赋，矜持地向两位小精灵点了点头道谢。
同时不忘记向幼龙与丝塔茜炫耀，“我就说过吧，我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能成功！”
“啾！”幼龙响亮回答，同样骄傲。
奥切安沉默很久，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精灵们追问：“你们觉得他吹奏的……怎么样啊？”
奥切安绝对不会随意在背后诋毁他人。
但如果——如果他第一次来到人类世界的时候，丝塔茜用刚才这种方式来欢迎他的话，那奥切安认为自己肯定会陷入疯狂纠结：他们真的欢迎我吗？
这不会是一种委婉的逐客令吧？
比如把我吵走？吓走？
“非常不错啊！”诺雅与巴泽尔齐声回答，表情极其坚定。
奥切安：“……啊？”
所以，真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他的乐感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了吗？！
他的鉴赏能力变得这么不正常了吗？！
而且——他已经听到有精灵在和马格努斯讨论起‘有机会一起合奏’、‘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吹奏经验’这种话题了！
认真的吗？
传说中可以用歌喉蛊惑人类的人鱼族小王子，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音乐领域感受到强烈的自我怀疑。
诺雅认真解释：“他演奏得那么认真专注，而且非常享受自己的音乐呢！”
无论演奏出的乐曲效果如何，这种对待音乐的郑重态度，才是精灵们眼中最可贵的品质。
奥切安：“……好的。”
原来不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是他的觉悟不够高。
而且——
在诺雅与巴泽尔经历了起码几百遍‘衬衫的价格是？’类型的古精灵语听力题之后，其他任何陌生乐曲都变得格外动听了。
起码听马格努斯吹唢呐之后不用做题。没有考试。
诺雅和巴泽尔也很快将这种庆幸分享给了丝塔茜。
“我们是通过了好几场考试之后，才有资格出来玩的！”
“这次的题目特别难呢。”
对福利院内的木质跷跷板充满兴趣，两位小精灵很快成为了这些玩具的首批尝试者之一。
早在与丝塔茜展开过第一场远距离会谈之后，精灵女王就非常敏锐地意识到：欧兰城内推行的教育模式会带来很惊人的良好效果。
于是她也在迅速在精灵族内进行了相关实验。
诺雅与巴泽尔飞快进步的古精灵语水平，有力证明了精灵女王的直觉没错。
听着两位小精灵的叙述，丝塔茜好奇追问，“是什么样的题目呢？”
巴泽尔嘴角撇了撇，眼神委屈巴巴，“假设有一个水池，一边放水一边注水，问什么时候能够注满整个水池。”
丝塔茜：“很简单的加减问题？”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巴泽尔与诺雅瞬间挺直身体，压得跷跷板猛烈晃了几下，“我们也是这么算的，结果没有得到满分！”
“因为老师们说，在学会计算的同时，还应该记得回答‘珍惜水源’这种真理。”所以他们就被扣了一分！
丝塔茜：“……”
很好，这很【精灵】，不愧是‘’自然’的铁血支持者。
她只能很高兴两位小精灵愿意继续与欧兰城做朋友——毕竟如果换位思考，丝塔茜可不认为自己的同学们中会有多少人愿意与‘考试发明者’结交。
诺雅和巴泽尔外貌漂亮可爱，性格也很好。
起初福利院的孩子们还很害怕这两个陌生人，但不到片刻，就已经像小尾巴般缀在他们身后，高兴地混成一团开始推秋千与堆沙子。
“很卓越的领导能力。”看着两位小精灵无意识间的率领行为，丝塔茜笑着开口。
精灵侍卫长博格闻言微微俯身行礼，“是您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美好的生活环境。”
因为族内的特殊繁衍方式，以及‘懒得谈恋爱结婚’的散漫风格，所以幼崽向来是所有精灵们会共同呵护照料的珍贵存在。
但精灵们也清楚，在其他种族中很少会存在这种坚定传承的习俗。
于是博格更加敬佩丝塔茜这种看起来毫无回报的做法。
“我只是在完成‘一个领主真正该做的事情，’”听到身后传来的轮椅转动声，丝塔茜声音顿了顿，微笑回头看向身后几名不熟练转动轮椅的老人，甚至俯身问候，“还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负责管理福利院内事务的管事会不定期轮换，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告诉他们。”
“当然，如果那些管事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同样可以向投诉卫兵般进行举报。”
在弱势群体面前，哪怕看起来再不起眼的小权力，都可能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
习惯沉默之后，他们甚至会遗忘开口喊疼的权力。
丝塔茜理解这种感受，所以她必须确认这些地方的秩序运转足够干净，层层监督。
更要保证人们的话语权。
在老人们的印象中，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些贵族老爷与首领大人，从来没有过这样温和的语气。
哪怕隔了老远瞥见他们，老爷们都要厌恶地皱眉用手帕遮住鼻子，催促仆从们快速驱散他们，就像踢走一筐垃圾。
大概他们也本就是这座城镇中的垃圾。
“这里已经非常好了，”听到丝塔茜这么问，老人们慌忙回答，竭力不断重复着自己所有会说的祝福，“感谢您的仁慈，光明神肯定会保佑您的——”
“我们还在空闲时间做了一些绢花，”老人小心地捧起手中的花束说，“做得没有丽兹那样漂亮，但希望能有些用处……”
可就算他们是这座城镇中的垃圾，不也能有用吗。
这位大人还正在号召人们进行‘垃圾分类’那种听起来很高深的学问呢。
看向那些看起来与新鲜花朵几乎一模一样的绢花，博格惊讶赞叹，“真美丽啊。”
丝塔茜：“精灵们似乎并不喜欢收集鲜花？”
博格摇摇头，试探性地碰了碰那束绢花，确认是纯植物质地，“我们不会因为短暂的喜好而让花朵离开土壤。”
精灵们尊重每一朵花盛开与枯萎的自由。
老人们口中的‘光明神庇佑’，却也提醒了侍卫长博格。
当丝塔茜在领主庄园内为精灵们安排居住房间时，他及时开口，“女王陛下应该对您提起过，人类王室前段时间曾经向我们多次求救，希望能凭借我们提供的魔法植物治愈那位人类王子。”
丝塔茜点头，“但即便是精灵领地中，也没有能够彻底逆转生死的神奇力量吧。”
博格：“所以陛下拒绝了那几位使者的请求，不过他们依旧坚持在领地附近驻扎迟迟不肯离去——直到我们准备出发来欧兰城的前一天，他们却突然启程离开了。”
精灵女王要求诺雅与巴泽尔完成考试才能赴约参加美食节，其实也是为了避开这群人类的行踪。
博格：“使者们没有向我们正式告别，不过根据他们那时候的表现……似乎在光明神庇佑下，那位人类大殿下的疾病终于得到了好转？”
“……是吗？”丝塔茜垂下目光，沉默片刻后笑了笑，“听起来真是个好消息。”
她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而是很快拿出准备送给精灵们的礼物——厚厚的线装本。
精灵无法使用羊皮纸那类动物载体，对他们来说，纸张会是很好的礼物。
也确实很受欢迎。
诺雅与巴泽尔拿到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在本子上记录自己的音乐心得。
……精灵们和马格努斯共同探讨研究出来的，音·乐·心·得。
马格努斯的自信心，实在值得敬佩。
也不知道是怎么敢的呢。
当看到被诺雅认真标注出的‘马格努斯：声音要大！气息要足！’重点内容之后，丝塔茜真忍不住怀疑他们在回到精灵领地时究竟能带来怎样的成果汇报演出。
而且在海边发现造船时剩下了不少木头边角料之后，精灵们还兴致勃勃地对那些木头进行了再加工利用，雕刻成了一种中空形状的新乐器，类似圆球体，敲击时的声音响亮且很具有感染力。
起初丝塔茜只是觉得这种木质乐器看起来很眼熟，直到听到喀迈拉顺爪摸起筷子敲了两下之后，她才在那阵声音中猛然醒悟：“……”
这，不就是，不太标准的简易木鱼吗……
当马格努斯的唢呐声混合上这种空灵声音扑面而来时，丝塔茜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多复杂。
这个超度乐队，还真是越来越丰富全面了。
艾尔镇上的其他人同样很快便适应了这些时不时会响起的乐器声。
他们不懂乐器，看马格努斯一口气能吹那么久，只会觉得‘真厉害啊！’
包括蛇鹫血统的杰里，也默默佩服这种超强忍耐力。
在肉厂中工作的生活，比杰里想象中的更加不错。
没有责打与侮辱，每天准时有饭吃。
……最近他开始负责运送货物，还时常能在送货听到不少陌生故事，甚至被紧急补习了许多常用字。
他在部落的时候，都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在杰里将初步清洗过的羊肠抬到三轮车上的时候，听到周围人关于刚刚乐曲的议论声，
“如果我们在庄园做苦工的时候，管事老爷们用这个声音做叫工铃，我肯定第一个睁开眼。”
正打算骑上三轮车体验一下的奥切安忍不住追问，“叫工铃？那是什么？”
他的好奇心虽然没有马格努斯那么旺盛，但未成年小鱼，依旧保持着不小的探究欲。
尤其是看到马格努斯骑自行车时的样子，便越来越想试试看这种新工具，于是特意抢了这份本该埃图斯负责的工作。
“就是——”厨娘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我们必须起床干活的声音。”
奥切安沉思片刻后嘀咕，“听起来很可怕。”
人类世界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东西，深渊之声吗？
老老实实地蹲在三轮车车斗里扶稳木桶，杰里依旧不参与这些讨论。
羊肠照例被送到伊芙手中。
会进行更细致的清理，形成能够用来缝伤口的‘羊肠线’。
伊芙在艾尔小镇开了家小小的医馆分店，幸好之前就在欧兰城内大力推广过医学常识，能用的副手也有不少。
伊芙还特地开始培养自己的魅魔同族们从医——就算他们看不出谁生病，但总能闻出来哪个‘食物’味道不对吧！那么好的天赋呢，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啊！
“好想吃鱼啊——”看着奥切安从三轮车上卸货的背影，少年魅魔喃喃自语。
“今天的工作餐里会有红烧鱼吗？”
“喔，”伊芙表情温柔地轻轻揽住少年魅魔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语气绵软轻快，“你看我像不像鱼？”
……所有家长发火前的通用问句。
少年魅魔瞬间警觉地拎起木桶溜得健步如飞。
“我知道了！要好好工作！”
负责与杰里交接货物的，是两个羊族半血种。
杰里听说他们对植物很敏感，在药物熬制方面也非常有天赋，现在已经是挺受欢迎的新医师了。
人类对半血种蔑视不屑，其实兽人族的态度也并不友好。
杰里从小听过无数次同族对他们的诋毁——兽人们从来没有将半血种当成自己的同类。
那只不过是兽人们放纵后留下的一点后果，不需要负责，也没有任何代价，所以更不需要在意。
可在这里，半血种过得真幸福啊。
因为那个从来不敢暴露的身世秘密，杰里默默抬起头，用羡慕的眼光看向两个半血种。
羊角少年也对他笑笑，主动开口：“晚上我们——哦，就是最近在领地内的这些半血种们，打算一起煮火锅吃，你要来吗？”
“送货的工作很忙吗，有时间吧？”
其实半血种们对‘兽人’没有任何多余情感，无论是‘天真的期待’还是‘血脉归属感’——没有任何。
血脉与亲情从来没有带给他们任何希望，曾经没有，那现在与未来也不需要有。
不过面前的杰里，沉默又老实，从不搞事；而且领主大人也说过可以多观察与注意他，他们还是很乐意与对方做朋友的。
杰里愣了很久才小幅度点了点头，闷闷回答，“……好。”
越来越多的商队被小镇吸引，哪怕绕路也要特意赶来。
而伴随着‘美食节’的名声蔓延，各类新奇食物非常受欢迎。
尤其是欧兰城温室培养出的反季节蔬果，立刻造成轰动，不少商队排队愿意购买那些限量‘珍宝’们。
甚至还带动了衍生产业发展——薇薇安制作的那些保温保鲜木桶们。
比同种效果的水晶盒、魔晶盒更便宜、储量又大，当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需求量不断增加，肉厂以及其他所有地方的工作却依旧正常运转着。
当流水化作业形成规模之后，就很难被外力洞穿。
虽然应允了羊角少年的提议，但杰里却陷入了更为难的纠结中。
他在部落中没有朋友，更不会有谁愿意邀请他一起分享食物。
毫无经验，紧张又担忧。
‘要不要问问其他人用餐礼节……’可是又该问谁呢？是一起工作的人们，还是管理肉厂的贝纳尔先生？
正挣扎着思考这个问题，兽人族的强大视力却让杰里突然瞥见了一条小巷深处的几人。
是几个刚结束翻地任务后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的传教士。
还有更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正示意他噤声安静的男人。
曾经的茜茜：我们应该鼓励沉睡太久的马格努斯进入新时代。
现在的茜茜：………………要想个办法，让他放下唢呐和木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第 10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