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乌云密布，树桠被吹得剧烈摆动，才是明亮的时候一转眼就变成了一片昏暗，远处天幕是乌黑色，更显得沉闷难以喘气。
“好像要下雨了。”
光线变成了昏黄色，天空也是混浊的，看什么都带点脏意。
吃过饭出了门突然天色渐暗，路又走了一半，元娥不得不加快步子赶到陈成寄宿的人家。
稍显富裕点的人家里借住了两个大学生，元娥还没敲上门，就正好撞上出来的学生。
男学生一愣，往后推开两步，及时拉住了门把才不至于让两个人都重心不稳摔跤。
“你是……来找陈成的吧？”
男学生对这位同班同学印象很深。
下山的时候他就走在附近，看到青年腿上擦出大片伤口，深色的布料浸成黑色，被人小心地避开伤处，拖住臀部时，白皙的肤色与暴起青筋的手相衬，心照不宣的，成了男生间的深夜闲聊。
如今话题主人公就在面前，男学生脑子里一闪而过被抓着大腿的画面，脸上红色冲上来。
“他、他在里面，要我喊一下他吗？”
元娥不太想随便进别人家，“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男学生挠挠头，咧着笑往屋里喊：“陈成，有人找。”
屋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很快传过来回应：“来了来了。”
陈成刚把沾了泥的鞋子刷好，匆忙擦干，往外走。
门边的男学生个子不算很高大，但是门一掩，看不见外边的人。
正疑惑着谁会来找他，走到门边了，才看清来人。陈成面上表情一愣，“你怎么来了？”
元娥瞥了眼男同学，抿起唇，“出去说。”
男同学被瞅一眼，就明白了，笑着说：“没事，你们就在这儿说吧，我先进去了。”
确认男同学的背影进了门，元娥才开口：“我今天去了萍萍家。”
陈成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萍萍是谁，“怎么了？”
“有点奇怪，我想再去她家看看情况。”
元娥把村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死人的事简单说一遍，陈成的表情严肃起来。
“那我叫下徐新林。”
图个方便和安全，徐新林借住的地方就在旁边一户，只是环境更差些，挤了三个人。
元娥本以为要去隔壁找，没想到陈成头一扭，转向院子里，“新林，出来一下。”
陈成扭回来，“他刚刚来我这边商量晚上去村里看看情况，没想到你就来了，也是挺巧的。”
“……挺巧……”
元娥还没准备好见徐新林。
下午的事历历在目，徐新林对他的表现几乎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了。而且同陈政之间的气氛很怪，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拉扯在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元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门后边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徐新林的手撑在门上，一边的眉毛挑起，明明中间还隔着陈成，可影子落到元娥身上，恍惚间好像被单独笼罩了徐新林的领域，野狼一样的视线直勾勾盯着，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有事长话短说。”
陈成把事情简单描述一下，总结到：“正好打算晚上出去转转，不如我们就先去萍萍家。”
有了线索总比什么都没有，像头苍蝇乱窜的好，徐新林点点头，“行，现在就去吧。”
现下天气阴暗，看着马上就要下雨，天色很快就要暗下来，能见度低，正是个好时候。
而且早点去蹲点，也许还能早点发现什么。
“好，那拿上两把伞，我们走。”
……
【再往前左拐，直走就到了。】
2928的话一落，元娥就实时转播出去：“再往前左拐。”
陈成走在最前边，第一个看到了带红门的小房子。
然而他还没能往前继续走，转角的视觉盲区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他往后跳开两步。
经过转角的中年女性也被吓了一跳，手拍着胸脯，嘴里不停念着：“哎呦哎呦。”
中年女人缓了一会儿，好像才看清是三个大学生，声音陡然尖利，“你们这些小伙子走路也看个路诶，风风火火的要是把我撞到了，怎么得了。”
陈成不想惹上麻烦，连连赔罪，让开路，“不好意思啊婶，走急了没看着，你先过你先过。”
中年女人一口气没出来，但正要赶路，陈成的话挑不出什么错来，她眼珠子一转，狠狠瞪了两眼，确认手里提的篮子里东西完好后，走开了。
陈成也吓得不清，喘上两口气，正要说继续走，就听到后面冒出一句：“是陈萍萍的妈妈，陈美兰。”
元娥不知道陈美兰的长相，但是记得她的声音。
陈美兰训斥时格外尖利的嗓子格外的细，说话里的怨气很重，很容易让人一听就记住。
陈成变了脸色，“那我们改道追上去吗？”
“天这么黑，她还要出去，走路还这么急，肯定出事了。”
徐新林结束讨论：“跟上去。”
……
三个人尽量放轻脚步，跟在陈美兰的后边。
陈美兰虽然走得很急，但还会是时不时放缓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谨慎地确认了才继续走。
天更黑了些，风卷残云，不见月亮，只听得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越跟踪，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
几乎看着陈美兰快到了目的地，徐新林道：“是村长家。”
门前熟悉的果树下摆放着空荡荡的鸡笼，屋檐上挂着落了灰的灯笼，手写对联经受风吹雨打，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看着熟悉的地方，元娥也记起来是哪里。
陈成对视一眼，“我记得房子后面有个梯子可以爬屋顶上去，我们绕道后面去看看。”
陈美兰已经敲了门，又喊了村长的名字。老村长开了门，屋内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门口几方小地。
陈美兰瞄准时机，身子一扭，就钻了进去。
老村长秃鹫一样的视线在门口扫荡，一只灰白的眼珠子不见神采，在黑夜中凭着仅剩的一点光线更显诡异。
被那只眼睛扫过，忍不住往后倾倒，好像藏身之处被看得一清二楚。
陈成等到门重新关上，发出陈旧的“吱嘎”一声，才敢用气声说话，“好吓人啊，我都感觉他发现我们了。”
徐新林绕道房子后边。
房后修了一间养鸭的屋子，高度比正屋略小，借着梯子，刚好可以爬上去。
元娥看了眼屋顶上铺垫的石瓦，对自己的笨手笨脚很有自知之明，主动担起最没用的活，“我给你们扶梯子。”
徐新林闻言，走过来。
元娥以为又要被说，没想到一只手扶在他旁边的梯子上，两个人的动作一下拉进，甚至闻到了男高中生身上干净的清淡薄荷味。
低沉的嗓音挨着他脑后响起：“不用，你们先上去。”
徐新林看陈成，“你先上去，再拉他一把，我等会儿再上来。”
时间紧急，屋里已经开始传出来谈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陈成结束安排，“行，那等我找好了，小元你就跟上来。”
他叫得顺溜，元娥还没反应过来，陈成已经手脚并用，爬上梯子。
徒留元娥和身边的徐新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光线太暗淡，元娥总觉得徐新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你跟谁都挺熟。”
有点阴阳怪气。
元娥没办法接话，也不想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
怎么叫了“小元”，就是关系熟了，元娥还听见陈成喊他“新林”，也没见徐新林说关系好。
而且脾气这么臭，没有人愿意接触才是正常的吧。
元娥想开了，不想搭理。
上边的陈成已经找好落脚点站好，从屋檐上探出头，小声喊：“可以了，上来吧。”
元娥绕开徐新林的身体，小心顺着梯子爬上去。梯子很稳固，几乎没有晃动的时候，很顺利地踩到了最上边。
陈成伸出手，元娥借着力爬上屋顶。
“趴下来，受力大，不容易弄破瓦片。”
元娥按照话去做，腿边一热，徐新林已经独自爬了上来，两人大的腿部紧挨着。
三个人趴在上面，尽力屏住呼吸，静静听着下边的聊天。
谈话的嗓音刻意压小，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尽力听见悉悉索索的杂音。
更多的是野外的风声。
陈成听了好半会儿，抬起头问，“你们听见了吗？”
他一抬起头，吓了一跳。
“小元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元娥满头大汗，像条咸鱼一样趴着，不知道徐新林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很讨厌他，可是这么大的地方，还要专门挑在紧挨着他的位置，两个人的头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徐新林的身体还很热，紧紧贴着他的手和腿，热意不断从另一个身体上传过来。
元娥一边是陈成，一边是紧紧挨着的徐新林，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躲。
风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停了，消不散的燥意蓄积。
元娥摇摇头，把身体往旁边撤，“没什么。”抿了抿嘴唇，“我好像听不见。”
房子里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再怎么去听，也听不见谈话内容。
徐新林也说：“没听见。”
陈成压低声音，或许是长期生病，导致他对声音很敏感，隐隐约约听见了陈美兰的话。
“陈美兰在要求换人，”尖利的嗓音清晰可辨，好像在黑夜里划破一个口子，“提到了学生。”
徐新林拨开瓦片，暖光的光亮从厚实的尼龙布里透出来，凭着小小一块洞，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陈美兰跪在地上，手边篮子里放着整整齐齐的鸡蛋，脸上哭得狼狈。显然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恳求到后来得不到满足，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斥责。
一直没说话，坐在上堂的老村长，半阖着眼，终于在陈美兰威胁不成，又变成绝望地哭嚎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你自己去做。”
这一句话并没有压低，房梁上的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陈美兰是要对学生做什么吗？”
陈成话没说完，陈美兰三两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道谢一边哭，把篮子里的鸡蛋和肉拿出来，还有用塑料袋装的几张钱塞到村长手里。
“……这是我一点心意……别嫌弃……”
谈话已经到了结尾。
徐新林把瓦片盖上去，遮住透穿夜幕的光。
没等一会儿，就看见陈美兰提着空空如也的篮子出来，出了门，还给里面的老村长弯腰表示感谢。
“什么线索都没有，一片混乱。”陈成皱起眉，仅听到的三两句话完全起不来作用，还指代不明。
“那我们明天晚上再来蹲点吗？”
元娥觉得如果陈美兰要有行动，一定会挑在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那这几个晚上只要死守陈美兰家，就一定知道要发生什么。
陈成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
他正要同意，却听到徐新林说话。
不愉快的情绪好像夹了炮仗，在黑夜里炸开。
“那个男人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你去问他不就好了。他两只眼睛恨不得扒在你身上，只是问一句话而已，就能少走很多路。”
每一个字，都带了痛人的刺。
陈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嘴巴保持着微张的状态，痴痴傻傻的。
元娥呆立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2928显示器闪亮两下，显然也是被这话镇住，半响道：【似乎，是在针对您。】
这么明显的针对，如果元娥听不出来，那真的是傻子。
他抿起唇瓣，呼吸急促。
说出的话，也平生少有的，带了刺。
“如果你讨厌我，可以直说，不用借着任务的话头刺激我。”
“你直接说讨厌我，觉得我很烦，可以说出来，这样我可以一个人完成任务，也会尽量绕开你走。”
“我不会再来烦你，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相对的，也请你，能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