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单向的玻璃窗外，元娥仰着头对谢峙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劝导，谢峙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还没坐下休息多久，又听见他的要求，火气噌噌地往上涨。
“和他待着干嘛，一个满嘴谎话的杀人犯，最喜欢骗你这种笨蛋了。”
谢峙恨铁不成钢，掐着人软肉要气死了。
他最讨厌江愁眠的做派，几乎是一逮到机会就各种贬低对方。
元娥被他捏着腮帮子，说不清话，只能含糊地表示腰和江愁眠见上一面，态度很坚决。
谢峙拿他没办法，终究气愤地松了手：“算了，反正是最后几面，你进去吧。”
单向的玻璃窗旁边，是一道向内开的铁门，元娥独自一人进去时，江愁眠的精神状态还很好，立马转过视线看过来。
看见进来的人，男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小娥。”
元娥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这是谢峙答应他请求后的要求：不许和江愁眠挨太近。
但他一看到男人脸上青肿的痕迹，恍惚一下，还是走到了椅子旁边。
眼镜被打飞后，元娥才发现江愁眠其实长了一张很理性、难以接近的脸，他眼部的线条锋利而冷淡，没了镜片的掩饰后，看起来像爬行动物的眼睛。
粗略一眼看倒不像被人用手铐禁锢在这里，反而像坐在会议桌上决定商议的贵公子。
即使被打了一拳，江愁眠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
唯一有些违和的是脸颊上一片从颧骨蔓延到嘴角的青紫，看起来颇为瘆人。
元娥伸手抚了一下江愁眠的伤口，得到男人的轻蹭：“别担心，只是一个小伤口。”
元娥收回手，说：“我以前很难想象你会因为什么而动容，打破自己的原则。”
一步一步走到当今，做尽伪装的江愁眠，不可能像一个愉悦犯一样，为了自己的开心而随意杀人。
更不可能被人抓住把柄。
他可以借别人的手杀掉万有福，也可以利用权势逼死万有福......悄无声息而不弄脏手地杀掉一个人，对江愁眠来说太轻易太简单了。
他可以用各种方法手段，但绝不会是亲自动手杀人。
元娥顿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表情，仍然保持着微笑看他，等他接下去的话。
“你好像很希望我从筒子楼里搬走，最早只是无意间提起过，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甚至从市中心搬东西过来住，直到你看见谢峙来找我。”
江愁眠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谢峙，但从活动回来的那天下午脸上却出现了一刹的惊愕。
元娥最开始以为只是遇见一个不相识的人的反应。
可早先在警局做笔录的那一晚，他听见开车来接他的江愁眠问谢峙找人。
江愁眠不可能没见过谢峙，也不可能不知道谢峙有警察的身份，他的惊讶也不是遇见陌生人的惊讶，而是元娥和警察的关系似乎并不浅薄。
他没想到关系网简单而贫瘠的元娥，一直和警察保持着交流。
所以他开始想办法切断元娥和警察的联系。
他最先想到的是从楼里搬走。
活动结束的第二天，元娥从春枝超市探了一圈回来，在电线杆子上看到搬迁公示。
搬迁公示在春枝超市的玻璃门上也贴着，因此很快就引起了元娥的注意。
已经通过审批的公式文下，签署的名字是劲风公司。
一个做传媒起家的公司，单独开出来一家房地产子公司，结果只是为了买一块破旧且不可能开发的地。
奇怪的地方太多，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且公司的老板就住在这块地的楼里，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在第二天带着他迅速搬离筒子楼。
如果只是江愁眠独自一人借口公司出差而离开，元娥或许还不会起疑，可是江愁眠带着他一起住进了市中心的别墅。
后来正如江愁眠所希望的那般，本就和谢峙联系得不太频繁的元娥，因为距离问题再没去过警察局找人。
可任务没希望的紧迫感，却让元娥借手机和网络和谢峙联系得更频繁。
对万有福一案异常积极的元娥，是江愁眠计划里的变数。
同吃同住的江愁眠不可能没发现元娥和警察走动密切，为了计划顺利完成，他只好再想办法。
或许是发现没办法阻断两人之间的联系，江愁眠选择从其他地方下手。
于是他开始在夜里出门。
在谢峙调查出的监控里，江愁眠几次开着车去很远的山边，他的越野车后头，有时塞着一大批氧系漂白剂，有时候是一些军铲和睡袋。
而在最开始的一天晚上，则是装着一具尸/体。
这些东西分几批带进了山里，为了更方便将尸体埋进挖出的深坑里而不引起注意。
江愁眠的行踪并不单调，有时他会把车重新开回筒子楼。那里没有监控，所以无法拍到他在那里干了些什么。
但元娥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凶手往往会多次返回作案现场。
………
元娥叹了口气，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江愁眠能听见：“你说得对，你的脑子很聪明，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你没有理由自投罗网，也没有理由激怒警察——除非，你是为了顶罪。”
很近的距离下，元娥看到，一直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男人瞳孔缩小一瞬，他一直戴上的面具也终于破裂。
“小娥！”
元娥从没想过，会在江愁眠的脸上看见如此低微的表情，惊愕的面容上，几乎带着祈求的意味，被铐住的的双手死死拉着他的手，只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元娥垂下眼，和那双卑微的眼睛对视上。
“说起来好像太自恋了一点，可是我实在无法推算出第二个答案。”
“谢峙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清楚。你绝对不会想坐牢，可是今天晚上，在来警察局前，有一个问题你问了我两遍：‘你想我自首吗？’”
“你好像不会对我说谎，所以你回答我的时候，说的是‘人是我埋的。’”
而不是“人是我杀的。”
一个可以拥有不在场证明，轻而易举杀掉自己父亲的人，怎么会在多年后再次犯案时漏洞百出。
元娥闭了闭眼睛，从没觉得灯光这么刺眼过。
【系统先生，这个副本等级其实低于 B 级吧，只是因为太具迷惑性，所以才是 B 级评分。】
毕竟谁能想到，一直寻找着凶手的玩家，正确答案却是玩家自己杀害了万有福呢。
或者说，这具身体杀的。
贸然进入副本的玩家没有杀人作案的记忆，不知道自己进入副本后，为什么会在深秋里满身大汗，浑身酸软无力。
如果不是江愁眠的回答有问题，元娥想自己到现在估计还在兜兜转转，甚至提交上去错误的答案吧。
只是，元娥不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帮他埋尸的江愁眠，又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恭喜玩家元娥完成主线任务，请选择是否立刻离开副本。】
这一次没有提交凶手名单的界面，而是副本系统的声音直接跳出来。
2928 紧跟着问：【您需要选择立刻离开吗？】
元娥没想到会结束得这么快，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江愁眠，比如万有福究竟是怎么死的，可系统并不在意过程或者副本背景探索度，捕捉到玩家揪出凶手面目后就强硬地要关闭副本。
他只好微微低下身，对江愁眠问道：“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想了想，怕江愁眠误会，又补上一句：“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完成。”
在这个副本里，元娥亏欠得最多的就是江愁眠了。
虽然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并不愉快，彼此留下的印象也很差，可谁能想得到，最后默默站出来，帮他顶替罪名的，就是误会频发的江愁眠呢。
元娥自认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丧藏自己的一生。
玩家知道自己出了这个副本后，他不会是一个杀人犯，但副本里有血有肉的 npc 不会知道，他们只会活一次，把外来的异客当作和自己一样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按照程序行走的一串代码。
元娥抱着好好结束一切的决心，打算问完后就走出去告诉谢峙，江愁眠只是帮他顶罪，真正杀了万有福的凶手是他自己。
在问过江愁眠想要什么的问题后，他想过江愁眠的回答也许是想要什么东西，或者临终的坦白，却没想过男人听到后，轻轻笑了一下，看了他很久，才回答：“最后想要一个你的吻。”
元娥愣了一下，好似以为自己听错，验证一般确认道：“一个吻？”
江愁眠点了点头，肯定道：“一个吻。”
以前的江愁眠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胆小，真心话只敢借着玩笑话托出，可事到如今，他却只能像只玩输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失败者，把**一半沉浮在水面上。
但他不会想到的是，他的小邻居，漂亮的脸蛋皱了一下，露出无法理解这种关头下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可爱表情后，答应了这无理的要求。
更可爱的是，还用手指比了个二和零：“我可以亲你，不过时间有点赶，可以在二十分钟内解决吗？”
江愁眠这一晚的错愕比他一整年的都要多。
也是第一次地，这么失风度。
……
在小邻居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用嘴巴碰了碰他的唇瓣后，埋藏在心底的恶劣因子嘭地爆裂，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把人抓到自己怀里，在对方错愕的眼神里咬上对方的唇瓣。
呼吸变得急促，江愁眠遵循本能地将小邻居一再逼迫，直至无路可逃，眼里雾蒙蒙地含着水汽，从而脸到脖子满是艳红，嘴唇怎么也合不上地任人索取，咽不下的津液从嘴角滑落，然后又被人很坏地舔掉。
............
元娥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肺部没有氧气让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瞬，直到被谢峙拉开，咧蹴着差点要摔下去，又不知是谁的手好心扶了他一下，才免于坐倒在地的丑相。
他重心不稳地扶着墙站好，浑噩的大脑刚恢复清明，又是一群人冲上来。
人群中心，被几双手连忙按住的谢峙好像气狠了，也不管会不会革职朝江愁眠扑上去，扭打在一起。
他被挤出中心，被警察请出审讯室。
没多久，谢峙也被按押出来。
或许为了控制住失去理智的谢峙，几名警察镇压的时候都没收力，一时间，谢峙脸上挂的彩看起来比江愁眠还多。
这下谢峙再也不会相信元娥的保证，他还在气头上，三番两次冲进去审讯的犯人还被训了一顿，看起来狼狈又可怜，更是拿着后脑勺看人。
元娥自知理亏，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想道歉，可倒计时已经只剩下几分钟，他只好先把人拉到角落里。
“干嘛，你再说什么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谢峙错过脸，露出还算完好的半张侧脸。
元娥看了下倒计时，可惜刚刚的混乱耗费不少时间，导致现在只剩下一分钟半，不过差不多也够他把话说完了。
他抬起头，看着谢峙，迅速说道：“万有福是我杀的，江愁眠不是凶手。”
谢峙瞪大眼睛，以为他在说胡话，错愕地转过身：“开玩笑也不是这么......”
“我没开玩笑，”元娥打断他，眼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谢峙，我没有在开玩笑，万有福是我杀的。”
他在谢峙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迅速补充完下半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江愁眠，或者去找尸体。就算双氧水消去了所有血迹，我房间的衣服上一定有万有福身上的指纹和皮肤屑，我的衣服都保留着，你去对比 DNA，总会找到一些痕迹。”
元娥停下来，看着浑身僵硬的谢峙，耳边是 2928 催促他的声音。
他在心里问 2928：【系统先生，我出去这个副本后，这个世界会怎样呢？】
重新变回为剧情而设计的空白躯壳的代码，是继续作为“元娥”生存下去，还是消失的玩家一并带走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和记忆？
只是没想到 2928 的回答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少数副本仅有一次开放机会，您脱离了副本之后，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会暂停，经由主系统评分后变成换算的积分。】
实实在在的，充分利用完后就丢弃的作风。
元娥早该想到系统冷酷无情的做法，只是抬头望向这四周，他从不觉得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虚拟世界，他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些人，早已不把这里当作冰冷的代码看待了。
但再怎么想，都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元娥把视线转回谢峙。
这个脾气很坏，一说话总是容易惹人生气的年轻警察，两只眼睛呆愣地看着他，无法接受短短几句话带来的世界颠覆。
他也许很多年里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一桩案件，凶手就在警察的身边。
也无法忘记，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作为的年轻警察，曾经为了凶手找遍否定的可能性，头晕目眩，全身发抖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娥扯扯嘴角，想笑，可惜没笑出来。
叹息声从喉咙深处飘出来，轻不可闻，双眼不敢再去看谢峙，“谢峙，我说了这么多，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呀。”
“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一名很厉害的警察。”
“对不起。”
..........
【倒计时结束，成功登出副本。】
【玩家元娥，恭喜您完成 B 级副本：谁是凶手】
......
写下这个故事最根本的源头，是因为看了一本叫《圣母》的推理小说，故事时间线乍一看很混乱，可实际埋了很多伏笔。小说诡述的手法很有意思，内容也不错，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我在看这本小说的结局最后揭开真相的时候，让我感到很震惊，由此产生了一种“如果凶手就是主角本身，或者说，娥子这具身体呢？”的有趣想法。
可惜我笔力太浅，塑造故事的能力太差，写出来好像不太尽人意，不过写完了还是觉得蛮开心的。
后面我还想写一章江愁眠的番外，可能需要请假几天酝酿一下（也可能会流产嘿嘿
下一个副本是末世，那我们过几天再见啦mua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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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真相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