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叔叫人搬运货物,跟管事的交接点数,留利朵在车上缓缓。利朵知道这次的损耗不多,各个品种的海货在没入缸之前都会安静如鸡。
他们这个地方是后厨,虽然也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明显比正门安静很多。他们属于临时被传唤来补货的,所以正好碰上会所最热闹的时候。利朵在车里呆的太久了,开车跳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即四处张望起来。
“请问厕所在哪里?”利朵张望良久,终于被她逮到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问路,暗呼幸运。
穿着旧羽绒,戴着袖套,满身鱼腥。那个人只扫了利朵一眼就明白她的身份,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就嫌弃地离去。
利朵大声道谢,连忙飞奔而去。
身在人家地头,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夜总会,利朵不敢到处乱跑,循着指引找了许久才发现一个小小标志。
当利朵出来时,很不巧就发生了夜总会经常会出现的桥段——被醉鬼偷袭。
那个男人得有一米八几,人模狗样,满身酒气,本来在外面好好呆着,一看到利朵出来,马上抱着利朵就要施以狼吻,嘴里还叫着“莉莉,来,亲一个”,他都不觉得两人身高差太多吗?他都不觉得鱼腥味和香水味不同吗?
利朵吓得汗毛倒立,差点惊叫,可惜只能发出呜呜声,那个人是个老手,老早防着手下的女人惊叫,猴急地就把人的嘴得堵住了。利朵急得抬手就是一巴掌,用尽了全力,可惜那一巴掌只扇在人家下巴。不过好歹还是痛的,那个人虽没全醒,已经移开了沉重万分的身子。
这人喝得还是太少了,挪开身体后还抓住利朵一只手不放。利朵左右望望,低下头去就果断地在他手上一咬。那个男人马上痛得缩回了手,整个人晃悠两下慢慢靠着墙壁坐下去,呼吸深重地闭上眼睛。利朵连声呸呸呸,终于得以挣脱束缚,跌跌撞撞跑开了。
不,片刻后她又怒气未消地冲回头,在他腿上踢了一脚才心满意足溜走。
整个过程无人知晓,有仇当场就报了的利朵神清气爽,重新回到大卡等和大叔货物交接。
不过这一晚上注定利朵是奇遇连连了,没多久,她就接到和大叔电话说要和朋友一起喝点酒,叫她自己打车回去。
利朵无奈,只好跟大货司机小伙交代这个情况,而她自己则打了个车回家,车费居然不便宜,看来这地头真的挺远,幸好是夜总会周围,车挺多,否则的话她要考虑住一晚上旅店了。
下车时才发现自家附近的居民楼下灯坏了,小巷里分外黑。寒风凄切,鬼影咕嘟嘟往外冒。适合任何事情发生。
利朵摸黑穿过小巷抖着手准备打开铁门,没留意脚下——不,就算她留意也没用,绊住她的东西块头太大——她差点扑倒在地,连忙抓住周围的什么东西才稳住身形,雪在她脚下咔滋咔滋怪响。把她绊住的东西又软又重,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放了一个麻袋在这里。利朵打开手机借着微弱光亮照明,顿时愣了,那是一个人。
大雪天坐在外面吹风的人不是想死就是已经离死不远。利朵摸了一手冰凉,吓了一跳,跟被戳中屁股的兔子一样打开铁门狂奔而去。
那个人一动不动,黑黝黝一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过了一会儿,利朵又慢慢磨蹭下楼,做了很久思想建设才不情愿地摸了一下那人颈动脉,似乎还有心跳。那人就跟会烫手一样,利朵立马抽回手,随即,她用力推搡起那个人来:“醒醒!你醒醒!不然我报警了!”
这个人明显是个男人,难道他也喝醉了?怎么满世界都是醉鬼!不,好像他身上没什么酒气……
很久之后,那个男人才像是刚从冬眠中醒过来,抬起了头。黑暗中利朵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不妨碍她救人。不要说在大雪天户外过整晚,哪怕是在寒风里坐半小时都会出人命,很多夜晚喝醉的人都是这样没的。
“能站起来吗?我先扶你上我家去暖暖吧!再晚一会儿你的腿就得冻残废了。”在这周围,除了警察也只有她有带陌生人回家施救的底气。她打定主意,如果这个男人有什么不轨,就马上给他来一下长长见识。
那个男人艰难挪动身体,听话地站了起来。利朵将他手臂在自己脖颈上围了半圈,尽力拖着他的身体上楼,半扶半靠艰难出了电梯。如果不是利朵最近经常抓鱼练出了一把子手劲,还真搬不动他。
“你可真重啊!”利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带出电梯,打开门,将人直接扔在玄关地板上。她也累瘫了,松了一口气,家里真暖和啊!还是家里好!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将那个男人拖到沙发上躺着,又拿来暖宝宝使劲搓他身体,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去解开男人包着脸的大围巾。盯着他的下巴,利朵怔怔地发现有点眼熟,这人是不是哪里见过?
只见那男人沙哑地一声呻吟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带着淡淡的暗红。
利朵猛地坐倒在地,差点惊叫,见鬼了!真的见鬼了!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卢迪。
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荒野上吗?红狐的那对哨向不是死了吗?谁能带他来人类世界?!
利朵整个人都不好了,好想趁他不怎么清醒赶紧把人扔出去。
大意了。之前谁让她有这么大胆子敢去救助一个陌生人?还让他进了自己的家。
异种!
仿佛刻在上辈子的词重新从她心里冒出来。
这就跟看贞子爬出电视,结果屏幕里真就爬出了贞子一个感觉。
利朵正六神无主地想该怎么做的时候,卢迪轻轻呻吟:“冷,好冷!……饿,好饿!……”
利朵猛地跳起来。这房间不能呆了,她跟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一头冲进卧室啪的一声关上门。漫漫长夜,她不知道抖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起来,利朵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不是梦,客厅里还是坐着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卢迪完全不遮掩自己的面容和眼睛,正坐在昨晚那张沙发上微笑着等她。
利朵扶住卧室门框,随时准备重新躲回卧室。
这个异种有着一张非常好看的皮囊。
没有了连帽衫、墨镜、口罩、围巾等一切遮掩的卢迪,面容是网络上称之为浓颜系的长相。深深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细致的线条,略带憔悴。整张脸不会让人感到威胁,只会觉得非常和谐。
在利朵充满敌意的意识里仍轻易地植入“和谐”这个概念,卢迪似乎有一种魔力。
他肯定是专门长成这样来欺骗人类的。利朵痛心疾首。
“早上好,利朵。”卢迪的第一句也很惊人。
利朵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身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卢迪笑而不语。
利朵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卢迪能刚好在她家门口晕倒绝非偶然,这样一想,也不奇怪为什么他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非常感谢你昨晚的救助,要不然我真的会被冻死也说不定。”卢迪的声音也跟以前一样温和。
利朵继续苦大仇深地看着他不想说话。
“如果给您带来任何不便请多多包涵。”
利朵马上飞奔过去打开大门:“确实很不便,那么可以请你出去吗?”
门外的寒风一下子卷进室内,吹得利朵瑟瑟发抖。
卢迪露出非常委屈的表情:“你真的那么想我死?我又不会害人,甚至不会吃你的用你的东西。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看,你的同伴拿枪打了我,我也没有出手伤害你们。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利朵:“这,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可是你让我很不安。谁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你……你让我很害怕……”
“害怕我不是人类吗?可是我已经这么像人类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怕?我只是想找一个东西,找到它我就走了。但是这里太冷了,我无依无靠,只认识你。”
卢迪不说话了。一静下来,他身上那股子非人的味道就马上从每一根骨头缝里渗出来。利朵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或许是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或许是他极其认真地盯着人的神情让人发憷。当他转动眼珠的时候,那种无言沉默的紧张感才被打破,时间重新开始流逝。
“我觉得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其实我身上或许也有你需要的东西,比如说……”
利朵飞快接过他的话:“比如说如何晋级、如何摆脱异种、如何更好地使用自己异能。可是卢先生,我现在要那晋级方案根本没用,我连动物还是精神体都分不清,而且我也不希望成为异能者。总之一句话,我身上没有你想得到的东西,你身上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个房间就暂时留给你休整一下,想想之后的日子要去哪里,我就不陪你了。”说罢她飞快收拾好东西——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噔噔噔就出门去了,急的像是有一只鬼在她撵脚后跟。
“你今天来得有点迟。”丁大婶认真地说。去进货的话稍微有点晚。她家老伴儿都已经到半路了。
利朵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昨晚上太晚睡觉。家里来了个麻烦亲戚……”
“哦,原来是来亲戚啊,那就少摸点冷水。”丁大婶恍然大悟。
不是那个亲戚,不,也不是亲戚。总之,利朵心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