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埃维莉娜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她。”
“等我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斗篷女咬了埃维莉娜。”
爱德华的声音像被水打湿的天鹅绒,沉重地压在埃维莉娜的胸口。她想安慰他,告诉他那是假的,就像现实里不会有一头熊能追上埃美特,即使它因为被火点燃了屁股而发狂。
在她准备说出口时,她忽然意识到埃美特和爱德华的情况有多不同。
因为她是人类。
吸血鬼杀死她就像捏碎一颗番茄一样轻松。
如果“幽灵”,她不高兴地皱了下眉,在脑海中划掉这个假设。她把吸血鬼想象成一个外表邋遢、头发油腻的男性流浪汉的样子,他闯进她家,没那么多煽情部分,而是直奔主题,那爱德华看到的将是她的尸体,或者对方正在进食,而她性命垂危。
她能想象到爱德华赶到她家,看到她和“幽灵”时的心情和想法。
他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他仍然害怕如果他真的来迟了一步。
恐惧的阴影笼罩着他,最终在“幽灵”的能力下化为他脑海中的现实。
一头燃烧的黑熊就烧尽了埃美特的活力,而爱德华经历了两次。
埃维莉娜的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卡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她不得不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不至于窒息。
“那第二次呢?”她用紧绷得几乎颤抖的声音问道。
爱德华的视线从埃维莉娜脸庞上那抹代表生命力的淡粉色,快速移到她剔透的绿眼睛上。
“我可是女巫。”
在那双充满叛逆与倔强的双眼的凝视下,记忆里活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不会认错。
“我看到了红发的埃维莉娜。”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一声叹息,仿佛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情绪。
埃维莉娜愣住了。
红发?她的红发只保持了大约三个星期。那时爱德华还不认识她,所以他不可能见过红头发的她。
“埃维莉娜是黑发。”
埃美特说出了她想问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了些,但半秒钟后又消沉下去。
“噢,埃维莉娜,你染头发了。”
“绿眼睛、红头发。看来电影里说的是真的。”
吸血鬼的视力真是好得令人讨厌,埃维莉娜想,多亏了埃美特,她不需要问爱德华,问题已经解决了。但埃美特有一点说错了。
“电影说的不对。”
“巫师的发色瞳色和是不是巫师没关系。”她纠正道,“棕色眼睛和棕色头发最常见。”
和外面流传的巫师的经典形象相反,绿色眼睛和红色头发的巫师反倒最稀少。况且她的发色在红发里也算特殊。
埃维莉娜还记得她十六岁生日的早上,她满怀期待地起床准备拆礼物,在经过镜子时像往常一样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她看到了上半身在燃烧的自己。
虽然只是她看错了,那不是火,而是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但那并不是美好的经历。
她并不讨厌新发色,她对新事物一向接受良好,只是太醒目了。之后她因为集会时和别的女巫发生了点小摩擦,更坚定了她染发的决心。
相比其他颜色,黑色的遮盖效果最好。她留红发的时间太短,除非该染头发了,不然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来发色。
而爱德华却看到了红发的她。逻辑有些说不通。他看到的应该是她现在的样子。
“你看到我是红色长发?”她咕哝道,“不是发根?”
爱德华挑起一边眉毛,仿佛她在问一个愚蠢的问题。
“红色长发,长度到腰部,头发上还缠绕着一条黑白条纹的海蛇。”
“海蛇!?”埃维莉娜拔高音量,“你在开玩笑吗?”
“我也希望是个玩笑。”
爱德华挫败地叹了口气,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燃烧,幻象中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在我第一次看到埃维莉娜死去后,我不清楚时间过去多久,埃维莉娜悄无声息地从我身后走了出来。而我怀中的她消失了。她的衣服也变成了一件和希顿相似的白色连衣裙。”
“我第一次看到红发的埃维莉娜,以及那条被当做花环的海蛇。然后她问我…”他停顿了四分之一秒后说道,“头饰好不好看。”
“疯子。”埃维莉娜不客气地评价。把毒蛇当头饰,还要问别人是否好看。她拒绝承认爱德华口中的红发女生是她,即便那是假的。
好吧,也许在爱德华的潜意识里她就是个疯子。虽然她某些地方是有一些疯狂,但那只是出于对巫术的热爱。
噢,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把蛇绑在头发上。
但她不会问别人意见,就好像她想告诉他们她有多疯狂。
爱德华注意到埃维莉娜的脸颊因为血液上涌泛起了红晕,严肃的神情柔软下来,“你告诉我你是女巫。”
“你是温暖的。”
“我和她走在草坪上,我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但埃维莉娜越走越快,一眨眼就不见了。等我找到她时,她倒在了一个画着诡异图案的祭坛上。”
“她的手腕在流血。我想给她止血,但根本止不住。她的血流向祭坛上的图案,或者说是它们在吸埃维莉娜的血。”
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说道,“埃维莉娜的心跳停止了。”
祭坛。仪式。死亡。
埃维莉娜对这些词汇并不陌生,甚至该说是熟悉。在爱德华说的她的两种死法里,比起第一种被“幽灵”当做晚餐,她更接受第二种。
但她不该产生这种念头。她才16岁,没拿到大学学位,没体验过成年人的快乐,尽情饮酒,夜不归宿,却已经在考虑喜欢哪种死法。太荒唐了。
“第二次的痛苦比第一次要强烈一倍。”爱德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而且也很古怪。”
“爱德华,有没有可能是斗篷女误导了你?”
爱丽丝的话让埃维莉娜大脑里的警报拉响了,“幽灵”、女巫、巫术、草纸,最后是——她的家族。他们在她的脑子里连成一条线,但每一截中间都打了一个死结。
爱德华看到的会是“幽灵”思想里红发的她吗?是“幽灵”看到的,还是女巫的眼睛让她看到的?
她需要时间找出真相。但现在,她必须把这些藏起来。
“但对你们来说,我头发的颜色不是很明显吗。”她装出不解的样子,企图把爱德华的关注点引向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对自己的痛恨多了一分,她很清楚爱德华因为她受到的伤害。但她了解巫术,更了解它的危险。在巫术面前,爱可以是恨,真理可以变成谎言,善恶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她不想冒险把他牵扯进来,而且她也不全信任他的家人。
爱德华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只听清了两次,一次是斗篷女要去狩猎,另一次是在埃维莉娜家,她担心我抢走她的猎物,当时她思想里的埃维莉娜是红黑相间的头发。”
“兄弟,肯定是你最近看了太多巫师电影。”
埃美特的幽默让压抑凝重的气氛活跃起来,也更符合正常逻辑,埃维莉娜偷偷松了口气。
爱德华扭过头瞪了埃美特一眼,讥讽道,“比不上你的黑熊纪录片。”
也许埃美特说得对。他把电影和现实连在了一起。在他目睹了埃维莉娜第一次死亡后,他不愿面对“现实”,而电影中女巫死而复生的情节影响了他的大脑,让他产生了疯狂的幻想。
于是红发的埃维莉娜出现了。那是卸下伪装,真实的她。是他渴望了解的。
他沉浸在美好的幻觉里,但他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埃维莉娜已经“不在了”,他丰富的联想能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糟透了。
爱德华透过埃斯梅的思想看向埃维莉娜,埃斯梅非常关心埃维莉娜对他的看法,她每两秒钟就会看埃维莉娜一眼。
但埃维莉娜的表情很平静,没被他秘密收集情报的行为冒犯,也没责怪他因此看到那些关于她的恐怖画面。她甚至比听他讲述第一次经历时更平静。
仿佛她的世界本就如此。
她的世界。
他身体里的火焰突然开始狂暴地乱窜,想冲破他坚硬的皮肤,好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无论是他的世界,还是她身处的世界,他都没能保护她。
一阵看不见的迷雾笼罩住他,火焰在熄灭,爱德华感激地看向贾斯帕。多亏贾斯帕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反常,他不想成为家人担忧的对象,更不愿看到埃维莉娜难过的样子。
(别自责,这不怪你。)
贾斯帕的镇定感染了他,爱德华的肩膀放松下来,他看向卡莱尔,冷静道,“这是我看到的全部。虽然我和埃美特情况不同,但我同意你的观点。”
“斗篷女的能力是找出我们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再结合我们自己的经历,在我们的大脑里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嘿,我可不怕什么黑熊!”
埃美特的咆哮声听起来像个小型雷暴,盘旋在天花板上。
“埃美特,没人提到黑熊。”爱德华说话的样子很诚恳,但谁都看得出他正忍着笑意。
埃斯梅飞快地闭了下眼睛,仿佛已经预料到后面将要发生什么,而她无奈的神情显然至少经历了上百次。
“总比某个人把电影情节当真要好。”埃美特毫不留情地反击。
在爱德华开口前,埃斯梅用她温柔的声音提醒,确切说是警告,“男孩们,有客人在。”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飓风。但有一点副作用。
埃维莉娜不喜欢成为焦点,这意味着她没法再搞小动作。当然,她不会在朋友家捣乱。
好吧,她刚刚有些走神,她在想幻象中的巫术。前提是它真实存在,而不是爱德华想象出来的。
她该问问爱德华还记不记得,但不是现在。
“嗯,”她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其实电影里一些情节也不全是假的。有些咒语确实像爱德华讲的那样。”
希望她的解释能帮到爱德华,毕竟他去看那些无聊的电影多半是因为她。她有义务替他找回面子。
但他看起来不喜欢她的帮助。
她说错什么了?
“爱德华……”
“你最好别再刺激他。”贾斯帕打断埃维莉娜,“回忆那些幻象让他的情绪起伏很大。”
埃维莉娜的大脑空白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贾斯帕的意思。都怪她太自我了,完全没考虑爱德华的心情,事情本来已经翻篇了,是她又提起来。她欺骗他,伤害他,可真够朋友的。
“抱歉,爱德华。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埃维莉娜。”爱德华的声音还带着疲惫与消沉,“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急切地想要告诉埃维莉娜,别责怪自己,令她伤心比火焰灼烧更令他痛苦。
“所以别哭,好吗?”他轻声请求道。
埃维莉娜凝视着那双温柔令她沉溺的黑金色眼睛,舌头漫过一丝苦涩。
“我没哭。”她眨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挤出眼睛,然后朝爱德华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苦涩又一次出现。这次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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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