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乐声在空间里一遍一遍的回荡,只是可惜这首循环了一天的歌放到现在已经有点令人厌烦了。
不过这个房间的主人却没有做出切换乐谱的行为,倒不如说对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
而他的这种行为现任惹恼了其他的某些“生物”。
“我说我说我说,你能不能把这首歌关掉啊!听的我昏昏欲睡。”0928一如既往的扯着他的大嗓门,尽管现在看来这个声音在这个环境里显得更加尖锐。
坐在起居椅上的神宫深庭一直垂着眼睛,没有回答0928的话。
他的手指灵巧的折叠着一张淡黄色的纸张,他的面容平静而又专注,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真正的神色,离远了看看就像是一幅宁静的油画。
而在他的旁边有许多折的歪歪扭扭的花朵和废纸。
0928见到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喋喋不休。
“我说,你就不能说句话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快维持了半个月了……真应该让那个叫绿川的家伙看看,离了他你就跟个死|人一样。”
这句话说的未免是有些过分,0928似乎是彻底忍受不了这种安静又无聊的氛围,他甚至开始代入一些奇妙的角色,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一点滑稽的真情实感。
“……闭嘴。”
那幅“油画”动了动,神宫深庭那修长的手指划过手上的那一张淡黄色的纸,留下一道不大明显的痕迹。
“你觉得我会因为光君投入不必要的精力吗?”他思虑良久,冷淡地说。
0928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有点不满的回敬。
“难道不是吗?”
神宫深庭没有再回答,依然垂头,妄图继续把手上的那一张纸折叠成玫瑰的形状。
只是可惜,刚刚那一道其实不大明显的折痕完全破坏了这张纸,就算他怎么小心翼翼的弥补,依然也只会变成一朵残破不堪的玫瑰而已。
他叹了一口气,把这张纸彻底展开,随手放在旁边装饰蜡烛的火焰上。
这根装饰蜡烛的火苗很小,但是细小的火焰开始舔舐纸张,居然开始不断的燃烧扩大。
他随手把纸张垂了下来,火焰燃烧的越来越快,没过多久这一张纸就要燃尽。
火焰已经要灼烧到他的手指,但是应该感受到痛苦的神宫深庭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最后一点点纸张也变成了灰烬,他才轻轻挥了挥手。灰尘随着气流消失殆尽,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随手用手绢擦拭了一下被灼烧到的部分,指尖泛起了淡淡的凉意,他刚才一直皱着的眉头也纾解了下来。
“真可惜,不是吗。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折纸的工作。”他随手指了指摆在旁边的勉强可以被称之为玫瑰的折纸作品。
“而且这个过程最糟糕就是,只要你做错了一步就会导致失败,而且很难再挽回了。”
“啊……所以?”0928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
“……而很不巧的是,我可是非常讨厌功亏一篑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刚才他也是中流露出来的那些冷漠和厌烦在一瞬间再次消失。
——他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嘁,你难道要说你已经要准备放弃绿川光了?”0928不屑的说。
“我可没这么说,你难道会觉得,我会因此半途而废?”
“可是你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再见过那个人了。”0928冷漠的说。
神宫深庭手上的动作一顿,嘴唇又抿成一条线。
0928看到对方的反应,以为自己猜的很对,不由得多了几分沾沾自喜,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一点。
“我没说错吧,那个人已经在北海道快四个月了,可是你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我们都知道,只要你愿意,他不会离开这么长时间。”
长发的男人已经彻底沉默,可他这么做的原因却并非是0928所说的放弃他了。
他修长的手指默默的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颗机械的心脏平稳的跳动着,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神奇的是,就这几个月前,他一直没有波澜的心跳居然因为一个人而加快跳动。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让他难得的产生了一种事态不受控制的烦躁感觉。
因此他下意识的尝试把绿川光排除在自己的生活圈之外,试图重新找回逝去的平衡。
——可事实就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所谓的冷静没办法磨灭那个人所产生的痕迹,自然,他自以为是的掌控也早就脱离了预期。
就如他一开始期望的那样,绿川光的确改变了一些东西。只是可惜不是他所以为的这个世界,而是他自己。
这是在过去的日子里从未出现过的空白,可如今这样的空白就要被另一个人填补。
神奇的是这样的感觉却说不上反感,他也就渐渐接受了这种全新的体验。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继续晾着他,然后让一起切恢复平常?”0928看到神宫长久没有反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不,当然不会。”神宫深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0928倒是提醒他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相互耗着不过是在消磨彼此的时间和精力而已。
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当他们之间所有的丝线都断开,那他曾经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徒劳。
他当然不会甘心自己的一切布局都这么虎头蛇尾的落幕,之前是因为算计,现在倒是多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做出一点自己之前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他随手把自己折的所有的“废纸”推进的垃圾桶,站起了身向深蓝外走去。
在他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台子上放着盛开的黄玫瑰的琉璃瓶晃了晃,里面的水迹溢出一部分,差一点就要掉落在地上彻底碎裂。
而就算是如此“惊险”的事情发生,一向爱护这种花还有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点的瓶子的神宫深庭却没有任何反应。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又收回的视线。
一直没有听到回应的0928忽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有些惊讶。“喂喂喂,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回我真正的黄玫瑰。”他笑了笑,把眼镜摘下来,四周的色彩迅速褪去,就连摆在桌子上的那一束漂亮的花也变得枯槁下来了。
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往日最喜欢的东西。仿佛就在此时此刻,这组鲜花已经彻底失去吸引他的兴趣。
没有等到眼前的景色彻底变成一串由零和一组成的代码,他就又一次带上了眼镜。
现在想来,他刚才扔掉的那些废纸和这样一株漂亮的植物没什么区别,也就无所谓谁更珍贵了。
因此与其花费时间来惋惜这些东西,他不如去找寻自己差一点就要丢弃的,真正的黄玫瑰。
——那个人从来都比他想的要更加重要,这无关乎计算。而是他发现的,如此鲜活的黄玫瑰。
“……找回什么玩意儿?”0928纳闷的提问。
“没事,亲爱的,记得好好看家。”
……
4月份的北海道,大雪依然在向外蔓延。
大雪没有停止,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冬天从未结束。
被雪覆盖着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片洁白,凝聚在空中的水气仿佛就吞噬掉所有的灰尘,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些漂浮在低空的颗粒。
天空仍然是一种漂亮的透明色,在遥远的地方还透着那种冰冷而纯洁的蓝色,因此就算是在阳光之下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贴在皮肤上的寒冷。
诸伏景光把自己的围巾往上拉了拉,盖着他已经稍微有一些泛红的鼻尖。
今天是个明朗的晴天,没有什么风,但阳光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抬起头,阳光依然有些刺眼,他抬起手,光线从缝隙中微微透出。
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眼轻轻眯起来,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视线,让他有点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了。
他在这座城市已经待了几个月,工作上的事宜早就交接完成。阿玛罗尼也早就离开了这里,再次前往密西西比岛。
看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是他仍然被迫降落在这座城市。
他曾经多次请示轩尼诗和朗姆,但是最终都只是得到暂时停留在这里的指令。
很显然这其中肯定都是存在的情况——远离东京,从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他远离了组织的权力中心。
这对于他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是,如果朗姆让他留在这里他还能够理解的话,那轩尼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个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的下属长久的待在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位置,尤其是在朗姆的动作频出的这个阶段。
远离东京,留在北海道。这到底是敲打,警示,又或者是保护呢?
但是思考这些问题对于他而言是毫无益处的,他最终无法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环境和变化之中探寻的轩尼诗口中所谓的“本质”。
不过好在那么长时间他也领悟到了一些真谛——比如许多事情就算他看不清楚也无所谓,说不定对方其实只是在故弄玄虚。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他的目光随着他散落的思绪到处望着,最终没有落到实处。
空中渐渐的凝聚起了许多云彩,尽管没有遮住阳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天空又往下阴沉的几分。
虽然毫无征兆,但他仍然下意识的冒出了一个念头——好像又要下雪了。
北海道的冬天很长,长到已经过去的几个月,他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天气。
——长到他早已习惯了神宫深庭消失在他的世界。
命运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他想要远离对方的时候,对方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打破了他的计划。
可是现在,他们似乎就要在一条平行线上渐行渐远。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的那条,那条他要请假的消息。
下面只有一个简短的回复,简短到就像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等等,他们除了雇佣关系以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是。
不是陌生人,也称不上伙伴,在诸伏景光心中,他们又不像朋友。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得过且过。
就在这时,天空开始飘下雪花,雪花一开始还很细小,渐渐的变得大起来了。
今年冬天的雪,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直到渐渐走到了一处无际公园。
公园有一座白色的石桥,下面的人造小溪早就结冰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诸伏景光的视线已经彻底被更远一点的景观吸引了。
这个公园里面种满了樱花树,而且现在已经有一部分按不住寂寞的花朵绽开了。
嫩粉色的花朵在风中坚强的盛开,流动着的雪落在了树上,把整个樱树染成了渐变色。
大片的樱花被裹挟着落下,柔软的暗香包裹在了凌冽风雪之中,最终还是沉落在最角落的泥水中了。
但就算是如此,那些粉碎起舞的雪花和花瓣仍然是最纯粹的精灵,有了他们,仿佛时间和空间就在那一瞬间凝固。
至少诸伏景光已经感受不到原本凌厉的风了。
——这是传说中的樱吹雪,是在日本已经几十年来没有的奇观。
所有的行人都为这一幕而惊到了,他们停下来驻足观看拍照,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到了树下,差一点还摔了一跤。
那些举着手机的人迫不及待向自己的亲友还有最爱的人分享这一幕漂亮的风景,这反到显得一个人站在众人中间的诸伏景光格格不入。
他抬起手机,随手拍下的一张照片。他下意识的想要把照片发给某一个人,手却顿住了。
他的照片要发给谁呢?他能发给谁呢?
他过去的亲朋好友如今已经彻底割裂,他的幼驯染现在还在其他地方做危险的任务,他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神宫深庭的名字在他的心中不停的萦绕——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想的是他。
可这张照片到底是没有发出去,他的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思来想去,他倒是更希望那个人能亲自看到。
只是可惜,不太可能。
他有点挫败的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有点泛白的手指。
“……我们大概是无法一起看到这些风景的。”
无论是之前,还是往后,他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站在一起了。
他的话语很轻,轻到只是刚刚出口就被风雪撕扯着散到空气中了。
毫无由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一起看到什么……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