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从魔力醉状态中缓过来。亚历克西斯没有说什么,似乎这段时间里无事发生,至少没有坏事情发生。现在我们一起做饭,揉面团,烤饼干,搅拌馅料。干酪上涂抹奶油与草本香料的混合物。烧开蔬菜高汤,加入面包丁,挤入柠檬汁水。
晚餐准备好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所有的黑暗被风雪重新汇拢,窗外是一片混沌。我隐约听见狼群的嚎叫。
“是半兽人。”亚历克西斯说,“不用在意,他们只是路过。”他耳羽小幅度舒展,抖擞着,“我听到了,他们正在庆祝团聚。有族人成功越狱。斧头和阔剑上狱卒的血还未干透。那所监狱为私人所有,领主对炼金术着迷。对他来说,把半兽人的骨骼和内脏当作材料。”
“这不是越狱,是一场成功的逃亡和复仇。”
亚历克西斯承认,他蛇尾甩动,一股风涌入炉膛,勾出里面的火星。焰光描绘一群不停跳舞的半兽人战士。我听见狼一样的嚎叫,他们唱着可怕的凯歌。
挖眼、拔舌,把他们在火上烤得滋滋流油。
剥皮、佐料,把他们在锅里炖得咕嘟冒泡。
吃剩的骨头烧成渣,
恶毒的心肠全糟蹋。
跺啊、踩啊。
死吧,死吧!
炼金术士的头都砍掉。
砍掉!
我听得直打哆嗦。亚历克西斯再次甩动尾巴,在火焰中跳舞的半兽人散做灰烬。“我得给凯撒写封信,让他当心点。”他说。
我也这么想。半兽人是一个庞大并且团结的种族,而炼金术士协会内斗严重,拉帮结派。凯撒可能会被算计,他也不是头一次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你曾经和谁结怨吗,羽蛇龙又和哪个种族天生不对付?”我问亚历克西斯。
他摇头,又点头,指向窗外。森林深处的巢穴,自古老怨恨中诞生的鹰身女妖和吸魂鬼。这些是亚历克西斯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可怜的莱西。我很同情,想安抚他,舌头又好像粘在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我把明天问诊要用的东西全部检查一遍。他不在场,会藏进书房里静听。发生我搞不定的情况他会走出来。我不希望出现这种事。
“你很焦虑。”他说,“你最好喝一大杯安神茶,否则你今晚会睡不着。”
“那就不睡了。”我想留在客厅,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随意看看书,发发呆。
其实失眠还有一个原因,但我不想被他发现。
亚历克西斯不同意我在一楼留宿。他离不开壁炉有客观合理的解释。而我只是临时紧张。
“听我的,花菱草、黄春菊、啤酒花和薰衣草,各取一份,用沸水冲泡。快去。”
我摇头,“我真的想留在这里。”
他坐在沙发上,正在修改专栏文章初稿。我和他对视,再说一遍,自己不想上楼。
“你留下来,我就静不下来了。”他盖上钢笔帽。咔哒一声,“我不能当做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它才结束多久?几乎不给人缓冲的余地。拜托,为了你身体短期和长期的健康,也为了我,你快上床睡觉吧。”
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爱恋我,此刻又想撵我走。虽然明白他的苦衷,但我没能善解人意到底。
“真是个犟种。”他冲我咕哝,恼火似的。我却觉得他在闹孩子脾气。手拍打沙发扶手,蛇尾也在拍,不断扫过地板的模样很逗人。
于是我说:“莱西,你真可爱。”
立即,他僵在那里,脸红了。我不受控制去吻他,这完全不是意外。好感积少成多,时间的力量施加于精神,无以数计催促,煽动我那么做。他的嘴唇……不好,我忘记他的嘴唇是怎么滋味,是柔软还是稍微生硬,有怎样的温度,上面细小的纹路,可能存在的死皮。这些都记不得了。还有唇瓣里面,里面温热而软和的黏膜、舌头,整齐坚硬的牙齿。如果可能,我还试着勾住他的舌头。我应该这么做过。他的喘息像香槟酒芬芳的泡沫,汩汩涌出,在耳边如花似锦。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但——”
“我以后都不能亲你了?”
巧合地同时开口,然后我把他吓一跳。他张开嘴,讷讷地,没说完的话咽下去。他左右摇头,眼神乱飞,“不不……不能、你不能!”他口齿不清地拒绝。
真遗憾。我心想,继续盯着他看,翘首以盼,野心勃勃。
他受不了了,像一只炸毛的猫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别犯糊涂,我不想再被你叫做老爷!”他双手抱紧自己,竭力说服,又仿佛在自卫似的。
莫名地,我想起被凯撒教导的日子。一段时间过去,我没把贵族学生和老教师当回事了。在图书馆彻夜抄书,对着镜子练习鞠躬,这些都是无用功。就该大大方方亮出爪牙,亮出野心,赶在嘲笑者之前,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放一把火,灰烬落在他们的餐盘,让他们好梦落空——凯撒教会我,我也没让他失望,身体里开始长出猖狂的细胞。
但它们不见天日很久了,昨天才试着释放出一点。可能,亚历克西斯视其为一种隐秘的恶习。
“对,你说得对。莱西。”我忍受野性在身体里冲撞,剥去体面,不计礼数,剩下的只有让人眩晕的冲动,无法排遣的跃跃欲试,“我应该早点回房间。那么,晚安,莱西。愿你今晚能改出一篇不错的文章。”
我想趁自己还算清醒,赶紧走掉。
刚转过身,手腕被握住,是他的蛇尾。他没有要解释的迹象,皱紧眉毛,无声望着我,好像不解我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也似乎,他其实不想我走,刚才只是在说场面话。言不由衷。
“莱西,现在你才是犯糊涂的人。”
种族差异、□□摄取、魔力醉。我已经接受这些事实。起初的羞涩已经被坦然的**取代。我才不要缄默,做无用的逃避。于是我直勾勾盯着亚历克西斯,确认他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他松开尾巴,装模作样继续改稿子。“晚安。”他补充说,眼神落在纸上。他不敢看我。“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我在听。”
“如果你一定要留在一楼,我就不让你走了。你陪我。”
他吐字不够稳定。这一番纠结和征询,归根结底,他动摇了。他在争取机会。可我决定逗逗他,在他惊讶的注视下,一言不发登上二楼。
等一刻钟后,我抱上枕头和被子,打开门。天,他竟然站在门外。他没料到我在这时出现,那野兽般的眼神在昏暗走廊里烁然发光。他多么埋怨我的行为,又多想闯进来,几乎按捺不住。
“莱西?”呼吸开始急促。
他脸上浮现短暂的茫然,表情变化极快。他伸手抱住我,把我拽进他怀里,就好像吸住我,要把彼此粘在一起,把我的呼吸,我的血肉从体内榨取出来。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他终于说了实话,以柔弱无助的语气。
我当然会答应他,前提是他洁白的肌肤,形状分明的锁骨没有在眼前明晃晃诱惑。它们像花瓣,像加工好的水果递到我的嘴边。距离可以忽略不计,空气仿佛一层薄薄的膜。我伸出舌头,体验他的味道。其实没有特别的滋味,但我大脑里还是闪过迷狂的光点。我的思想,理智野性地在光亮中穿行,朝深处坠落。
又在某一刻我感觉到他的臂膀。他托起我的臀部,顺着门板把我往上推。我的腿大大张开。他的腰被我夹紧了。
我们同时惊醒,茫然朦胧地看着对方。尴尬,又妙不可言。
“你想好了吗?”他慢慢把我放回地上,问我。
我说:“带我走。”
他明显深吸一口气,深深看着我。把掉落在地上的枕头和被子捡起,他牵着我回到一楼。
壁炉的火安静燃烧。墙壁上影子摆动。卷起地毯,把地铺打好,我给凯撒写信,让他小心半兽人的袭击。亚历克西斯继续改文章,背对我伏在方桌上。手边是一杯茶水,已经凉了。他认真工作时心无旁骛。但我想,只要轻轻碰他一下,或是唤他一声,他就再难投入进去。我们要抵挡诱惑。这房子里有**的幽灵出没。
把被子掀开,把辫子弄散,身体有些疲惫,内心有点兴奋。我躺下去,看天花板上摇晃的光影,听钢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外面雪下大了,风呼啸而来。偶尔传来狗和夜枭的叫声。
这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我躺着不动,骨头都被压在无边的臆想里。我想起和亚历克西斯的课堂,一日三餐或四餐,平淡的午后,桌上的瓶花,颠簸的马背,从额头流淌从下颚滴落的汗水。昨晚对他的亲吻,抚摸。我是一个勘探者,好奇他身体上的每一处褶皱和洼地。
我坐起来,确定自己还是想碰他。
他很专注,没有发觉我的靠近。视线越过肩膀,悄悄地,我窥探他的脸,又看见纸上的线条。这是一张空白稿纸,他在画我的肖像。
“啊!”他猛地回神,把纸揉成一团,用力攥在手心里。他站起来,局促不已,“我不知道你在旁边,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苍白可爱的理由。我欣赏他迟疑无措的神情,“只要我睡着了,你就会把我当做模特,整夜都在画我吗?”
“不,我不会。”他喉头快速滚动。
我的手指捋过他的卷发,“但不管怎么说,这不公平。我还不知道怎么下笔,你却把我的形象抓住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的声音随耳羽一起拉耸下去。可我听得出,他声音里有期待。我解开他衬衣最上方的纽扣。他明白了,面皮紧绷着,双手颤抖,开始缓慢脱下衣服。
我后退,坐在沙发上。他的**一点点露出来,让我想起夏天里被剥开花萼的睡莲。那是一种让人心旌荡漾,又带有圣洁色彩的白。另外他很结实,脖子修长匀称。胸肌厚实。下方,排肋线条随呼吸起伏,像扇子一样在我眼中打开又微微合拢。我沿着他的躯干移动视线,我站起来,开始绕着他转圈。他的肩胛,宽阔的后背,浑圆的肩头,以脊椎左右对称,更像两把大扇子。我也幻想会不会有一对翅膀从他背后长出来,或者从腰窝两侧。我伸出手指,顺着脊椎朝下游走。一条笔直流畅的线,暂停在尾骨边缘。裤子颜色很深沉,显得他乳脂一样的皮肤发红发热。
我低着头,想看更多。
“不行。” 他转过头,捉住我的手。我没吭声,抬脚踢开垂落在地上的衬衣,把它撂得远远的。
“求你了。真的不行,你会讨厌我的。”他开始央求。可他在我眼里,简直是完美的造物,我仿佛从未见过男人,也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男人。我视线再次在他身体四处游走,汲取他丰饶的风光。
“你就这么感兴趣吗?”
我点头。
“你发誓不会因为所目睹之物而对我厌恶。”
“我发誓。”
“摸着我的胸口,再说一次。”
我照做了,再说一次,“我发誓。”
但我绝对不会跟亚历克西斯说起,自己对人体并非一无所知。探索人体也是炼金学的内容。凯撒曾带我解剖无人认领的尸体。
可是——
我因为**和好奇心松懈分层的理智,此刻瞬间恢复。我反复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成对的。
那里是成对的。
因为羞涩难堪,亚历克西斯的五官几乎变形。他试着用手遮挡,并用蛇尾圈住我的头,蒙住我眼睛。
“别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