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人言,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袁峰深谙此道,从小爹妈就告诉他,遇到抢劫的,还带刀的,不要硬碰硬,钱和值钱的都给他,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烧他祖宗十八代。
这样想着,袁峰虽然倔强地跪在地上,却选择向唐门势力低头:“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无知懵懂的我,再给我一次重新做秃的机会吧。”
都说世间事往往不能如愿。唐门中人又一向不好糊弄。
“别装蒜。你到底是何人?”炮哥在他身后来者不善地发问。
袁峰感觉自己脖颈后面千机匣的机关启动了。
这可不好。袁峰吞了口口水,他太暴躁了,稍微一动手指头,我小命不保。
不过这个人……
他脑子忽然一亮,迫切想确认一件事,于是试图转头去看炮哥。然而迎面就被千机匣怼在了脸上。
“说。”炮哥在逐渐失去耐心。
“我……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也在想我是谁。”袁锋诚恳道,“我最近……好像得了一种病,叫失忆。”
“哟呵。这倒有趣了。”炮哥冷笑起来,“你这是厕所里挑灯笼——找死(屎)。”
“实在不信我,你就杀了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袁锋叹口气,“而且反正我也要寻死,正好你给我个了断。说不定我还能回家。”
“你不怕死?”炮哥扬起了眉毛。
“不怕。”
“那你腿抖什么?”
“大哥,我是跪着的,你哪个部位看见我腿抖了?”
炮哥没说话。袁峰感觉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然后袁峰发现自己确实在发抖。那个形容词是啥来着,两股战战。
“我尿憋的好吧。”袁锋死鸭子嘴硬,“你……你要杀要剐,你早点决定……”
炮哥还是没说话。袁峰突然感觉脖颈一轻,千机匣被挪开了。
他一愣,本能地转过头,看到那个英俊潇洒的唐门将武器重新别在腰上,没有搭理自己。
“你……”袁峰咽了口唾沫,“良心发现?不杀我了?”
炮哥闻言,突然冷笑一声。接着他阴凄凄地蹲下来看着袁峰,随后将手一抬,把袁峰吓了一大跳。
但他却只是拿出了一个硕大的生红薯,一边打量着袁峰,一边将那红薯送到嘴边,咬得咔嚓作响。
袁峰觉得他吃得不是红薯,而是自己的脑壳。
“呸。”炮哥吐着红薯皮道,“刚不知给啥子崽儿阴斗了哦,砸的老子差一港港就半身不遂哟。”
袁峰汗如雨下,他露出一个“小白秃”一样无辜的表情。
炮哥抬起手,拍了拍他那锃亮的秃头。接着他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可怕的咯吱声。
“不知似啥棒老二哈。”他阴森笑道,“我醒来就想,如果我晓得似哪过批娃,被我码倒就锤他先人哈。脑壳痛,到今个我还介爪梦脚。(晕呼呼的)”
他这招管用,指桑骂槐地威胁袁峰,比当面要他承认还心惊肉跳。袁峰恐惧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就算现在去跳荷花池都比落在他手里强。
“话说你丫谁啊?”炮哥问。
他一脸不屑地啃着生红薯,来者不善。袁峰盯着他,只见他腮帮子鼓起一大块,不时有红薯碎屑随着他的咀嚼和说话声掉下来。
“跟你没啥关系吧?”袁峰咕哝道。
“哟,还挺凶。”炮哥竟然来了兴致,“真想死?”
“我……”
袁峰说我才不想呢。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如果不是迫不得己,我才不会这么干。
“在想什么?”炮哥盯着他眼睛问。
“我在想……”袁峰犹豫着该找什么借口糊弄,然后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生红薯上,“我在想,你不觉得你应该把它烤熟或者煮熟了再吃吗?”
“能吃就行哪管生的熟的。”炮哥三下五除二把红薯丢进嘴里,“行了,走吧,你不是还要去吊丧嘛。”
他朝着袁峰伸出了手。
但袁峰满脸疑惑。吊……吊丧?吊谁的丧?难不成……我自己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去!”他急忙拒绝。
炮哥啧了一声,给了他一爪子。
“不去就不去,你以为我愿意去。”他站起身道,“瓜娃子,赶紧起来。”
他说着就去硬拽袁峰。后者则木然地看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给拉了起来。起身之后,袁峰发现这个炮哥比自己高了半头,而这个身高差竟然隐约有种熟悉感。
他面前这位炮哥确实很帅,凤眼长眉尖下巴,细腰宽肩大长腿,长相不赖,甚至觉得他有点眼熟。
但是这怎有可能……莫非……
袁峰决心再试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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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炮哥带着自己沿着路朝山上走。袁峰跟在后面,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再多问几句话。
“那个……请问大侠,”他小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见过。”炮哥点头,“青楼画舫,日日见。”
“你正经一点!我在说正事!”
“你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袁峰认真地问。
炮哥眉毛快挑飞了。
“你适可而止。”
袁峰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眼前这个唐门头发湿漉漉的,神色有些疲惫,脚也不太自然地伸着,像是受了伤。
见袁峰盯着自己的脚,那个炮哥很不爽地哼了一声。
“看啥子,把我砸成唐断腿,莫非你愧疚了?”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化成灰我也认得。”炮哥冷漠地回答,“你倒是够狠,差那么一丝丝,老夫人就废了。亏得是你,换做他人,我非砸烂他头壳。”
袁峰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但他的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猜测这个炮哥的真实身份,但几番试探,又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那么假设他只是个路人炮,眼下虽搞不清状况,但根据分析,这炮哥明显和自己是旧相识。
这样看来,若是想回老家,须得先站稳脚跟。若想站稳脚跟,就要依靠这位很可能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如此给力的突破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我们是……是朋友吧?”袁峰试探性地问,“那个……我有点事,想跟你坦白。”
炮哥停下来,转过身用一种看二缺的眼神看着他。袁峰被他看得脸红心跳,恐惧不已。他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壮着胆子开了口。
他告诉炮哥,他是穿——不,他刚刚撞到了岩壁,脑子不太清晰,感觉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也不认识他了。所以希望炮哥能配合一下,一个是唤起他的回忆,一个是帮助他找找回家的路——不是,适应现在的生活。
袁峰只会大白话,也不知道唐朝人听不听得懂,反正口音到是没大变化。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袁峰也算得出了一些结论,不是毫无准备。
首先,这个世界不是真正的唐朝,很多东西是存在悖论的。其次,这里的人事物乃至环境都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只是没有UI图标(……),并且更真实罢了。所以,也许把这里当成一个高度仿真的模拟四感游戏更好一点。
我一定要回到现实世界去。袁峰告诉自己。
但是现在,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回家,首先要摸清这个世界的程序设定。游戏都是人创造的,肯定有办法登出账号。
总之……
“我是真的失忆了。”袁峰沉痛地说,“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看起来我们好像很熟,但是……我不记得了。”
人生如戏,真是全靠演技,演到最后,看谁是影帝。
炮哥看着他,看了半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露出一个讽刺,难以置信,无语,扭曲,并且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袁峰。
“真的?”
夭寿了。袁峰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我这么逻辑清晰条理顺当,他要是信了我就见了鬼。
不行……得想想其他借口……
他在这里脑子转得飞快,旁边的炮哥却换上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一副好戏开始了的样子。
“不错,这很有趣。”他笑着说,“你可还记得自己姓名?”
“……不记得。”袁峰坦诚地说,“哎不对……等等,我叫董铖冰。”
“胡扯,早八百年就不叫了。”炮哥道,“大和尚,你先记住,你法号叫玄寂。”
玄寂!袁峰脑子里犹如过电,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的,没错,因为自己的语音昵称叫玄寂,所以一起玩游戏打本的都这么喊自己。他顿觉心理踏实多了。
“那……请问你是?”
炮哥淡淡地看着他。
“在下是你好友。唐糠裳。”
唐糠裳?!原来他真的是——
袁峰大惊失色,随即喜极而泣。他冲上去就一把抱住了炮哥。炮哥一个踉跄,被他吓了一跳。
“周理国!”袁峰哭喊着使劲捶打他的后背,“想不到你丫的果然也来了!太好了!我想死你了!”
“……粥里锅是啥?”炮哥在他耳边问。
袁峰一下子就停止了哭喊。他一把扯过炮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个炮哥果然不简单。
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看着眼熟却又和周理国不一样了。
这是好基友的炮哥号,这张脸还是自己给他捏的,跟他起码有七分像。然而……
“……你真是唐糠裳?”袁峰瞪着他看,“老周……别闹了……我是袁峰啊!”
“你是啥猿粪儿?”炮哥狐疑地看着他,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得多大的猿猴能把你拉出来。”
袁峰给他气的跺脚,看他这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很绝望,但是又不死心。于是他抬起手,扯了扯炮哥的脸。
真的,真皮实肉。
“天王盖地虎。”袁峰突然说。
炮哥一愣,答不上来。
但他显然猜出了这是什么暗号,立刻左右看了看,以防是陷阱。
袁峰哀怨地看着他。
“你……不是周理国?”
“……不是。”
袁峰一下子心就凉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炮哥大概以为他疯了,后退了一步。他的腿有点瘸,姿势很不自然。
冷静。袁峰撸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周理国没有来。此刻在自己身边的,是他的炮哥。
不过没关系。见炮如见人。平时就是好兄弟,在游戏里也是好兄弟。这样看来,唐糠裳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想必他就是周理国在这个世界的代言人了。
恩,可以信任。
袁峰擦干了眼泪,勉强对炮哥露出笑容。炮哥看他又哭又笑的,神色越发戒备,手指已经勾住了千机匣。
“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袁峰道,“那个……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我现在有点饿了……而且我好像没钱……你能不能先请我吃顿饭。”
炮哥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神很明显是在看一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