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近黎明，袁峰在住所四处查看着，试图寻找穆威的踪影，但却一无所获。
他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他拼了命的到处找大猫，可是大猫就犹如被人勾走了一般，杳无音信。
“完蛋！大猫丢了！”
这要是盛君知道……我花多少钱都摆不平啊！
袁峰着急得表情都扭曲了。他是真的开始慌了，不得已之下，重回客房，挨个把杨旭日和燕无声摇醒了。
“快醒醒！穆威失踪了！”
杨旭日因为连日在龙泉府办案，一听[失踪]二字，应激反应，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拿了纸笔就要去查失踪案。
而燕无声则睡眼惺忪，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将疑惑的视线转向袁峰。
“who? ”
“Jill! Be missing! ”
“Jill……”
Jill是穆威的小名，又名大J猫或者大丁猫。袁峰摇晃着燕无声，他终于清醒了，可是却皱起了眉。
他看起来有些不满。
“I know Jill. He is the one of Tang Kangchang’s predecessor. So it was him……”（我知道吉尔，他是唐糠裳的前情缘之一。原来就是他啊……）
“别你他我了！快去找人！”
同作为唐糠裳前情缘，燕无声如今得知了穆威身份，忽然就莫名有了些敌意。袁峰恨自己嘴快，但更恨唐糠裳。
你个夭寿的炮！我身边全是你前情缘！真想打死你我！
三个人开始在侠客岛上地毯式搜刮穆威。杨旭日在龙泉府查案查得轻车熟路，寻找踪迹，辨别方向，询问路人，什么法子都用。他的进度也远比袁峰和燕无声要快，袁峰心说果然术业有专攻。
“有线索！”
杨旭日像个验尸的仵作一样戴着羊肠手套，拿着本子做记录。而在他说的所谓线索的地方，袁峰看到了几点红色的血迹，虽然已经有些干了。
“这是穆威的血？”
“不敢完全保证。但是根据最后目击者的线索，是在这里没错。”杨旭日道，“极有可能是他的。”
“那他哪去了……真的就暗尘弥撒原地消失吗……”
“不……看样子，是在这里跟人发生了械斗。”
杨旭日站起身，在本子上刷刷记录着。他已经记了查案的卷宗差不多有半本了。
袁峰心说这家伙不知道是七窍通了哪窍，办案简直堪比金水镇的捕快，又准又狠又稳。他并不知道杨旭日在龙泉府跑断了腿，查废了肝，整个人被案件折磨得死去活来，然后突然突破了自己，成为了一个“大理寺少卿”。
“根据我的推测，穆少侠是在[自我调息]的时候被贼人掳走的。”
杨旭日还原了案发现场。他在一棵树干附近查到了“白色蜘蛛网”，根据其来推测，穆威本来是在“自我调息”。但刚刚“调息”好，就被人从背后捂住嘴，一把掳走了。
顺着被踩踏的小草和石子，可以推测出穆威挣扎得很厉害。但是来者显然早有应对，根本不让他脱逃。之后在被拖到一处巷子附近的时候，穆威还是挣脱了，并且与来人过了几招。地上的血不确实是穆威的还是对方的，但……应该打的很凶。
“所以接下来……我们去屋顶上看看。”
杨旭日说着，带着他们一道翻身上去。果不其然，屋顶上的瓦片有踩踏的痕迹，也有碎裂的痕迹。显然这里也发生过械斗。
之后他们看到有一处瓦片碎得比较厉害，而且是大面积的，看起来像是……什么人砸在了上面，而且偏下方的瓦片上有一道血迹，屋檐边缘处有一块碎掉的手掌大小的瓦片。
瓦片上还残留着一些金饰的碎块，显然是穆威背后的那些装饰。
杨旭日的推演使袁峰有了画面感：穆威被什么人摔在或者压在了瓦片上，碎瓦大概划破了他的后背，而他应该还在奋力挣扎。情急之下，他手抓住屋檐，竟一下子捏碎了那处瓦片。
不好……袁峰大惊失色，莫非大猫被吃了！！！
“快救他！不然万一被什么怪物绑架走了，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那恐怕我们再见他的时候，连小猫崽子都生出来了！”
三个人立刻开始分头寻找大猫。正在袁峰急得要给盛君发信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走的极其艰难。
“喵……”
袁峰看他还活着，没什么事，喜极而泣，赶紧过去扶他。之后他看到穆威浑身是伤，连腰上都有，那叫一个惨烈。
“猫啊！”袁峰一把将他抱住了，“没事的！你可千万别自暴自弃啊！”
“自暴自弃？我为啥要自暴自弃？”
“别难过，只是跟不喜欢的人那么一次……不是什么大问题。千万别道德绑架自己了。”
“哪么一次？”穆威满脸问号，“啥绑架？”
“嗯？”袁峰疑惑地抬头，“你不是被非礼了吗？”
穆威大吃一海豚。
“谁敢非礼我！”他把胸大肌拍得震天响，“我是上面的！”
袁峰忽然神色有些怨恨。他觉得杨旭日的推理是不是全错了？
“你干什么去了？”
“打架去了。”
“打……打架……？跟谁？”
“跟一个唐门。但是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那个唐门特别好心，看穆威在“自我调息”，就好心地突然出现，好心地从背后抱住他，还好心地说要“帮他调息。”但穆威一向谢绝别人的“好心调息”，但那唐门不依不饶，就是要“一起调息”。
“换个词！我不能直视调息这两个字了！”
总之就是穆威想了想，觉得也行。就想吃了他这条鱼，给自己补一补。结果就为了谁躺着谁跪着的事，两个人打了个半死。到最后打不动了，不了了之。
袁峰听得牙都要掉了。他跟穆威说你要是这么想……你怎么不去平康坊呢？穆威说我还爱着唐糠裳啊，我是个痴情的猫。
“要不然……你就委屈一下，躺着算了。”袁峰好心劝道，“其实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主要也看对方温不温柔。”
穆威对此表示不懂，示意袁峰你多说一点。袁峰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传授经验，支吾了半天，只能说确实，也挺辛苦的。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人家就会送给你的。而是可能人家强迫你收下，什么时候又不让你收下，只能忍着。
“你哭过吗？”穆威问。
“哭过。”袁峰沉痛点头。
“求过他？”
“求过。”
“那你开心了吗？”
“说实话，看他。”袁峰叹气，“要说有什么缺点，大约就是的确没法主动吧。所以就很被动。”
“太可怕了。”穆威同情地抓着袁峰的肩膀，“我以后……会努力对我未来的情缘温柔点的。”
“嗯……是……也希望你未来的情缘能对你温柔点……”
其实袁峰不是没想过翻身奴隶做主人。可是他没有九哥高，没有九哥壮，没有九哥武艺高强。他都没法把九哥抱在怀里，只能是被九哥抱着，感觉自己算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峰峰。]
偏偏九哥又宠他，宠的他很开心。一个人要是得了宠爱，就会变得很骄矜，久而久之，就只想被宠着了。
“祸世妖妃和他的鬼王夫君。”穆威评价道，“大师我教你一招，回头你换一身衣服，蓄个红发，给他弹着琵琶跳个舞。我保证，你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可。”
然后你再给他倒一杯烈酒，拿一串葡萄咬着喂给他吃。常规套路，就能让他昏天暗地的想你。
你给他留的这种印象越多，他对你的宠爱就越稳固。这对你绝对是有利的。
“你挺有心得啊？”袁峰上下打量着他，“怎么这么了解？”
“嗨。”穆威诡秘地一笑，悄悄跟他咬耳朵，“因为我就好这一口。我估计可能大部分男人都好这一口。我们大漠那的男人和女人都很热情，馋的我直流口水。”
“听着不错啊！”袁峰也来了兴致，“我也想坐在那看别人给我跳舞——”
嗙地一声，一只手拍在袁峰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杨旭日愤怒的脸，扛着长兵，凶恶而可怕。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袁峰感觉到了他很生气。杨旭日这个孩子有点毛病，一边自己很想放火，一边又不许别人点灯。
袁峰觉得，自己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同化。否则的话，他真的很想把杨旭日挖个坑埋了，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
岑云纵在晚间的时候回来了。他还带回了半颗泥兰果，说是给小旭的，让他也吃下去，缓解他的不足之症。
“怎么没都给老侯爷吗？”袁峰疑惑道，“还是说……半颗就够了？”
“不是。”
岑云纵笑了。他神色很平静，比先前从容多了。
“云老将军用不上了。”他说着，将药盒还给了燕无声，“我留了半颗给他，算是我来过。”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小道长的意思。但是岑云纵却真的像是看开了。
“他……已经不在了。”
赶到侯府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拆匾额。有白色的帷幔被送进去，还有人在叮叮当当的敲打杉木板材。
“云将军已经驾鹤西去了。”管家对他道，“多谢道长关心。想必将军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感念道长的。”
“什么时候的事？”
“道长上次来的当夜，就走了。”
太岁同袁峰说过，大可不必去一趟东海，恐怕无功而返。那时袁峰以为太岁是说他们找不到泥兰果，却没想到说的是那个人等不到他们回来。
“对不起。”袁峰忽然道，“是我耽误了几天时间。我若是不发疯，或许老侯爷还有救。”
“大师别这么说，与此无关。生死之人无人能可预料。”岑云纵当即道，“更何况这泥兰果是否对他有效……尚在未定之天。不过时也命也罢了。”
所以他留下半颗，带回来给杨旭日，让他吃下，缓解症状。不然就真的浪费了燕无声的医术了。
杨旭日哪里肯吃。他不愿意。而袁峰则沉默着，一个人去了外面院子里，拿出那只白色烟杆来，点燃了烟丝。
他很愧疚，但他说不出口。他仍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嫂子。”
杨旭日出来看他。他知道玄寂一直如此，有些时候会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哥哥很不喜欢他这样，但又劝不了他。
[你总是把刀刃对着自己。]
“去吃药吧，小旭。”袁峰却对他道，“斯人已逝。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嫂子……”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杨旭日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忽然移开了视线。
“你希望我活着，是真的希望我活着，还是……”他皱了皱眉，“还是……为了，或许在某天必要的时候，让哥哥夺舍我？”
“都有吧。”袁峰不想瞒他，“都有。”
“什么都有？什么是[都有]？”
“就是说……”
假如[杨九天]真的不能用了，那就只能换[杨旭日]来用。作为杨重霄的载体和灵器，杨旭日活着这件事很重要。但是袁峰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很自私。因为九哥对我而言，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小旭会恨我吧……袁峰想。
“嫂子，”杨旭日忽然问他，“你……找到哥哥的魂魄了吗？”
“找到了。”袁峰道，“在李渡鬼城。”
“所以……”
“所以，”袁峰转过头看他，“他就是我的[阴桃花]。”
杨旭日点了点头。他好像也不怎么意外，而是转身走了。
“我去吃药。”
[如果这是你之所愿。]
“小旭。”
杨旭日转过头，看到袁峰在原地看他。之后他看着袁峰朝自己走过来，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希望你活着，做你自己。”袁峰道，“你哥哥不需要夺舍你。我想他也不愿意。”
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把手伸出来。”
杨旭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伸出右手，摊开了掌心。但接着，袁峰将烟杆旋转，倒空烟丝，将滚烫的烟斗倒扣过来，直接按在了他的手掌上。
“呲！”
杨旭日的手疼的发抖。顿时那掌心便被烫出了一圈红色的烟疤，如烙印一样。但……他却没有挪开手。
袁峰过了一会才拿开烟杆。他握住杨旭日的手，轻轻吹了吹。
“不要给任何人做影子，记住我的话。”他道，“你要知道，正主对我来说，是被我捧在手心里的烟杆，不愿意放下。但相似的影子——”
袁峰说着，将烟斗里剩下的烟灰，轻轻嗑着，倒在杨旭日手心里。
“——就只能是个烟灰缸。”
做你自己，杨旭日。
袁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走了。杨旭日魂不守舍地站着，好半天之后，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燕无声还在等他。泥兰若果难得，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留半颗给小旭，但是救人要紧。如今能拿回来半颗，他自然高兴。
“Sun……”
他示意杨旭日吃药。杨旭日听话地吃了，就这茶水，吞下了那半颗仿制的泥兰果。
之后他仍然用右手捂着嘴。掌心就抵着嘴唇，燕无声以为是药太苦了，他很难受，但他却发现杨旭日在笑。
“做我自己。”他笑道，“做我自己。”
[他的烟丝里点着薄荷油。是提神醒脑的东西。]
他抽烟的样子真好看。我曾经是真的很羡慕哥哥。
但现在我不羡慕了。
他将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燕无声觉得他的气场发生了一些变化。泥兰果似乎是有效的，他的瞳孔在逐渐从看不清的浑浊过度到时好时坏的清晰。
“这药是甜的。”
*********
我的确做错了一件事。我不应该心怀觊觎和肖想，以各种方式试探和接近，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去抢，凭本事去争。争不过哥哥是命，若是争得过，就是我的。
“做我自己。”
我想要哥哥，我也想要你。
“你们两个，谁都不能离开我。”
[都别坐高台，掉下来吧。你们两个是那么好的人啊……]
【就都该跟我一样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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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东海-苦心孤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