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大。
柚叶睡着了,她蜷缩着身体,梦见了一些曾经的往事。
她一个人走在那条通向族地里的小路上。
每走一步,她就会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第一人是明树,他穿着黑色的族服,束起的长发飘扬在微风中,他弯下腰,“柚叶,欢迎回家。”
然后是带土。
这么多年过去,她比他年长了许多,站直身体就能看见他的头顶,带着风镜的少年抬起头仰视她,有些不满地嚷嚷:“柚叶,你比我高了呢。”
紧接着是族长,族长夫人,宇智波止水,宇智波鼬……
她麻木又机械地走着,像是走在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何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柚叶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喃喃:“好冷啊。”
“因为外面又下雪了,”熟悉的声音在路的尽头响起,“……你醒了吗?”
柚叶睁大眼睛,呆愣着重复:“……真的好冷啊。”
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她无比眼熟的脸,让她脱口而出:“……是你啊,好像长高了喔。”
她总是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带土已经习惯了。
他抖开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这样就好一些了。”
“背我。”柚叶低声道,“我想看雪。”
庭院里,果然有细碎的雪花在暗光中飞舞。
柚叶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看见暗淡的光影碎落在他的耳后,一路延伸到微微蜷曲的黑发,上面落着的雪花泛着莹润的光泽。
外面真的很冷,她不得不更贴近他去汲取温暖。
带土忍不住喊她的名字:“柚叶。”
昏黄的灯光在视野里模糊不堪起来,所有的景色都被被拉远又放大。
密密麻麻的雪花落满了长睫,又落进了她的发丝里。
黑发缠绕着白雪。
柚叶轻轻阖起眼,身下冰冷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绷紧蜷缩起来。
在逐渐模糊意识之中,她下意识去找带土的手,顺着他的指骨,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蜷缩进他湿/漉的掌心。
“我梦到了很多人,”她喃喃,“我想起了我哥哥的样子,他死了。”
带土沉默了几秒,“嗯。”
她快要恢复了。
心中不由得更加烦躁起来。
一直处于被控制的水影被有白眼的部下察觉到一丝异常;心脏处的符咒又难以处理,种种事情皆让带土倍感不爽。
而且这枚符咒,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带土——
他不过是一枚棋子。
他越害怕失去的时候,就越容易在某些事情中带上一丝偏执。
雪与光交融重合,幻化成几缕凌乱无序的光影。
时光仿佛凝滞于此刻,所有的不郁都彻底这个下雪的冬夜掩盖。
……
春天如约而至。
暖阳从树叶的间隙洒落。
从天际而来的风沿着叶片溯游而上,轻抚过那些细致的脉络。
木叶医院。
刚从波之国归来的第七班正在接受治疗。
银发上忍捏着最喜欢的书靠在窗沿上,耳畔传来了女子微微嗔怪的声音。
——当然,这道声音并不是向着自己。
“佐助。”花夜特意拉长了语调。
坐在她面前的少年冷着脸,裸露的手臂上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只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被锋利的千本划破。
他不说话。
见状,花夜忍不住用了点力,“为什么会搞成这番模样?”
手臂上泛起的疼痛让佐助忍不住蹙起了眉。
……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吧?
“你好啰嗦,”少年忍不住嘴硬,“都说了我没事。”
这么多年下来,花夜都懒得跟这个孩子争吵了。
她快速把伤口包扎好,严肃道:“你有没有事现在都无所谓了……我听卡卡西说,你开写轮眼了?”
“不过是二勾玉罢了,”佐助面露一丝不屑,话语中却掩盖不住骄傲,“还远远不够。”
花夜摸了摸下巴,顺着他道:“是的呢,你有这个想法真的太自觉了。”
佐助轻哼了一声,把双手横抱在胸前。
听着他们的谈话,卡卡西轻笑着翻过了一页书籍。
暖阳从他背后洒落。
不远处那棵樱花树盛开得层层叠叠,娇嫩的花瓣被风吹进了病房内,也吹远了他们的交谈声,依稀可以听见“写轮眼”的字样。
看来这里也没有他的什么事了。
该收拾收拾离开了。
“卡卡西老师,那,佐助的写轮眼就拜托你了?”花夜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才发现佐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啊……这个。”银发上忍收回视线,讪笑着挠了挠头。
花夜:……
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无奈。
明明是自己家族的血继界限,却要沦落到旁人来教授。
宇智波一族真的衰落了。
卡卡西蓦地回忆起,在许久许久以前,他的队友告诉他写轮眼并不止限于复制、记录等功能。
可即便她给了相应的卷轴,自己却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办法了,”花夜笑了笑,“毕竟……”
——毕竟仅剩的那两个宇智波族人,一个在失踪名单上挂了许多年,至今杳无音讯;另一个则在S级叛忍名单上挂着,行踪莫测。
放眼望去,还真的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了。
这样想着,卡卡西“啪”得一下合上了手中的书,严肃道:“嗯,我会尽力的。”
花夜压低了声音,“那个……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吗?”
“嗯。”
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花夜轻轻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粉色的花瓣飘散,交叠着铺在街道上。
“似乎又快要中忍考试了,”她喃喃,“佐助的写轮眼开得可真及时啊。”
……
水之国。
时隔许久,四代水影之事终于东窗事发。
柚叶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昏沉,偶尔会有几声零星的咳嗽。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只露出一小撮黑发,散落在被褥之上。
带土坐在床畔边定定地凝视了片刻,才发现她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小心翼翼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已经傍晚了。
昏黄的夕阳被隔扇挡住,只漏出一角金色。
最近是不是太能睡了点……?
是病了吗?
这样想着,带土忍不住抬起手凑近她,“不舒服吗?”
听到声音,柚叶勉强睁开双眼,于朦胧间看见了带土的轮廓,“没有啊。”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带土把手套摘了下来,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去摸她的脸,“……总觉得你没有精神。”
“还好。”柚叶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带土今天没有穿浴衣,布料上钉着的金属搭扣硌得柚叶有些难受,隐隐还透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若有若无,令人恶心。
她长睫轻颤,胃里忽地开始翻江倒海,脸瞬间变得苍白扭曲。
“去处理一点小事,”带土以为她又生病了,便立刻脱下外袍,“我没有受伤。”
胃里难受无比,柚叶忍住想要呕吐的**,却听见他又说:“柚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
“好,你总是在忙什么呢?”柚叶茫然地仰起头,“我好像不太明白。”
“你无需关心,我会先送你去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带土说。
水之国已经无法再待下去,而雨隐村那边形势也愈发复杂——长门杀死了山椒鱼半藏,正在逐步接手他的剩余势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不再关注自己,名义上可以是互相合作的上下级关系,但暗地里两人心知肚明,互相提防。
“嗯,川之国,那边没有战乱,”带土垂下眼睫,亲吻过她的长发,“等我回来。”
他要离开了。
柚叶拉住他的衣角:“不,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我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带土安抚道,“你在这边我不放心。”
往返水之国和川之国,对带土来说只需要一瞬间。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呢,”柚叶提高了声音,无力道:“可是,我很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带土轻拍过她单薄的脊背,“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放心吧,白绝会陪着你的。”
他以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有听见最阴暗角落里的那些窃窃私语。
三日后。
绝带来了大蛇丸假扮风影,偷袭木叶村的消息。
本体的目光落在倚在窗台边捧着书睡觉的女子身上。
她睡得并不安稳,双眉紧蹙,大概是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片刻后,白绝终于收回目光,他摊了摊手, “或许是个好机会。”
“那些人还在找她吧?”黑绝问。
“啊哈,你说呢,”白绝笑了起来,“试试吧,那个人说不定还惦记着呢。”
“贪婪。”黑绝低哑的声音响起。
一室无声。
半晌之后,白绝担忧地问,“真的要这样吗,会不会——”
“再拖下去,斑大人的计划……嗯?”
提及到逝去的那位大人,聒噪又热情的白绝终于彻底噤声。
柚叶延续了之前的梦境。
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以后,忽然有人牵着她的手,缓缓走过樱花盛开的长街,对方长得很高,就算她拼命仰头也看不见他的面孔。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能踉踉跄跄地跟随着他的步伐。
周围的风景却一成不变,他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着,倒也不觉得疲惫。
直到某一刻。
对方忽然轻声说:“柚叶,请原谅哥哥的自私吧,再见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柚叶猛地抬起头,看见他温和的眉眼正一寸寸消融在温暖的光阴中。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后又传来了一道轻缓又平静的声音, “柚叶同学,我先走了。”
她惊诧地循声望去,只见黑发白眼的少年冲她微微抿唇,眼带笑意。
“柚叶,就在这里分别吧。”耳畔传来了少女含笑的声音。
“柚叶,很高兴能成为你的老师。”
“柚叶,来当鸣人的老师吧。”
“柚叶前辈,我就到此为止了,宇智波的未来……”
“柚叶……”
你们……
不要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柚叶惊恐地睁大了眼眸,拼命地伸出手去抓他们的衣角。然而下一秒,她却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身影逐渐消融在阳光之下。
心脏跳动着快要撞破肋骨,害怕与担心在疯狂生长。
柚叶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然而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樱花四处飘散。
他们真的离开了啊,她失落极了。
“我带你去找他们吧,”恍惚间,有声音在缓缓诱导着她,“你应该很想他们吧,那就走吧。”
这道熟悉的声音,足以让她卸下心防——
柚叶抹去脸上的泪水,听见自己迟钝地应答着,“好啊。”
另一端。
“控制什么的,”黑绝转头看向白绝,“意外的轻松啊。”
白绝伸了个懒腰,“你算好时间了吗,我等下就去通知带土了哦。”
“啊,我去把那些暗部引过来。”
……
火之国。
悬崖边,夜风呼啸。
当白绝带着带土找到柚叶的时候,他只能看见她惊慌失措的身影。
两个戴着兽首面具的暗部抽出佩刀,残忍地用锋利的刀刃穿透单薄的肩胛骨,戏弄宠物似得将少女牢牢钉在原地。
只要稍一挣扎,血液就会从伤口处溢出,痛不欲生。
虽然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很多忍术,但却依然不是两位暗部的对手,她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痛苦,身体不由得抽搐起来,手指死死地抠在地面上。
没有办法,她艰难地蜷缩着身体,想要减轻一些痛楚。
“……还是没开写轮眼吗?”
“会不会弄错了?”
“有这个可能,既然这样,那就在这里解决掉吧。”
两人随意地交谈着,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刀刃,对准了她脆弱的脖颈。
下一瞬,拔地而起的木条就狠狠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血液四溅。
夜色朦胧之中,柚叶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踏着血光缓缓朝她走来。
他抱起她,却什么都没问。
安静的夜晚中,柚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臂在无法抑制地轻颤。
许久未见,她再一次见到了他。
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在她心底肆意发芽。
这样的情绪促使着她用力地攀住他的手,柚叶委屈地抬起头看他,不受控制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
带土也垂下头望着她,脸上冰凉的面具很好地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漆黑的眼眸酝酿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莫名让柚叶觉得很惊慌。
“他们找到你了。”他缓缓道,“我会把他们都解决掉。”
柚叶捂着伤口,“……他们是谁,为什么?”
“说来话长,”带土遮住她的眼睛,“……我先带你回去治疗吧。”
柚叶点点头,忽然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慌。
陌生的怪异感从身体上传来,她微微张嘴,捂着肩膀想要挣脱他冰冷的怀抱。
然而有力的臂膀却不容置喙地拥住了她,他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乱动了,你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怎么会在这边?”
火之国的边境。
这个问题柚叶回答不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带土也不奢望能问出什么来,半晌之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要你没事就……”
下一刻,他的话语就戛然而止。
陌生又冰凉的触感从胸膛上泛起,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不用多看,他就知道是一柄锋利的苦无穿过了他的胸膛,笔直地刺入了心脏。
自那次以来,自己很久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了。
带土皱了皱眉,垂下头去,只见温热的血液顺着利刃流淌而出,打湿了她握着苦无的手。
手指修长白皙,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的确是自己握过无数回的手。
但是……为什么呢?
“咳……”
令人窒息的眩晕感袭上,带土下意识地推开她,柚叶顺着他的力道跌倒在地。在眩晕的余光里,他看见她挣扎着坐起,微微睁大的眼眸中,盈满了自责痛苦的泪。
……究竟是为什么?
此刻的带土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太多了。
月华如练,倾泻而下,细软的草茎温柔地摇曳。
柚叶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悬崖退去。
从悬崖底部而来的风异常凛冽空旷,黑发被胡乱地吹起,黏在她苍白的面庞上。
只差一步,就要跌下悬崖。
“柚叶,不要过去!”
忍着剧烈的疼痛,带土踉跄着朝她那边走去,嘶声道:“……不要再过去了。”
来不及了。
骤然横生的木条与她的身体擦肩而过。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从她的衣袖间迅速滑落。她做不出任何挣扎,只能任由自己直直地坠落下去,扬起的衣角在崖边像碎片般一闪而过。
在带土视野暗下去的最后一秒里——
是她颤抖着缩回去的手,愧疚的泪从猩红的眼眸中渗出,随风飘散而去。
2025年修文啦,把一些比较矫情的桥段都删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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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