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那两道秀美的眉峰，倏地蹙拢。她指尖轻点，眼前的水镜便敛了光华，化作虚无。
“进来回话。”
雪雁几乎是滚进门槛，一张小脸失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竟不成言语：“姑娘，方才东府里的小厮，如飞马一般跑来报信，说，说那边闹出天大的事了！蓉大奶奶……秦氏她……她……”
“可卿姐姐如何了？”黛玉心中猛然一坠。
“说是……说是从天香楼上头……自个儿纵下来了！”
黛玉心下巨震。
【系统：警报！警报！剧情发生九级偏离！原著《石头记》中，秦可卿乃是病故于床榻，何曾有天香楼自尽一说！这剧本被谁给魔改了？！】
黛玉哪里还顾得上与它饶舌，伸手抓过架上那件银狐斗篷，一面披上，一面就往外走：“紫鹃，备轿！”
恰在此时，那水镜虽已隐去，却有几行金字凭空悬于她眼前，急急跳了出来。
【秦始皇】：小丫头，朕有一物，可穿梭虚空予你。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要拿一事来换。长生不老，究竟是真是假？
黛玉的步子只顿了毫厘，心思电转，指尖在空中疾书作答。
【林黛玉】：真。却非陛下所求的那种真法。待我处置了眼前这桩人命官司，再与陛下详陈。
字迹隐没。她已掀帘而出，步履生风，不见半分仓促。
夜色浓稠，泼墨一般，将前路浸染得晦暗难明。
然而，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非但不见慌乱，反倒燃起了火苗。
“倒有意思了。看来这东府，竟比我想的，还要热闹几分。”
【系统：宿主，不知为何，我的运算核心传来阵阵警兆……俗称，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什么？”
【系统：这恐怕不是蝴蝶翅膀扇出来的剧情微调，倒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悍然掀了棋盘！】
黛玉眯眯眼，唇边漾开冷笑：“那便更有趣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的棋局里做庄。”
轿子早已备妥，两个健壮的婆子抬起，在深沉的夜色里，如一叶孤舟，向着白莲花一般的宁国府破浪而去。
而在她身后，那人去楼空的潇湘馆内，竹影清风，安静的很。唯有那方才悬字的半空中，又次第亮起新的讯息。
【汉武帝】：@秦始皇始皇帝，你要赠她何物？
【秦始皇】：徐福那厮，当年从海外仙山带回的玩物。虽非长生药，却……也差不离了。
【唐太宗】：嬴政，此物非同小可。你当真要将它托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秦始皇】：朕，自有预感。此女，将会给这死水一潭的千古棋局，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数。
【康熙】：可她……终究只是书中一缕虚魂，并非我等这般……
【秦始皇】：虚魂？呵。康熙，你又如何断定，你我这般人物，不是活在另一本更厚更重的书里呢？
月华如水，清寒彻骨，洒在潇湘馆的青石板上。冷冷清清，看着一切。
宁国府那边，彻夜的灯火，明晃晃照着一府的死寂，连更夫的梆子声都似被吞了去。
黛玉的绣鞋刚踏上青石板，眼角便瞥见了角落里立着的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凤姐。
只是今日的凤姐，竟卸下了惯爱的那身赫赫扬扬的大红衫子，换了一领沉静的靛青褙子，平日里那副神采飞扬的笑脸，此刻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林妹妹，你可算来了。”凤姐迎上前来，声音是压在嗓子眼里的，气儿都有些不匀，“你来得恰好，这事……邪性得很。”
【系统：哦豁，连凤辣子都认证的邪**件，这瓜保熟喔，啧啧啧。友情提示，方才一盏茶的工夫，她偷觑了你三回，每一回都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模样，精彩。】
黛玉心中波澜不惊，权当未闻那聒噪之音，只淡淡启唇：“可卿姐姐人呢？”
“在天香楼上头。”凤姐引着她往里走，脚下生风，“人倒是无碍，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她说，她不是秦可卿。”
黛玉的步子蓦地一顿。恰在此时，脑中那许久未有动静的帝王群，竟是炸开了锅。
【秦始皇】：咄！朕方才察觉到了何物？那个跳楼的女子，身上竟有龙气！
【汉武帝】：龙气？女子之身，何来龙气？荒唐！
【唐太宗】：除非……是女帝转世不成？@所有人尔等谁人记得，史书上可有过称帝的女子？
【武则天】：咳，是朕。
黛玉：“……”
这武则天，是何时进的群？一开始群里名单有她，但从没发言过。
【系统：就在方才，应是被秦可卿身上的异动引来的。啧，这群还有自动索敌、摇人儿的功能？够先进的。】
黛玉一面紧随凤姐的脚步，足下未停，一面已在群中飞速探问。
【林黛玉】：陛下，您的意思是，秦可卿身上有您的气息？
【武则天】：非是气息。更像是……朕的一缕残魂。可朕已身故数百年，断无此理。
【明太祖】：等等，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混话？转世？残魂？这群里还能讲究这些个虚无缥缈的玄学？
【秦始皇】：朱元璋你这凤阳要饭的，懂什么！连魂魄之说都信不过？朕当年为求长生，见过的方士真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天香楼的门被咿呀一声推开。入目之景，让黛玉皱眉。
秦可卿独坐窗边，一袭月白寝衣，三千青丝如瀑泻下。可那双眼睛……那断不是秦可卿平日里温柔含情的眼。
那眼底，明明白白，是俯瞰江山的睥睨，是君临天下的威严。
“你终于来了。”那占着秦可卿身子的人缓缓回首，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身负‘系统’之人。”
【系统：！！！卧槽！她知道我！反了天了！】
黛玉面上不见分毫惊诧，反笑将出来，清冷，了然：“看来，这大千世界，并非只有我一个‘异数’。”
“秦可卿”站起身，莲步轻移，却步步都踏出金銮殿上的气势：“你猜得不错。朕，确实不是秦可卿。说得更明白些，朕是被困在此处的一缕孤魂。”
凤姐在一旁听得是云山雾罩，满心狐疑：“你们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什么‘西统’？什么‘孤魂’？”
黛玉伸出手，轻轻覆在凤姐的手背上，让她镇静了些许：“凤姐姐，可否容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凤姐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来回，终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你们姐妹俩好生说话，可别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
【系统：听听凤姐这话，说得好似你们要在此处行什么不轨之事。哎，我这纯洁的系统。】
“闭嘴。”黛玉在心中冷斥一句，这系统就喜欢吃瓜她和其他人的八卦。弄得好像全大观园的人都喜欢她一般。
她复又抬眼，望向对面之人，“阁下究竟是何人？”
“朕姓武，名曌。”对方的语气淡淡，却自有威严，“你应该听过朕的名号。”
果然是武则天！
【系统：等等等等！武则天穿成了秦可卿？这是什么神仙本子？执笔的先生是喝了多少斤的黄汤才能写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剧情？】
黛玉深深吸进一口气，将胸中的翻腾压下：“所以，你方才跳楼，是为……”
“求死。”武曌的嘴角扯出凄凉的苦笑，“你可知被困在这具弱不禁风的身子里，日日晨昏定省，伺候公婆，还要周旋于一个酒囊饭袋的夫君之间，是何等滋味？朕，堂堂一代女帝，竟要为贾珍那等腌臢之物奉茶捧水！”
【汉武帝】：哈哈哈哈！朕要笑死了！女帝给纨绔子为妇！千古奇闻！
【武则天】：……
黛玉的眸光微动，已然洞悉了其中关节：“但你并未死成。”
“废话。朕若能死，这会儿骨头都化成灰了。”武曌颓然坐下，那股帝王气瞬间泄了干净，“这具身子不知被何物护着，求死不能。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朕发现，这世间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拨弄所有人的命数。也包括你，林黛玉。”
黛玉细细的眉梢轻轻一挑：“哦？”
“你以为你身负‘系统’，便能逆天改命？”武曌冷笑，“天真。你的‘系统’，你的到来，甚至你此刻站在这里与朕说话，皆是那幕后之人的布置。”
【系统：？？？我是被安排的？岂有此理！本系统乃是官方正版，如假包换！】
恰在这时，黛玉的心湖里，一道意念悄然浮现，威仪赫赫，带着金石之音。
【秦始皇】：丫头，朕赐你的物件，已至你处。便在你袖中。
黛玉并未声张，只将那只素白的手探入海棠花纹的广袖深处。指尖微动，果然触到一物，冰凉滑润，触手生寒，竟是一只小小的羊脂玉瓶。
【秦始皇】：此物，乃徐福那厮当年于海外仙山寻得的“不死药”。长生不过是痴人说梦，然起死回生，倒是可有一次。朕当年龙驭宾天之际亦未舍得动用，今日，便赠了你。
【林黛玉】：代价。
黛玉的回应简洁如冰，不带温度。这世间，从无平白无故的恩赐。
【秦始皇】：告诉朕，何为真正的不死不灭。
黛玉正欲凝神作答，武曌那幽然的声音却再度于耳畔响起，似叹息：“莫信他。始皇帝所赠之物，与我今日此行，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一言惊醒梦中人。黛玉微微收拢了手，那冰冷的玉瓶便被她攥入了掌心，好似握住了一块寒冰，凉意直透心底。
“那人，究竟是谁？”
武曌一双凤目深深望来，眼底是阅尽千帆的沧桑与倦怠：“曹雪芹。”
【系统：我的天！这瓜太大，奴家一时竟不知从何下口！信息量过载，机子要烧了！】
黛玉整个人都定住了。
曹雪芹？那撰写《石头记》，批阅十载的曹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