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掏掏耳朵，满脸不可置信，仿佛迈娅在他耳边骂了句脏话。
“小姐，如果我没记错，我现在应该还是你的男朋友吧？一周没见，你就对我说这个吗？”
迈娅竖起羽毛笔，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平静地陈述：“先生，也容我提醒，你的魔法史课在明天早上，O.W.L.考试就在明年。有抱怨的功夫，你的论文已经能写出三英寸了。以及……”她笔端的羽毛轻轻扫过羊皮纸上新鲜的墨水，“是‘邋遢鬼拉拉’，不是‘邋遢鬼巴拉巴拉’。”
乔治的脸皱在一起，像发酵失败的面团，轻飘飘的羽毛笔握在他手中有万钧之重。枯坐在深夜的图书馆，从散发轻微霉味的旧书里，寻找某个早就去见梅林的妖精某年某月说过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如果把乔治关进阿兹卡班，摄魂怪会发现他的噩梦如此平庸。
弗雷德开玩笑说他们俩患有致命的“安静与严肃过敏症”，乔治深以为然。禁止喧哗，禁止破坏，不许吃东西，不许追逐打闹……乔治想建议平斯夫人干脆禁止他们俩进入，毕竟这些要素完美组合成了弗雷德和乔治。
所以乔治鲜少在图书馆久坐，可以说为数不多的几次几乎都与迈娅有关。最初，兄弟俩揣着壮志雄心，要制服传言中拉文克劳的恶鬼。弗雷德说用大蒜，乔治坚持要找银器，两人吵得难舍难分，最后直接在书架间扭打起来。平斯夫人没来得及清理的旧书轰然倒地。幸运的是，她完全来得及清理格兰芬多的两个刺头。
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迈娅耳朵里。第二天魔药课上，他们俩的坩埚像张了嘴，齐刷刷地开始漏液。李·乔丹下课悄悄告诉他们，是那个拉文克劳干的。他们俩哪肯善罢甘休，悄悄流进图书馆准备实施报复，结果依然以失败告终：呵痒咒原封不动地弹回他们身上，打盹的学生纷纷被撕心裂肺的大笑吵醒，平斯夫人怒气冲冲将他们丢出大门，恨不得在门口竖个“韦斯莱和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梁子算结下了。迈娅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伴随着无数种倒霉的结局，越倒霉越能引来剩下那个人的赞赏。他们并没学习过仇恨，却无师自通，在流言汹涌中选中了绝佳的敌手。
油灯中火花炸开，晃得乔治揉了揉眼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隔着明灭的灯花，迈娅正埋头于最后一篇论文，似乎想到了完美的论点。她的眉眼舒展开，乔治意识到自己因为她的轻松，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到底是年岁渐长，还是书桌上油灯黄色的暖光，让乔治回忆里暴躁愤懑的面容变得柔和？乔治想或许二者兼有。毕竟连他也不再是几年前的自己，所以回忆狡猾地设下陷阱时，他只能与窘迫的情绪面面相觑。
“你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你害得我和弗雷德被平斯夫人扔出去吗？”乔治不想独自回忆尴尬的往事，敲了敲迈娅那侧的桌面。
迈娅从书堆抬起头，略加思考，肯定地说：“如果你是说我在图书馆安静学习突然发现偷袭者并且成功自卫的那次——是的，我记得。怎么了？”
“有意思。在你的版本里，我和弗雷德听起来像两个无恶不作的小精灵。”乔治索性放下笔。
“我想霍格沃茨陪审团会更赞同我的说法，你说呢？”迈娅按住胸口，向虚无的陪审团优雅致意，“论述妖精叛乱需要三年前的素材吗？”
“我在写了，小姐。”乔治拎起羊皮纸，举到迈娅面前，墨水差点蹭上迈娅的鼻尖，“我只是觉得还挺神奇的。那时候你会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平静地坐在图书馆写论文吗？”
迈娅也搁下手头的工作，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回答：“首先，以我多年图书馆学习经验判断，你能在图书馆坐下，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窗外阴云消散，月光浮出云层，迈娅的注意力被温柔的月亮吸引了一瞬。声音曾是她的武器，同她本人一样锋芒毕露，此时也镀上柔和的月光。
“说实话，我那时候觉得你和其他那些男孩一样讨厌，不知所谓，自以为是做些英雄梦。随便选一个不合群的小姑娘，孤立她，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挺像反派的，对吧？至少我会反击，而且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确实，我们那会儿闹得不可开交。你还记得吧？我们每周都会收到一封吼叫信，训斥我们不许欺负女孩。天地良心，妈妈真应该看看你怎么把弗雷德的脸变成绿色……”乔治描述着弗雷德的惨状，脸上却笑得幸灾乐祸。
“啊，这么说来，弗立维教授好像从没给我家里写过信。可能因为我哭得太惨了吧，每次他都用小蛋糕堵住我的嘴，免得我把他精心布置的办公室淹了。”
乔治没马上接话，沉默填补了话轮的空缺。
“我没见过你哭……梅林，我和弗雷德还因为这个打过赌，谁把你弄哭谁就可以霸占比尔留下的高布石。”他小心地看了迈娅一眼。
“承认吧，你俩那会儿就是两个小混球。”迈娅倒不在意，“所以我说这很不可思议。不仅指我们言归于好，能头对头坐在图书馆写论文，并且丝毫没有掐死彼此的冲动。”
“我是指‘平静’。”迈娅的眼睛像磁石，吸引着乔治的目光撞上去，“我找到了平静。在这里。”
“在图书馆？”
“在你身上，乔治。你就像我的缓和剂。”
平斯夫人打响铃声，学生们畏惧她的怒火，抱紧书本蜂拥而出，又因为迟迟没有解决的密室悬案纷纷加快脚步。迈娅和乔治慢悠悠地坠在人群后面，很快就被鼎沸的人声落出好远。
“你的论文还差个结尾了，对吧？早点回去先写完吧。不然明天弗雷德交上去了，你却没有。嘶，弗雷德会嘲笑你一周吧。”迈娅整理怀里的书本，盘算着下周的时间安排，尽可能给自己的新晋男友和炼金实验都留出充足的时间。
乔治从走出图书馆就保持着罕见的沉默，这时突然停在原地，强硬地捧过迈娅怀里的书堆，那一厚摞书在他胳膊上突然。迈娅不明所以，见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
“你不应该说那种话的，迈娅。”
“什么？”迈娅以为自己哪里冒犯到他，“什么话？”
“说我……是你的缓和剂。”乔治闭了闭眼。
“啊，太肉麻了吗？”迈娅也没想把气氛弄得尴尬，毕竟不合时宜的甜言蜜意就像砒霜一样致命。她在脑海中飞速检索俏皮话，希望能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乔治红色的额发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然后是他微阖的双眼，睫毛微颤，他的鼻尖消失在迈娅视线的交界处。书本的棱角被乔治护住，所以接触她身体的是他横在身前的胳膊，和护住她身后的另一条手臂。
直到乔治离开，迈娅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迈娅没想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地接吻。她总希望计划好某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去做合适的事情。和乔治接吻甚至不在她的计划里。尽管她并不讨厌那种一触即逝的亲密，但突如其来的亲吻仍然使她绷紧浑身肌肉。
乔治呢，从图书馆里迈娅说出那番话时，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迈娅的嘴唇。说起来，虽然他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迈娅似乎从来没明确表示过喜欢他。
他等这句话太久，甚至这种等待在他意识到以前就已经开始了。直到迈娅说出来，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对方的肯定。火焰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吞噬他的语言，点燃他的理智与思考。只有一个吻，他想，这种时候只能有一个吻。
至于接吻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全然不在乔治的考虑中。
所以现在，迈娅抿紧双唇，乔治抱住怀里的书，两人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石像一样定在原地。
迈娅想打破这尴尬的境况，可目前的场景超出了她处理人际关系的所有经验。
简单来说：她词穷了。
“牵她的手！蠢蛋！牵她的手啊！”他们身后画像里的梅林突然愤怒地喊起来，周遭的画像你一言我一语，谴责乔治不识情趣，感叹时光易逝却总有学生正值青春。
乔治惊得猛一甩手，正好和迈娅伸过来的手狠狠撞在一起。迈娅吃痛叫出声，慌乱间，乔治怀中的书堆失去平衡，噼里啪啦跌落地面。
两人身边旧书横尸遍野，画像的议论声更响了。一片混乱中，有个熟悉的女孩声音疑惑地询问。
“你们还好吗？”金妮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蹲下身收拾地上的书本。
迈娅揉着手，也蹲下来整理自己散落的论文和笔记。
“没什么，”她憋着笑，“乔治打赌他能用头顶着这摞书走上八楼。”
金妮递来怀疑的眼神，乔治不情愿地认下这口黑锅。
“是啊，说不定咱们家有点印度血统呢，可别小看自己，金妮。”他接过整理好的书本，在金妮“你在发疯”的眼神里直起腰，“你怎么自己在这，金妮？”
“呃，随便走走。”金妮的回答听起来也像随便说说，“我要回去了。”
她飞快爬上台阶，仿佛身后有怪兽在追赶。迈娅没来得及叫住她，边走边问乔治：“我还是觉得金妮有事瞒着，你说呢？”
“小姑娘能有什么事？”乔治不以为意，小心翼翼捧住那摞命途多舛的书，空出的右手若无其事牵住迈娅。
迈娅看他，他只摆出一切正常的模样。
“该回去了，我们还有论文要写呢。”
假正经！迈娅在心里唾弃乔治，左手却握得与乔治同样紧。
俺回来了！浅浅复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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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学术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