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下定决心的关键时刻最怕被打断——但也可能最需要被打断。
梶在听见一阵震动音响起时,竟不由自主地庆幸它动静大到盖过自己的心跳。
梶停顿了一下,将剩余半截话咽回了喉咙里,发现稻垣依然安静地盯着他——她一向如此,在纷杂诸事里给予他最高的优先级。
梶不得不提醒:“稻,电话。”
“嗯……抱歉。”稻垣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疑惑道,“Sakura……?”
“三春姐找你?”听到这三个音节,梶迅速放开了稻垣的手。
“欸?不是……”
“明天梅宫哥在学校开感谢会,招待之前和烽冲突的时候来帮助我们的团体——”梶的语速很少这么快,话赶话地一口气吐出来,“我们准备了很久,稻也来吧。”
“噢……嗯,我知道。”她有些后知后觉似的,语调迟缓,“梅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我会去露个脸的。”
“好,那我先回去了。”梶指了指仍在震动的手机,示意她快接,然后快步走了。
稻垣一头雾水,低头看向来电显示。
不是三春泷“咲良”……
是“樱”遥啊。
东风商店街保卫战后,街区和参战团体都经历了一个月的修生养息。防风铃在街区住民的支持下举办了感谢会,邀请了狮子头连、Gravel以及六方一座的成员参加。感谢会遵循总长的个人趣味,以夏季烧烤会的形式为主,选了个雨季里难能可贵的晴天,摆设在风铃高中的教学楼前广场上,数十架遮阳伞连缀在一起,规模堪比街区祭典。
全员到场后,梅宫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举着扩音喇叭发表了感谢致辞,集体干杯后宣布感谢祭典正式开始。
“啊——对了对了!”梅宫兴高采烈地挥挥手,“借着这个机会,有个人我想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他往旁侧一让,身后一片纤薄的影子就势分裂出来,白衬衫的衣领形状规整而锋利,长及脚踝的漆黑裙摆飘荡着,在光照里获得了独立的实质。如同自影子中诞生的妖精般的少女从梅宫手里接过了喇叭,冷淡的嗓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后听感有些失真,带着与本人无瑕气质稍显悖谬的毛刺感,向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无限奔逸。
“各位贵安。
“你们之中或许有不少人都见过我或是知道我,不过梅宫一直希望我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所以今天,我第一次以这个身份站在诸位面前——
“初次见面,我是防风铃的资助人,稻垣不梦。”
她口齿清晰的宣告配以黑白分明的庄重装束,在炽热的夏日犹见冷冽。
“梅宫希望我随便和风铃的大家讲点什么。说实话,我作为资助人不想操心太多事,我的原则是仅提供金钱援助,不干涉防风铃的日常运作和总体方针,不过必须坦白的是,我曾经,的确,也是防风铃的行动对策顾问之一;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先努力靠自己解决,解决不了找同级或者前辈帮忙,实在没办法了,也可以来找我。
“硬要说我作为资助人有什么希望——我希望防风铃的各位,尤其是一年级和二年级,偶尔也思考一下将来的事。
“这是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等到梅宫毕业,等到我不在了,你们每一位,想要怎么做,又能做什么呢?你们要如何承担并分化前辈的职能,你们希望将防风铃塑造成怎样的形态——如果有余裕的话,请多少考虑一下这些问题。
“当然,你们可以把这些问题抛在脑后,或许也会发现,即便仔细想过乃至得出答案了,那些答案的价值也无法立即兑现。
“你们思考,祈祷或是随波逐流都行,毕竟生活和未来自会选择其道路。
“我所期望的只是留下一颗种子,并且从今时此刻起衷心祝愿它在未来开花结果。”
说到这里,她忽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几乎惊醒了所有在夏季荫凉里休憩的雀鸟。她就用这样风轻云淡的口吻为这段演讲作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在多少人的心中留下了怎样久远的余响和回音。
“那么,希望各位和身边的人一同享受夏天。以上。”
……
一片寂静中,稻垣欠了欠身,刚要退下,就听见兔耳山明亮欢快的呼喊窜了出来。
“稻姐姐——”
“嗯?”
兔耳山三步两步蹦上台阶,绕着稻垣和梅宫转了两圈然后抱住了稻垣的胳膊,看向了梅宫。他还没张口,稻垣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阿梅,能不能把稻姐姐给狮子头连啊?”
梅宫大惊失色:“欸——?!”
“我们也想要资助人和大美女顾问嘛——”兔耳山又抓着梅宫撒娇,“稻姐姐都说了有事可以找她帮忙的!”
梅宫挠了挠头:“帮忙是没问题啦……当哪个团体的资助人这种事——这个要看小稻自己的意愿吧?”
梅宫的态度令众人齐齐露出了或是错愕或是不解的表情。
柊两步上前一把拽过梅宫:“你等一下,你是说让小稻加入其他团体也没关系吗?不是所有团体性质都和我们一样啊!”
“这个嘛……”梅宫揉了揉稻垣的头顶,“我觉得小稻自己会判断的——再说,狮子头连不是我们的朋友吗?我觉得他们会珍惜小稻的,对吧,兔耳山?”
“嗯嗯!”
“最重要的是,我们也不能一直依赖小稻吧?要去哪里都是她的自由——当然,小稻不愿意的话,就留在防风铃啦,毕竟是我的妹妹嘛!”
梅宫这么说,柊就不好再反对。
稻垣抱着胳膊冷眼旁观,末了摸了摸垂在肩头的辫梢:“想挖角我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公平竞争吧。”
台下一片哗然。
稻垣偏过脸望着台阶下方众人,少见地抛出了不亚于煽动战争的危险诱饵:“还有团体想参与吗?赢了的话,得到我的顾问服务,以及……”
瓷白纤细的手腕转了转,由内而外翻花似的翻出三根手指:“一年至少300万的经济支援。"
砚秀平当场起立:“请允许我参加!”
来自经济条件恶劣的砂把地区的Gravel对顾问服务没什么所谓,但多数成员生活还比较拮据,实在不能把这笔钱视同无物。
兔耳山蹦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是防风铃、狮子头连、Gravel?事不宜迟我们来车轮战单挑——”
梅宫极力阻拦:“等一下等一下,今天是感谢会,不是把大家叫来打架的啊!”
“谁说要打架了?”稻垣不以为意,“既然彩头是我来出,形式当然也要由我来决定吧?不过,先说好,这次过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不管谁开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再跳槽。”
大家都领会了她的意思——稻垣是想和和气气地把这件事了结。
“那么——”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轻轻一笑,“来玩点三方一起参与的文明游戏吧。”
结果是拔北——也就是三人雀牌。
顾名思义,三人打牌只有东南西三家,没有北家,不使用二万到八万的万子牌;摸到北风牌时留在手牌就作为客风,或者,北风牌可以作为宝牌拔出放在门前,故称“拔北”。
教学楼天台上倒是有一张雀桌,很久没有用过了。柊打发两个一年级生跟着稻垣先上去收拾整理。
砚不会打雀牌,委托六方一座的中村干路代打。
狮子头连这边,兔耳山兴致勃勃,打算亲自上阵。
十龟:“丁子——你没问题吗——”
有马:“大将,你背得出全部役种吗?”
佐狐:“要不要我帮忙算分?”
面对大家的质疑和关切,兔耳山无比自信地撸起袖子:“没关系!闪闪发亮的牌可以加分对吧!然后点一下‘立直’就会看到听哪几张了对吧!我完全OK别担心!”
狮子头连众人目眦欲裂:OK个鬼啊这是手搓不是雀魂啊!宝牌不会发光!更没有“立直”可以点!!
最后在十龟的交涉下,大家同意让佐狐坐在兔耳山旁边帮忙算分和看听牌。
防风铃这边,梅宫挺了挺胸:“既然狮子头连都让兔耳山上了,那就由我——”
他一口气断在喉咙里,扭头看向他的副手们:“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椿野一脸担忧。水木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桃濑拉了拉兜帽低下了头。
柊无情冷笑:“你去真的好吗,点炮大王?”
梅宫十分委屈——中村姑且不说,兔耳山一看就是个菜鸟啊,他还能输了不成!
“梅宫哥,还是我去吧。”苏枋一步飘上了台阶。
“噢,苏枋……”梅宫不由得担心,“你没问题吗?感觉你牌运不是很好啊。”
他指的是稻垣回镇上那晚上,他们四个在绿萝打的那一局,苏枋一把都没和过。
柊眼睛一亮。梅宫看不出来,柊却明白,苏枋其实很厉害——在牌很差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想,就不会点炮,光是这样强悍的观察和防守能力就让梅宫这种点炮大王望尘莫及。
苏枋一点不跟他客气:“恕我直言,我运气固然一般,但梅宫哥的水平更不敢恭维,您去打拔北恐怕一个风场没结束就会被飞。”
梅宫难以置信:“欸?!连苏枋都这么说我?我水平真有这么臭吗?!”
苏枋笑得他头皮发凉:“您会害我们失去稻小姐的。”
“噫……!”
柊根本懒得多废话,拍了拍苏枋的肩膀:“交给你了。”
“是,我会加油的。”
楼下烧烤大会如火如荼,打牌和看热闹的一行人上楼。稻垣已经整理好牌桌等着了。
“不想耽误大家吃喝玩乐的时间,所以今天是东风场定胜负。各家起手35000分,自摸损失一家点棒;承认累计役满,复合役满不计,纯九、十三面国士、四暗刻单骑的双倍役满不计;没有包牌,没有切上满贯,同听点炮的情况下按照头跳计算——特殊规则就是这些,开始吧。”
宣布完规则,三家落座,稻垣很自然地随手拖过椅子在苏枋旁边坐下来。
苏枋知道这牌是绝对输不了了。
东1局,兔耳山坐庄,宝牌七筒。
庄家第一打,兔耳山捏起一张牌眨巴眨巴眼睛:“嗯……不怎么喜欢这张,打掉吧!”
赤宝五筒。
佐狐捂住了脸。
中村:“啥?”
苏枋:“是打牌凭喜好的那一派呢。”
稻垣垂目,视线在那张鲜红的赤宝牌上定了一会儿,恬然一笑:“看样子,剩下的牌兔耳都很喜欢呢。”
“嗯嗯!剩下的牌感觉都很不错噢!”兔耳山兴奋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早巡处理掉用不上的宝牌或是赤宝牌也是一种策略,但第一打就扔掉赤宝五筒,这等于基本放弃了筒子的中张进张,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这种预测不到的牌路最难应付了……”中村摸牌,感慨道,“真是肆意奔放啊。”
“确实。”苏枋摸进一张六筒,随手切掉孤张字牌,笑着附和。
二巡。
“哎呀,怎么又见面啦?”兔耳山挠挠头,抬手又打出一张五筒。
十龟站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说:“丁子——你知道吗——不珍惜宝牌是会遭报应的——”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张嘛!”兔耳山理直气壮。
然而紧接着,第三打也是五筒。
第四打还是五筒。
中村和苏枋都愣住了。
梅宫忍不住大笑:“兔耳山——一上手五筒暗杠直接打丢了啊!”
兔耳山撅嘴,鼓起了腮帮,不理梅宫。
又过了两巡,苏枋的手牌已经形成了断幺平胡的两向听。他的视线落在了手里的四六筒坎张搭子。五筒已经被兔耳山打光了,留着六筒还能等宝牌,四筒牌效太低,还是打掉吧。
四筒进了牌河。
“啊!那个,就是那个欸——”兔耳山指着苏枋打出的牌,“眼罩君,我要你那张!”
“欸?是要碰吗?”苏枋把四筒推过去。
一旁的佐狐出声了:“不,是和。”
“……已经和了?这么快?”苏枋一惊。
打掉了五筒杠子,没有拔北,也没有报听——罢了,早巡上听的牌想必也不是什么大牌……
“嘿嘿!”兔耳山捋起袖子把牌按倒,“阿佐阿佐,这是多少分呀!”
手牌亮出:七、九筒刻子,一二三筒的三连对,单钓一张四筒。
梅宫发出了无声尖叫,苏枋顿时白了脸。
“清一色一杯口,宝牌3,24000分。”
猝不及防点了一炮庄家倍满!
中村喷了:“这什么逆天起手啊!而且——而且,要是兔耳山第一打没有切红五,选择单吊五筒的话,下一巡就能直接自摸了啊!是11番的三倍满欸……”
“可我不喜欢那张嘛!”兔耳山再次大声强调。
“自摸三倍满要损失三分之一,和捉炮倍满的收益是一样的。”佐狐试图强行解释,随即遮掩什么似的端起杯子咽了口饮料,“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不喜欢那张红五筒,不是因为牌感或者别的什么……”
苏枋默默地打开点棒箱,数出24000分点棒交给兔耳山,想了想,伸手翻开里宝指示牌——三筒。
说笑了,收益根本不一样。
兔耳山那手牌,根本就是配牌到手第一次自摸就直接成型了,是天听单吊雀头的状态。兔耳山要是上手报听Double立直,五筒打断张后,自己多半还是会判断,五筒周围的牌相对安全;进牌成型后,必然要切四筒,届时就将点给兔耳山一把庄家累计役满,48000分直接原地起飞。
兔耳山今天的牌运太恐怖了,再点炮势必万劫不复。
稻垣看着苏枋悄悄确认里宝牌又沉着脸埋回去,轻声笑起来,清泠泠的嗓音回荡在他耳畔:“拔北可是战争啊,战场瞬息万变——苏枋,小心死无全尸。”
宗师:一哥太菜了赶紧起开让我来
上手点一炮大的爽到了吗宗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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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拔北战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