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鹤言回到宴会上时,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比比东看起来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不过她的眼神依旧清明,显然,这点酒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师鹤言像做贼一样,溜达溜达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倾过身,凑近比比东,低声说:“你喝了多少了?少喝点吧。”
比比东斜睨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在红晕的晕染下,显得有些妩媚。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单手撑着脸颊,低垂下眉眼。师鹤言这才惊觉她们凑得有些太近了,忙不迭地想后退,却被比比东抬手摁住了肩膀。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了她一阵战栗。师鹤言神情有些恍惚,心跳加快了许多,明明她滴酒未沾,但却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好像喝醉了。
比比东低下头,柔顺的深橘色长发滑过,垂落在肩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又凑近了几分,温热的唇瓣轻轻触碰着师鹤言已经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声音就带着醇厚的酒香,像是蛊惑水手的塞壬,一下一下敲击在师鹤言的心脏上。
“你不在这里陪我说话,我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嗯?”
她拉长了尾音,声音轻得像是在撒娇。
师鹤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跳的很快,她软了声音,像在讨饶:“我错了,姐姐,你少喝点,你喝的有点太多了。”
听见这句话,比比东呵笑一声,她放开了师鹤言,伸手将酒杯向师鹤言的方向推去:“倒上。”
还喝啊?师鹤言犹豫了一下,她能感觉到,比比东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她接过了杯子,磨磨蹭蹭地取过自己桌上装着饮料的水瓶,给酒杯倒满了清甜可口的果汁。
反正比比东只是说倒上,也没说是倒酒还是倒饮料。
师鹤言将斟满了果汁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比比东面前:“这个果汁很好喝的,而且我觉得肯定很解酒。”
比比东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酒杯。她仰头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随手放下酒杯:“走吧,回去了。”
师鹤言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但比起前两天,此时离场是不是有些早了?
“现在吗?”
比比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喝醉了,现在需要回房间休息,有什么问题吗?”
师鹤言:“……”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很清醒的样子,但了解圣女殿下的师鹤言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虽然喝的有点多,但绝对没有喝醉。
不过,圣女殿下都这么说了,师鹤言也不会闲着没事干反驳她,反正自己也不想呆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正眯着眼睛养神的凌老说到:“那个,凌老,姐姐她喝醉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凌老的右眼睁开一条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看都不像是喝醉了的圣女殿下,哼笑一声,懒洋洋地开口说道:“回吧回吧,这里有老夫守着就行。”
师鹤言松了一口气,两人顶着其他人讶然的眼神离开了宴会。在离开之前,她还听见凌老在身后嘀咕着:“喝醉,哼,小殿下居然还能喝醉,真是一点也不体谅老夫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啊。”
一听就知道凌老压根没信她们的说辞,师鹤言在心里讪笑了一下,也没有去在意,只是紧紧地握住比比东的手,带着她往住宿的方向走去。在别人看来,就像是比比东真的喝醉了,需要握着她的手,由着她带路一样。
武魂殿居住的院落里还留有几名护卫守着,见到比比东和师鹤言,他们虽然好奇为什么圣女殿下和她的小跟班提前回来了,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着两人回到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师鹤言先让比比东坐在床沿上,随后又出去让一个护卫弄来了解酒汤。
“来,姐姐,先把这个喝了吧。”师鹤言将解酒汤送到比比东面前,在这之前她先尝过了,汤没问题,酸酸的,是比比东能够接受的口味。
比比东看了一眼:“我有没有喝醉,你不清楚?”
“虽然没喝醉,但你今天喝的确实有点多了。”师鹤言耐心地端着碗,劝着,“喝了总比不喝好,万一晚上难受怎么办?”
比比东没再说话,伸手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啧,好酸,她刚刚看师鹤言尝完之后可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这小兔崽子是味觉失灵了吗?
接过空碗,师鹤言就打算先将碗拿出去,却被比比东叫住:“先等等,你先把碗放在桌子上,我有事问你。”
听见这话,师鹤言就知道比比东肯定要问她唐晨为什么找她了。果不其然,比比东下一句话便是:“你认识唐晨?”
师鹤言赶紧摇了摇头:“在今天之前,我完全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比比东黛眉微蹙:“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突然要见你?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师鹤言犹豫了一下,她倒不是想要隐瞒,只是在思考该怎么把和唐晨的对话委婉地告诉比比东,毕竟这里面牵扯到武魂殿和现任教皇冕下千寻疾,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若是没有好好组织语言,让比比东对昊天宗有了意见,为日后的惨剧埋下祸端怎么办?
“嗯……”师鹤言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道,“他……告诉了一些关于我父母的事。”
闻言,比比东吃了一惊,同时心情也下沉了些许,她的猜想似乎得到了印证,师鹤言不会真的是昊天宗的孩子吧?
“你的父母?”比比东定了定神,小孩儿是她一手养大的,那就该是她的人,昊天宗想凭着什么父母亲情就把人抢走,门都没有。
师鹤言努力地斟酌着用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唐、咳,唐宗主说,我的父亲曾经和他是旧识,但是……”
“旧识?”比比东抓住了关键词,“你的父亲不是昊天宗的人?”
见师鹤言点头,比比东又问:“那你的母亲呢?她是昊天宗的人吗?”
师鹤言没想到比比东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回想起唐晨的话,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应该不是吧,唐宗主好像跟我的母亲不熟,虽然没怎么说我母亲的事,但听他的意思,我母亲应该不是昊天宗的人。”
听见这话,比比东豁然松了一口气,不是便好,若只是旧识,昊天宗便没有理由从她的手里抢人。在放下心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这般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师鹤言的风格。
“你在顾忌什么?”
师鹤言吐了吐舌头,有些苦恼地说:“我在思考该怎么跟你说。”
比比东眼神微微一凝:“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嗯……差不多吧,虽然只是讲了一些故事,也不算是什么不好的话,但是……”师鹤言迟疑了一下,“但是也不是什么好话。”
比比东问道:“是说了武魂殿什么坏话吗?”
“差、差不多吧。”
难怪小鸟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比比东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联想起她说的有关“父母”的事,比比东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够猜个大概了:“唐晨是不是说,你的父母和武魂殿有所关系,并且武魂殿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师鹤言讶然地看向比比东,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能猜个大概,旋即她释然了,她家圣女殿下脑子本就好使,还是从小就被当做下一任教皇培养的,对这些事敏锐了些本就很正常。
“差不多吧。”师鹤言道。既然比比东都猜出了个大概,那她要不就把所有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一遍吧?
见师鹤言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比比东的身体朝她倾过些许,道:“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你还有什么顾忌?放心好了,若有什么不能说出去的东西,我会替你保密的。”
“也不是说不能说,只是……”师鹤言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唐晨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慢慢地将唐晨跟她说过的话全部告诉了比比东,当然,她选择性地隐瞒了唐晨说过的昊天宗会接纳她的话,她并没有想过去昊天宗,即使之后真的跟武魂殿闹翻了,昊天宗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听完师鹤言讲的故事,比比东眉头紧锁,在武魂殿生活了这么久,做了十几年的圣女,比比东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也从未听说过“无名”这个人。她下意识地认为唐晨在撒谎,所谓的“无名”只不过是一个编造出来的人物,但,那可是昊天宗的宗主,能够和千道流大人并肩的封号斗罗,堪称如今大陆的最强者之一,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大费周章地编造这样一个故事?
“我从未听说过无名这个人,也从未听说过相关的通缉令。”沉思良久,比比东缓缓开口道,“但是……”
师鹤言眨了眨眼,等着比比东的后文。
但是……比比东回想起自己带师鹤言回来时的场景,陷入了沉思,一些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因为唐晨的话而逐渐浮现出来,让得比比东不得不去思考。
为什么在自己带着师鹤言回来之后,千寻疾要如此着急地面见她?身为武魂殿的教皇,大陆最尊贵的人之一,堂堂封号斗罗,为何要在听到自己说在星斗大森林捡到了一个六岁小孩儿后,选择第一时间召见?甚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提出想要留下师鹤言的请求。如果只是担心身为学生的她的安全,也完全可以让手下的长老去试探吧?
为什么千寻疾能够一眼就认出连凌老这个武魂万事通都不知道的三眼金猊?而且他说过他从未听说有人拥有过这个武魂,那他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他见过,就算没有见过三眼金猊武魂,也一定见过三眼金猊这种魂兽。
难道三眼金猊是海魂兽?因为千道流大人曾去过海神岛,所以见过?告诉过他?
还有,为什么在重复询问师鹤言是否真的失忆时,他会问出类似于“连父母都不记得了吗”这种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地方,但或许是被唐晨的话影响到了,比比东下意识地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父母”上。
老师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在询问师鹤言真的失忆了吗?还是在借此旁敲侧击她“父母”的事?
比比东脸色微沉,按理说,她不应该因为昊天宗宗主的一两句话就去怀疑教导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师,但,之前星斗大森林暴动时千寻疾的反应,以及她这些年隐约察觉到的千寻疾的异样,都早已在她心中种下了一枚小小的怀疑的种子。而如今唐晨的话,只不过是让这枚种子生根发芽了些许罢了。
比比东不是蠢货,正如师鹤言的对她的印象,她非常敏锐,那些原本不太明朗、仿佛只是错觉的小小异样,在唐晨的这番话里,让她如同拨云见月一般,窥见了些许边角。
但,这些都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罢了,唐晨的话没有证据,她对老师的异样也不过是主观感受,在得到真正的、确凿的证据之前,她都不应该怀疑千寻疾。毕竟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道曾经真正发生过什么。
她敛眉,抬手轻轻拍了拍一脸忐忑不安的师鹤言,道:“这些话,你不要跟别人说,无论是凌老也好,还是玉小刚也好,谁都不要说,明白吗?其他的你也不用去管,就和以前一样生活,可以吗?”
师鹤言松了口气,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父母的事……”比比东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真的,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但在此之前,你什么都别做,只需要听我的话,好吗?”
“好。”师鹤言继续点头。
看着小鸟一副极为信赖自己的模样,比比东原本沉下的心放松了一些,她指了指桌上的空碗,示意师鹤言将它拿出去。
怀疑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比比东轻轻叹了口气,一种前途未卜的预感逐渐盘旋在心头。
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吓自己的错觉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