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班长和转校生恋爱二三事
班上的空气里,最近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因子。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漾开的涟漪不大,却足以让嗅觉灵敏的鱼儿们纷纷侧目,那涟漪的中心是教室后排靠窗那两个位置。
——班长和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变化是无声无息渗透的。
最直观的,是杰克那个几乎从不离身的厚重素描本,那曾像他阴郁气质的延伸,边缘沾着洗不掉的炭黑和可疑的暗色颜料污渍。
如今,它虽然依旧破旧,封面的磨损诉说着过往,但当他翻开时,从缝隙里窥见的,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扭曲撕裂的线条,或是那些力透纸背、触目惊心的“垃圾”、“去死”字眼。
取而代之的,是光、是线条、是同一个人的无数个瞬间。
是奈布 。
大家都在讨论杰克请假的这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
杰克似乎找到了他唯一且永恒的模特:
奈布低头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时,额前碎发垂落,眉心因专注而拧起的那道浅浅褶皱,被铅笔精准地捕捉,细腻得仿佛能感受到他思维的电流;
奈布被午后过分慷慨的阳光晒得昏沉,不得不趴在课桌小憩时,阳光调皮地跳跃在他深棕色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连那几根不听话翘起的发丝都被杰克耐心地勾勒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甚至,奈布在体育课后满头大汗冲回座位,仰头灌下大半瓶冰水时,脖颈拉出的利落线条,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的那一瞬动态,都被定格在纸页上,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些画,笔触依旧带着杰克固有的风格,但内里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天赋本身就极高,原先那阴暗中透出压抑带着自毁的疯狂气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观察,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一种近乎贪婪的光明捕捉。这让杰克的速写本上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前排坐着的是一个心思细腻、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也是第一个忍不住回头的,那是在一节沉闷的自习课上,她正被一道解析几何折磨得抓耳挠腮,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后方。
杰克微低着头,额前深棕色的微卷发丝垂落,遮住了一点过于专注的眉梢,他手中的铅笔在纸面上轻盈滑动,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一点一点描绘出他心中所想。
莉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笔下流淌的画面吸引。
——那是奈布的侧脸。
而奈布此刻正专注地看着窗外,大概在思考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介于青涩与沉稳之间的冷硬感,却被杰克的笔赋予了某种……柔和的温度。
莉莉看得有些呆了,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解题,直到杰克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合上本子或投来一个疏离的眼神,他只是缓缓抬起眼,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看向她。
莉莉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她心脏怦怦直跳,尴尬又带着强烈的好奇,脱口而出:“杰、杰克你最近画风……”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眼睛亮晶晶的,“……好阳光啊?”
“阳光”这个词蹦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词,曾经和杰克这个人,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整个后排似乎都因为莉莉的这句问话而安静了一瞬,几个假装低头看书实则竖着耳朵的同学,动作都顿住了。
杰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莉莉的肩膀,落在了教室后方,奈布正站在那里,和体育委员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下周篮球赛的安排,对方的站姿依旧笔挺,神情专注,偶尔点头表示认可,阳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膀轮廓,描摹出劲瘦的肌肉线条。
整个人身上落满了光。
杰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那笑意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玩味或挑衅的狎昵,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安宁的暖意。
他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回画纸上奈布的侧脸轮廓,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初春解冻的湖面,带着一种确认般的笃定:
“嗯。”他应了一声,笔尖继续在纸上滑动,补完了奈布侧脸下颌线最后一道干净利落的转折,然后才仿佛补充般,低低地说,“可能是春天来了。”
莉莉愣住了,她看着杰克低垂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柔和了他惯常的苍白和阴郁,仿佛真的被什么温暖的光照亮了。
她又猛地回头看向教室后方的奈布,奈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正结束谈话,抬起眼,目光精准地穿过几排座位,落在了杰克身上。
那一瞬间,莉莉发誓自己看到奈布那总是冷硬如石刻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像是确认,又像是无声的回应。
“嘶……”莉莉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转回身,用手捂住了嘴,心脏狂跳得快要蹦出来。她激动地一把抓住同桌艾玛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兴奋得语无伦次:“艾玛!你看见没?!天啊!杰克说‘春天来了’!他看奈布的眼神!奈布看回来了!我的妈呀!”
艾玛正沉浸在言情小说里,被莉莉这一抓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啊?什么春天?谁看谁?”她顺着莉莉激动的手指方向回头,只看到杰克依旧低着头画画,奈布已经走回座位坐下了,似乎一切如常。“没什么啊?”艾玛莫名其妙。
“哎呀你笨死了!”莉莉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凑到艾玛耳边,用气音飞快地把自己刚才的发现和杰克那句“春天来了”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艾玛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言情小说“啪嗒”一声掉在桌肚里,“真……真的假的?”她难以置信地再次回头,这一次,目光带上了雷达般的审视。
变化一旦被点破,便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在班级里蔓延开来,被无数双眼睛捕捉放大再咀嚼。
“喂喂,你们发现没?杰克现在都不主动招惹班长了?以前不是变着法儿撩拨吗?”
“何止不招惹!上次大扫除,班长搬那个巨沉的石膏地球仪,杰克一声不吭就过去搭了把手,虽然班长好像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推开。”
“对对对!还有还有,上周五放学下雨,我看见杰克没带伞,在走廊傻站着,结果班长居然把自己的伞塞给他了,自己淋着雨冲出去的,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
“我的天!班长主动给杰克伞?!世界末日了?”
“不止呢!你们看杰克课桌里,是不是总有个保温饭盒?我瞥见过一次,里面菜色可好了,绝对不是食堂的!你们说会不会是……”
“班长带的?!不可能吧!班长那种钢铁直男会带饭?别扯淡了,还带两份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没发现杰克最近脸色好多了吗?以前白得吓人,现在……好像有点人气儿了。”
“还有还有!杰克现在画画,那眼神……啧啧,专注得哟,简直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画的还全是班长!那温柔劲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课间的走廊、午休的食堂角落、放学路上的小团体,窃窃私语如同暗流涌动,那些曾经对杰克避之唯恐不及、或带着猎奇目光看待他撩拨奈布的人,如今都被这无声的巨大转变惊得目瞪口呆。
猜测、推演、兴奋、难以置信……各种情绪交织发酵。
然而,流言的漩涡中心,那两个人却像活在另一个静谧的次元。
杰克的世界似乎缩小到了他的画板、铅笔,和奈布存在的每一个角落,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阴郁的、拒人千里的戾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专注安宁。
他不再在意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是用画笔一遍遍描摹着奈布。
——奈布皱眉思考时鼻梁的弧度,奈布指尖翻动书页时骨节的形状,奈布阳光下微微泛着金色的睫毛。
那些被杰克捕捉到的细节,在纸上凝固成永恒的光影,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和小心翼翼的珍重。
而奈布,依旧是那个沉稳冷静、一丝不苟的班长,他依旧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值日生没擦干净的黑板角,会在自习课维持纪律时敲响讲台,会面无表情地收齐所有人的作业。
但若有细心的观察者,会发现一些极其细微的差别。
当杰克因为长时间低头画画而揉着酸痛的脖颈时,奈布的目光会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一下,然后下一秒,一个揉成团的纸条会精准地砸在杰克的素描本上,上面是奈布力透纸背、毫无美感可言的几个大字:“坐直!”
当后排几个男生因为杰克过于专注画奈布而发出暧昧的哄笑时,奈布会立刻停下手中的笔,冷冷地扫视过去。
那目光不再像以前对待杰克挑衅时的厌恶,而是一种带着警告意味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瞬间就能让那几个男生噤若寒蝉,讪讪地低下头。
当杰克又忘记带物理课本,他似乎总记不住带这本,习惯性地想往桌肚里摸素描本时,一本熟悉的、书角都磨得有点起毛的课本已经“啪”地一声,被推到了两张课桌的交界处。
奈布目不斜视,继续看着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仿佛只是随手推过去一块橡皮,杰克微怔,随即嘴角会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默默地将那本带着奈布体温的书拉到自己面前。
最让全班集体倒抽一口冷气的“实锤”,发生在一次寻常的体育课后的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照例分成几拨打半场篮球,奈布是绝对的主力,动作矫健突破犀利,成为了两队争抢的对象,而杰克则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的画板,找了个远离喧嚣、又能清晰看到球场的角落台阶坐下。
阳光很好,他摊开素描本,铅笔在纸面上流畅地滑动,目光追随着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
奈布刚完成一次漂亮的抢断,正带球快速突破,准备上篮,就在他起跳的瞬间,侧翼一个叫陆仁贾高大壮硕的体育生,平时就有点莽撞,他为了封盖,整个人像失控的坦克一样猛冲过来,冲撞的角度极其危险,眼看就要狠狠撞在奈布腾空的腰侧!
“小心!”场边有人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奈布展现了他惊人的核心力量和反应速度,在空中强行拧身,避开了要害,但落地时重心不稳,还是被带了一下,踉跄着向后倒去,手肘重重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嘶——”奈布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紧,手肘处火辣辣地疼,瞬间擦破了一大片皮,渗出血珠。
“班长!” “奈布!”几个同学立刻围了上去。
“你他妈瞎啊!”有人对着闯祸的陆仁贾吼。
陆仁贾也慌了,挠着头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收住!班长你没事吧?”
奈布摆摆手,低头查看自己擦伤的手肘,血珠正顺着小臂往下淌,他刚想说没事打球的时候受伤是难免的,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场边冲了过来带起一阵风,几乎是撞开了围在奈布身边的几个人。
是杰克。
他脸上惯常的平静和专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阴鸷和戾气,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在血泊中握着刮刀的夜晚,他一把攥住陆仁贾的衣领!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陆仁贾比他高壮半头,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你他妈找死?!”杰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和狠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仁贾,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眼睛没用就他妈捐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杰克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和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场震慑住了,陆仁贾更是被他眼中那实质般的杀意钉在原地,脸色发白,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杰克!”奈布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忍着痛,一把抓住杰克紧攥着陆仁贾衣领的那只手腕,动作不是拉开,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向下压。
杰克猛地转过头看向奈布,眼中的疯狂戾气在接触到奈布目光的瞬间,如同沸水浇上寒冰,剧烈地翻腾了一下,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急切的东西强行压下。他看到了奈布手肘上刺目的血痕。
“放手,”奈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混乱的力量,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杰克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我没事。”
杰克胸膛剧烈起伏着,攥着陆仁贾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奈布,又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那眼神依旧刺骨。
几秒钟的僵持,像几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在奈布沉稳而坚定的注视下,杰克猛地甩开了手,陆仁贾踉跄着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杰克,又看看奈布,大气不敢出,杰克不再看任何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奈布身上。
他一把抓住奈布那只没受伤的手腕,动作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擦伤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场边放着医药箱的长凳走去。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步伐又快又急,奈布被他拽得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可他也没有挣扎,他知道杰克现在应激,只是皱着眉,被他半拖着走,目光落在杰克紧绷的侧脸上,眼神复杂。
全班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阴郁的美术生像护食的凶兽一样将他们的班长“拖”走,看着他身上爆发出的、足以冻结空气的恐怖气场,而奈布……竟然就那么顺从地被拖走了?!
“卧……卧槽……” 一个男生喃喃道,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杰克他……刚才那眼神……是要杀人吧?”
“奈布居然没揍他?”另一个男生难以置信,“还让他拽着走?”
“重点是这个吗?”莉莉激动地抓着艾玛的胳膊,声音都在抖,“重点是杰克!他刚才冲过来的样子!他看那谁的眼神!还有他看班长的那个样子!我的妈呀!那是要拼命啊!我说什么来着?这还不叫‘不一般’?!”
艾玛也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我信了……这绝对是真的!比我看的小说都真!”
杰克把奈布按坐在长凳上,动作近乎粗暴,他一把掀开医药箱的盖子,翻找消毒水和棉签的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急躁和戾气,他单膝跪在奈布面前的水泥地上,这个姿势让周围又是一片吸气声,一把抓过奈布擦伤的手臂。
“嘶……轻点!”奈布疼得抽了口气,下意识想抽回手。
“别动!”杰克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和绷得死紧的下颌线,手里捏着沾满碘伏的棉签,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放轻了,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边缘的沙砾和血迹。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紧绷,仿佛奈布不是擦破了皮,而是受了什么致命的重伤,那专注的神情,混杂着未散的戾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让周围所有窃窃私语都彻底消失了。
奈布低头看着他,看着杰克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苍白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下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后怕,奈布紧蹙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几不可察地松动了。
他没有再试图抽回手,只是任由杰克笨拙却无比仔细地处理着那道其实并不严重的伤口。
午后的阳光炽烈,将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一个坐着,一个半跪着,一个沉默地忍耐,一个近乎偏执地清理,空气里弥漫着碘伏刺鼻的气味和一种无形的的张力。
陆仁贾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撞到的,不仅仅是班长,更可能是捅了马蜂窝里最凶的那只蜂王。
处理完伤口,贴上最后一块纱布,杰克紧绷的身体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松懈下来,他依旧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奈布被纱布包裹的手肘,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那股骇人的戾气终于缓缓散去,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般的茫然。
奈布动了动胳膊,感觉好多了,他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去碰伤口,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在杰克低垂的脑袋上,很轻、很快地揉了一把。
动作快得像错觉,带着一种“行了,别绷着了”的意味。
杰克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缓缓抬起头,深潭般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血丝和惊悸,怔怔地看着奈布。
奈布已经收回了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耐烦:“行了,死不了。打球去。” 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全班同学和面如土色的陆仁贾,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都愣着干什么?解散了不知道?”
说完,他不再看杰克,径直朝球场走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转身的瞬间,没人看到他紧抿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杰克依旧半跪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奈布走向阳光下的背影,阳光落在他深棕色的发顶,跳跃着细碎的光点,他脸上残留的阴鸷和戾气彻底消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迟钝的怔忡。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奈布揉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热的、粗糙的触感,杰克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一点碘伏颜色的指尖,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被奈布随手丢下的、沾了血的棉签头,然后在全班同学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素描本和铅笔,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抱着他的画板,重新走回那个安静的角落台阶,坐下。
他翻开素描本崭新的一页,这一次,他没有看向球场,目光追随着那个已经重新投入比赛的身影,矫健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中成形,铅笔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艳阳高照,蝉鸣聒噪。今天是个好天气。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夹杂着男生们奔跑呼喊的喧闹,但杰克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场上那个挥洒汗水的身影,看着奈布再次高高跃起,手臂划出一道充满力量的弧线,将篮球精准地送入篮筐。
就在球进筐、发出“唰”的一声脆响的瞬间,杰克悬停许久的笔尖,终于落了下去。
沙……
第一笔,是奈布起跳时绷紧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阳光勾勒着他跃起的轮廓,像一柄出鞘的、斩破喧嚣的利剑,周围的议论声、探究的目光、方才的哗然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杰克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细微声响里,浓缩在了那个在阳光下奔跑跳跃的鲜活又强大的身影上,他画着,专注得近乎虔诚,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却驱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的角落。
那些曾经盘踞在素描本上的黑和自毁的**,被彻底覆盖驱逐,此后只有那个名为奈布萨贝达的独一无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