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大抵又是一场清醒的梦境。
寒风有些凛冽，此处街上的建筑风格与罗浮大相径庭，更像是文明程度并未发展到太高的世界。石砌的教堂与往来者身上布制的斗篷，周遭人匆匆路过他身边时都会刻意避远一些。
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远处城外的背景似乎是蔓延无边的雪丘，一座黑色的古堡在灰蓝色的背景下格外瞩目。
而教堂是城内最显眼、精致的建筑，钟楼在过了十二时时发出了厚重的声响。他沿着往教堂方向的路径走去，沿边的建筑多是低矮破旧的，在路过巷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这位先生，你也是来城里躲避风雪的吧？只要三枚铜币，就三枚，或者半磅黑面包也可以，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从巷子中窜出来的小男孩来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他的手有些枯瘦，也像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遍布冻伤的裂痕。
景元在不知何时出现在腰间的布袋中找了找，翻出一枚崭新的铜币，当然也就只有一枚，小男孩看着他空空的口袋，沮丧地抓着头发坐到了地上。
屋檐上乌色的鸟安静地歪了歪头。
“看来要连续三天吃不上面包了…”他擦了擦自己干裂的嘴巴，脸上还有块淤痕，“教堂那边发的面包根本不够分的，先生，一枚铜币根本不够，如果没有钱的话，冬天会冻死在这儿的。”
“…这枚铜币你先收着。”景元半蹲下，将锃亮的钱币递给他。
小男孩接过那枚铜币，在凛冽的风里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面上露出惊疑的神色。他哆嗦着嘴唇，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猛地抛开钱币往后退，“等等…这，这，你怎么会有那个魔女的东西！”
屋檐上的乌鸟展开它的羽翼，俯冲坠落衔住了那枚铜币。亮晶晶的金属在它修长的尖喙中发着微光，它自来熟似的跳到景元的手心，将钱币投回了他的布袋里。
小男孩见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惊恐的神色更甚，
“不、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会的！”
……
“小托伐，这位是…？”破旧酒馆的木门被推开，浓烈的劣质酒精的气味混合着人声的嘈杂扑面而来，混浊的空气携带的温度倒是比外头高上不少。
老板娘以一种看肥羊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景元，“外乡人？西大陆来的？真是少见。”
“他，他说他要去见那个魔女…”托伐打着哆嗦，“人我给你带过来了！东西呢？”
“…小滑头。”语气变得冷淡，老板娘从柜台里取出一磅面包丢给他，托伐便逃也似的溜走了，“…出城的路我可以给你带，但是那枚铜币需要留下。”
“多谢。”
“最后告诫你一句，外乡人，惜命的话最好离魔女的古堡远一些——那女人已经陷入疯狂了。”
乌色的鸟一蹦一跳地跳过酒馆的门口，歪着脑袋看着往来的行人。默默地注视城邦里的一切。
似乎除了景元，无人再注意到它。
……
城墙的影子逐渐地缩小，在视线中不断地缩小。离开城邦越远，令人不安的气息越发地浓重，直到地面变成坚硬的、遍布金色纹路的焦土，分明没走多久的路，见到天色时却在一点一点暗下去。
“我只能带到这里了…再过去就是禁地。”老板娘的身形不可抑制地颤抖，“沿这里继续往山上去，如果见到了黑色的羊群，一定要避开。祝你好运，外乡人，如果见到了…那位领主，记得告诉她城里的现况。”
景元微微颔首，谢过对方后方一转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
她好像在这里站了挺久，默默地看着他们讲话。她带着黑色的兜帽，只露出白皙的下颌与她微润的唇，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颈的两旁，带着黑纱手套的手在身前交叠。
几乎是第一眼，景元便认出了她。
“先随我来吧。”
我不再盯着他看，转过身朝着山上走去。
看似漫长的路一瞬间被拉得很短，古堡的沉重大门缓慢地被打开，外头的花园里也并无任何尚且鲜活的花卉。
“你或许有很多想问的，外乡人。”我示意他坐下，将壶中尚且温热的水给他倒了一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维娜，不过他们比较喜欢称呼我为’那个魔女’，或者’那个疯子牧羊女’之类的。怎么称呼都请便。”
“…夜晚即将到来，城里的旅店都已经人满为患，不介意的话，古堡的二层还有房间。”我看他总觉得挺亲切，便有点絮絮叨叨，“哦，差点忘了问了：外乡人，怎么称呼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景元。来此地是为了…寻人。”
“嗯…那找到了吗？”
“……”他微笑着却也没回答。
对方似乎有点落寞，我没再多说，只道，“先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邀请你来一起看最后一场日出？”
……
这一觉我似往常那样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只能说，我强制自己保持着原先的习惯，抵抗着自己发生的变化。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睡眠。
古堡背后的山谷中便是遗神之地，那里已经变成了永夜。上一位继任者破开了世界的壁障，去往外面的星空求援却再无音讯。为了阻止污染的进一步扩散，我只好接纳污染以对抗它本身。
裂界越来越多，我的孩子们不断地自我复制以吞噬堵塞裂界的豁口，却只是杯水车薪。身体上的变化不断地提醒我一点：很快我再也无法庇护这片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城邦。我的生命形态即将完成它的改变。
或许我会重蹈上一位的覆辙，想办法离开这方世界去外界寻求帮助。
壁炉里的炉火毕毕剥剥地响了一会，又在拂晓的低温里散去余温。古堡与城市间的距离被我蓦地拉近，些微的风抚动了纱制的窗帘。
我坐在窗座上。
门并未关起，那位外乡人默默地走进来。
教堂的钟声响起，曾是为那位而建的教堂。澄黄色的光线一点点暖起了整片天空，我乌色的长发被光线透过后变得像是温暖的琥珀色。
这是最后一场日出了。
“…谢谢你相陪，景元。时间也差不多了啊，那么，祝你早点找到她，带她回去。”
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模糊地说道，“…她不会食言的。不会。”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
我恍惚间听到他叫我昭昭，只是我支撑不了太久了。
我往窗外仰倒去，轻盈得就像一只折翼的乌鸟。在教堂的钟声与晨光氤氲的时刻，魔女从空中坠落。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那位外乡人同样一跃而下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梦境的余温支离破碎。
……
清醒的时候，清晨的光线正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洒落在他手中仍持着的文牍上，染开一片寂然的颜色。
又有士兵匆匆来报说，港口突现来源不明的丰饶孽物，已将嫌犯带来。
我嚷着自己真是个受害者，一边往里缓慢地走，一边笑着抬起头与他怔住的目光相对。
“…嗨，将军，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啦？”
下一章番外是纯仙舟生活小甜饼，这一章补充了点前文设定，算是夹带私货ovo
下一章让阿哈来婚礼现场放个烟花（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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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一 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