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陪伴着基德一起成长到现在，银河也不能说自己就全然了解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基德，他很偏执，又总在试图掩饰这份执着和与此相关的所有情绪。
银河能理解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在同基德融合时，从未在精神领域里被雨打湿过，也不曾看过那片天空被暗色所覆盖的样子，这意味着基德一直非常开心、放松，完全不会产生负面的情绪……怎么可能呢？
只要是人，就会失落、愤怒、难过，那种发自内心的情绪变化，是任谁也无法避免的。
然而基德却只展现了正向的情绪影响，比如让银河突然被花瓣淹没什么的，其他的最多也就止于一点点象征惊讶的雷鸣，甚至连电光都没有出现过。
关于基德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银河并不想探究，他只是希望他不要继续压抑真实的自我。
为了实现这一点，银河尝试过开解，但他每次或委婉或认真的说些什么时，基德总有办法绕过重点……这样进进退退的日子，结束在贝利亚被确定失踪后的第三千五百年。
那是他们解除融合的日子。
银河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一天，更没想到竟然会那么顺利，毕竟他们融合的时间太长了，远超出分离的极限。但在奥特之王的帮助下，他重新凝实了躯体，只是当银河看向正对着的基德时，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望过来的表情有多么的僵硬吧。
『真是太好了银河！你终于复原了、还是该说复活……总归是好事，等下拉上队长去庆祝一下吧哈哈。』
然而银河实在是做不到直接戳破那层笨拙的掩饰。
『……好啊，你想去哪里？』
他无奈的笑着回应道，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些在此之后越来越多的破绽，直到他们都再也无法忍耐被那份虚假隔开的裂痕。
只是银河所希望的是改变和弥补，而“基德”——路基艾尔更渴望永恒与停滞。
***
【坐在沙发上，基德如遭晴天霹雳。
什么叫他成年很久了没必要再维持养父子关系？这是什么烂理由，而且亲情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除的东西吗？
“不要。”他连询问原因的心力好像都萎靡了，只能重复说道：“我不同意。”
“这已经是决定事项了，小子，你的想法根本无所谓。”
贝利亚边说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在基德眼中，这个打从出现在养育院起就没有过变化的奥特战士，毫无疑问有着表里如一坚硬的心性。
——无法挽回的事物，要怎么做才能够维持原样？
——目标就只是那个黑暗道具吗。
贝利亚神色微沉，他在发现后，立刻开始检查家里所有存放东西的地方，最终确定只有它被盗走了……能闯进他家还不触发警报的，只可能是个头脑很好的家伙，虽然很想把这个小贼揪出来，但时间过去太久，有用的痕迹几乎都被一无所知、进进出出的基德和银河给破坏完了。
是不是不应该把那玩意儿锁起来呢，直接随便放在柜子里等他们自己发现……罢了，偷走就偷走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那个小偷使用了的话，就算被黑暗力量侵蚀殆尽也是自作自受。
“哼。”贝利亚回身走到沙发旁边，他低头看着基德，“行了，别给这儿傻着，老子还有一堆事情要做，要哭要闹都回自己家去折腾。”
“大叔。”
他应该生气的，基德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保持了冷静，又或者说他早就分不清，咋咋呼呼、乐观随性的平时，和偶尔闪过的冰冷思绪、黑暗倾向，这两种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既然你坚持，那也该把答案告诉我了，领养的原因是什么……”
谜语人当了一万多年，贝利亚最开始不说只是嫌麻烦，毕竟小孩子哭起来很难安抚，他也不想车轱辘的去安抚说什么爱你宝贝、那不得立刻麻到呕吐，至于后来就只是、拉不下脸解释而已，这里面一定程度上还得怪某奥，谁让那家伙大咧咧在那么多奥面前提起这回事，害他骑虎难下，不得不硬撑着面子咬定自己就是想领养基德。
啊，一想起来就火大……贝利亚抱住手臂，不耐烦的说道：“条件早就开过了，什么时候你能单独打过老子了再来谈这事。”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哦……是觉得现在有把握了？也好，立刻就去竞技场吧。”
——总算这小子还不算软弱，知道瞄准我难得状态下滑的时机。】
“在这种时候反而一脸高兴……就这么喜欢战斗吗？让你当父亲简直倒大霉了，不得不同情他……”
【竞技场的这场父子战没有太多围观者，除了正好在这个时间段上课的训练生外，就是他们的教官和银河。
劝阻的话都说尽，银河不知道他们单独交流时发生了什么，但基德肉眼可见的压抑神态已经有两三百年没见过了，用这种状态跟贝利亚打，能赢的战斗也会败北吧。
在银河暗自揪心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基德没有用拳脚试探的余俗，一开始就拿出了惯用的武器，奥特长枪在他手中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般。但贝利亚只是简单的侧身、歪头，就避开了那些攻击，他没有变出武器，一部分是不想展露光刃难以维持的问题，另一部分则是因为……
“基德，这种程度连热身都谈不上，再给老子认真一点。”又躲开一次挥打，贝利亚不再沉默，他还没主动出过手，主要是对面的招数破绽过多，感觉一动手就要结束了，“你平时都锻炼了点什么，力道、速度软趴趴的，还有这该死的连招是哪个白痴教的？”
虽然贝利亚说的很认真，但某些奥一开口嘲讽效果直接拉满，连站在其他小平台上、忍不住围观起来的训练生们都有几个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倒是基德的表情没怎么变化，比小时候沉稳多了。
他唯一的变化就是攥紧了握着长枪的手，和默默提升起来的速度。
难道是有后招……试试看吧。贝利亚思考着，漫不经心的在闪避后推了一把基德的肩膀，接着趁那小子没有稳住身形的瞬间，蹬地跳起，在空中360°旋转接上燕式飞踢。】
如果这一脚踢中，就算是赛罗自己都不能说无碍，他不由集中了注意力。
【基德没有立刻回头。
仿佛早有预料，他顺着被推的力道向前踏出数步后，手中的长枪便顺势划过一个半圆带着身体转过来，光能凝聚在长枪的前半部分，从尖端挥击而出。
“哈！”贝利亚笑了，他再次增加了力道，过快的速度在他的脚底形成气流。
两个奥的力量对撞到一起，冲击波向周围扫去，离得最近一个平台上的训练生毫无防备，结果就一个撞到另一个的齐齐摔倒在地。
等到爆发的光芒黯淡下去，贝利亚和基地背对着各自站在平台的两头。
当啷一声。
基德手中的长枪掉落下来，他自己也跪倒在了原地。
贝利亚活动了一下脖颈，难得没评价什么，但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基德，他跳下平台，对着飞上来的银河点了下头后，就离开了。】
犹豫了一下，赛罗没有选择跟上贝利亚，他有点在意基德的情况。
【银河落在平台上后，就走向了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奥。
“基德。”他呼唤道。
“真没用啊。”基德的声音很平静，他在看自己的手，被伤到的肌腱让颤抖止都止不住，“这就是我的力量，我的全力……也难怪大叔看不上。”
银河蹲下来，坐到他身边，“力量的强大不是一切，我知道你不喜欢战斗，想来贝利亚也是明白的。”
“那为非要我赢过他，只是回答一个问题就那么难吗。”
“大家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从他的攻击里感觉不到恶意，也许这就是对方表达关注的方式，基德又为什么想要知道答案呢？”
“我……”
基德放下手看向银河，初具棱角的脸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却仍保留有少许秀气。
“银河就没有产生过疑问吗，自己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替换掉记忆、抹消掉感情，除了从别人那里得到肯定外，又该拿什么证明自我的不变呢？我想知道的是他选择我的原因，也许从那里面，我就能够得出那个证明。”
“这样啊，你在思考的是很难的问题呢。”银河沉吟着，说道：“我也有想过类似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时，就总会担心万一我不再是我了该怎么办，会不会让认识的人都认不出来自己，但是这些困扰在想起小时候的记忆前就消失了。”
说到这里，他倾斜身子去挨住旁边的肩膀。
“都是因为有你在，基德，当我感到迷茫、觉得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是你的存在和陪伴让我变得坚强，所以你也不要再隐藏自己了，相信我吧。”
闻言，基德无声动了动嘴唇，他在尝试了好几回后，才吐得出确切的声音，“你、知道了……既然知道，还要我……相信？”
——在我已经感受不到你灵魂的如今？
银河疑惑的侧头看向基德，迎上那目光，基德动摇的更厉害了，不稳的情绪让本就经历过战斗而变活跃的能量躁动起来，在身体表面浮现。
“基德！”银河连忙抓住他的手臂，那些光能虽然热度惊人，却意外的没有烫伤他的手掌，就好像这些力量本来就和他是一体的似的，“冷静一点，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银河。”光能渐渐扩散包裹住了两奥，基德回握住那只手，“如果我听你的……你能答应我永、不，这还是不可能的吧。”
从未祈求过什么的他苦笑起来，计时器因为能量的逸散而闪烁起了红色。
“你不是说有了身体以后要去找路基艾尔吗，带上我一起去吧。”
“太危险了。”
“所以才不能让你独自去，拜托了，银河。”
没有其他办法安抚对方的情绪，银河只好伸手给基德补充光能，他的犹豫在对上基德的目光后逐渐软化，而这种状况的对方又叫他如何能够放心撇下。
“我知道了，基德，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就算融合解除了，无论何时何地，我和你都是一心同体的。”】
***
“路基艾尔。”
银河将火花枪指向地面，某种奇怪的熟悉感让他没有接着发动攻击，也因为寻摸不出那种感觉的来源，只好先观察起这个久违的对手，他的黑暗面。
被黑色的不明坚硬物所层层包裹住的身躯基本没什么变化，代替了计时器和水晶而出现的能源核心依旧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就连那张脸，也还是那副看什么都不快乐的神态。
——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会觉得奇怪呢？
“……银河。”路基艾尔叫道，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银河的那股怪异感就更强烈了，“不攻过来吗，敌人就在汝的眼前。”
“那你为什么不攻击？”
路基艾尔沉默了，因着他的种种表现，银河姑且收起了攻击架势，他有需要确认的事情，除此之外，如果路基艾尔什么都不做的话，倒也没有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必要，说到底，他们一开始的分别也仅是理念不同而已。
“有人让我看到你将基德变成了火花人偶，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没有意义。”微微侧转过身子，路基艾尔说道：“汝所认识的基德，从最初就是一个谎言，是吾制造出来的人偶……若吾如此作答，汝就会相信吗。”
这次换成银河沉默了，但跟路基艾尔不同，在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银河突然开口唤道。
“基德？”
这一声立竿见影的造成了路基艾尔的僵硬，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汝要找的人不在吾这里，倒不如去找那个欺骗汝的家伙——”
“嗯，不就近在眼前嘛，说谎的家伙。”
但是没能骗过已经从一点揪出一片问题来的银河，现在他完全确定了。
“黑暗火花好玩吗，基德？或许更应该问的是，骗我是不是很有趣，路基艾尔。”
“哼……既然汝发现他被吾变成了人偶，虽然还不是时候，但也无可奈何，一决胜负……”
“还要编吗？你就是基德，基德就是你，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对了，你会说这么多都不动手，估计是还没来及把残留的光能都转化为黑暗力量吧，这么说来，原来如此，是刚找回原身的状态啊。”
路基艾尔闭上了嘴，什么叫言多必失、这就是，他看不见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视线更是不自觉的瞥向周围。
然而银河会给他机会跑路吗。
“不准逃。”银河火花枪直接扎到路基艾尔看向的地方，毫无征兆便做出这一举动的银河接着迈步上前，他边靠近边说道：“好了，跟我回光之国吧，路基艾尔，你的问题等回去了我会慢慢听的。”
变出黑暗火花枪，路基艾尔说道：“那就免了，吾与汝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正因如此，吾才会诞生在这世间啊，银河。”他用枪尖抵住那光明面的胸口，“即便基德是吾，但吾却不止是基德，既然记忆复苏了，吾就会去做吾应为之事。”
“你还打算停止所有的时间吗？”
“这就是吾的使命。”
“住手！你应该也明白这是错误的，我……我们真正的使命是守护世界吧！”
银河的记忆在同路基艾尔对立时又恢复了一点，但他恢复的速度和效率，终究没有路基艾尔快，这或许属于黑暗方奇妙的优势之一吧。
“那是等离子火花赋予汝的使命。”路基艾尔说到这个，也就不在意黑暗火花枪被激动的银河挥开，他与他正对上，胸口不一样色彩的能量核心互相抵住，“吾的使命……是汝赋予的，银河！”
这还是自见面起，他第一次从言语中暴露出激烈的情绪。
“说过的吧，要证明自己是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重复相同的做法！吾是黑暗路基艾尔，是从汝的愿望和迷茫里诞生的影子，既然如此，吾就必须贯彻吾的使命，那才是守护世界的正确方式！”
无法挽回的事物，要怎么做才能够维持原样？
迈向衰竭的宇宙，该怎么去保护才算是守护住了？
答案只有一个。
“答案可不止有一个，路基艾尔！”银河大喊着，用力抓住那坚硬崎岖的肩膀，“我也说过吧，因为有你存在，我才维持住了自我，那么就算不重复以前的选择，你也不会失去自己，因为证明你存在就是我！”
也许银河的话语确实动摇了那颗沉浸黑暗的心，又或者，他在经历过基德短暂且虚假的生命后，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无论是哪个缘由，路基艾尔都暂时放弃了战斗。
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光暗的能量还在身体里打架，以前挑起战争的方式、有银河盯着也不可能再实现一遍，而不管是重整势态还是调整计划都需要时间……综上所述，现在摆在路基艾尔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那么，就向吾证明吧。”他说道。
“啊，好好看着吧。”银河顺畅的理解了那句话的意味，他放松下来，“别再出走了，基德，不管是从家里，还是从我这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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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六章 谎言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