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野,海野?”
“姐姐……”
“Selena?Wake up!Selena!”
……
海野从接连的噩梦中缓缓醒来。
天已大暗,客厅漆黑一片,她平躺在沙发上无法动弹,泪水浸湿头发缠在脸颊、颈间。
她梦到幼时,令她难忘至今的那些事。
领居家的小女孩。
两只幼小孱弱的猫咪,手心冰凉僵硬的触感,面对生命逝去害怕到残忍的想要将其丢弃。
跑到巷子里迷了路,身后不时传来脚步声。
她怎么也找不到能够让她暂避的角落,她只能一直逃一直跑。
海野冲下沙发,跑到厨房,吐出酸水。
泪从眼尾滑落,她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如同高中时被泼的那管冷水,坏事发生前没有任何预兆。
爸爸同事家的孩子大她一岁,“恶作剧”的将她锁进杂物间,当她从气窗爬出来时,已是傍晚。
气窗外连通的是一条小巷,她低声喊妈妈,害怕到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她一边扶着墙向前走一边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没拐几个弯,她听到不知从哪传出的脚步声,似乎与她步调一致。
她走脚步声也走,她停脚步声也停。
而她连呼吸都屏住了,那声音并非从她脚底传来。
她不敢回头。
小时候在邻居小妹妹家陪她一起看的恐怖片在此刻发挥了最大的想象。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小孩子,直到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
她最终得救。
站在原地陷入极度沮丧、无力的情绪里,直到爸爸发现她不见了,在深巷尽头找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的海野。
她记得遥遥的一束光打在自己身上,而后是爸爸的脸,她哭到止不住的发颤。
爸爸着急的问她发生了什么,带她去医院检查的路上,因她除了哭就是呆坐着一言不发,爸爸差点报了警。
妈妈乘坐当晚的航班从纽约飞到洛杉矶,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但她就是觉得一切都好漫长。
看完恐怖片独自一人回家的那段路。
她和邻居妹妹发现草丛里母猫正悠闲的给一窝幼猫喂奶,而没过几天,母猫就抛下了两只最弱的幼崽搬离了此地。
手心那团冰冷湿濡的……
自此,她看爸爸的眼神带了陌生,就好像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父母因工作原因分居两地,爸爸的公司给员工子女配套了相应的教育设施。
她那时跟爸爸住在一起,也许因为海野是女孩,很多话题他不知道怎么和她去讲。她从小就是人来疯,只要碰到兴味相投的同龄人就能玩儿到一起去。
他总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过保守,孩子们正处于探索世界、拓宽视野的阶段,他不应该过多干涉海野和谁交朋友。
可就是这样,他因加班无法按时回家陪伴海野,同事提出可以让自己的家人帮忙照看两个孩子。
海野一听爸爸同事家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兴奋的想要结识这个未曾见过面却同样来自日本的朋友。
那时她根本听不懂爸爸的言外之意,只顾着把玩具塞入书包准备和新朋友分享。
5岁的年纪哪懂什么恶意。
但她就是被他骗进杂物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咔哒一声。她没去推门,她知道,门被落了锁。
后来爸爸有没有问那个男孩为什么要恶作剧,他和同事叔叔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再无从知晓。
被送往精神与心理疾病治疗康复中心的那一段段漫长的犹如小时候一个人从邻居家走回家的路。
她知道妈妈和爸爸已经很长时间不说话了。他们依旧分居两地,只不过她被妈妈接到她的身边。
她感受到了抛弃,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则是多余的部分。
去同事叔叔家是抛弃,小猫是抛弃,恐怖片里导致情感破裂的悲剧的也源于抛弃。
从小长大的家变得陌生,爸爸妈妈也变得陌生。
床头的鳄鱼玩偶不喜欢了,卧室里的一切,她的故事书、积木、钢琴、舞裙都让她感到恐惧。
难道是做错了什么,没有按照妈妈的要求考一个好的成绩,还是在钢琴比赛没能拿到奖杯?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怪怨所有的人,怪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病弱的猫咪,恨生命脆弱,真心丑陋,她的冷血。
漫长的折磨变成了治愈心理疾病的苦口良药。
康复中心的老师带她们做手工的时候送了她们每人一条项链,底端是用银线一圈一圈缠绕扭成的心形吊坠。
她告诉她们不要害怕,依旧相信人的善意,相信自己的心。
她来日本只带了几件常穿的衣物,还有这条项链。
虽然她仍没治好那些——再难与人接近、不设任何防备相信陌生人,甚至是父母、习惯性恶意揣摩别人接近她的目的、更严重时,她会想她活该受到伤害,以此从中汲取心安理得的种种……种种藏在外表下溃烂至心底的顽疾。
亲密关系从此对她而言,成为了一种障碍。